第14章 倒霉的王濤濤
謝隱打定主意要和瓜皮帽趕赴廣源,好探一探王家祭祖的虛實。
然而清明祭禮一般都是不邀請外人的,謝隱和他們非親非故,很難就近接觸。
另外,還有一個顧慮——沒錢。
謝隱身上的錢不多,零零總總加起來有個600來塊,全都拿出來用作路費的話,倒也不是不能藉助廉價交通方式去到廣源市滿水縣。
但是廉價交通效率不高,恐怕會趕不及,等到了目的地,清明早就過了一天半,謝隱恐怕已經不在本世了。
想要順順利利地完成計劃,謝隱需要找個中間人。
……
王濤濤早上醒來,舍友已經出門了,他眯著眼看過手錶,正是吃早飯的時刻。
王濤濤懶得起床,但他這幾天宅在宿舍,三餐作息極不規律,現在肚子里空蕩蕩直反酸水,再躺下去恐怕人要不行。
他慢吞吞爬下床,坐在椅子上,想要點個外賣。
剛打開手機軟體,就聽到敲門聲。
王濤濤疑惑:「老周?你沒帶鑰匙?」
門外傳來回答:「王濤濤,是我。」
王濤濤聽聲辨人,十分傻眼:「?謝隱?!」
王濤濤一頭霧水,謝隱是他同班同學,長得很帥,存在感很高,雖然入學后比較低調,但妥妥屬於風雲人物。
他們之間的交際就是偶爾說過幾句話而已,他實在想不明白,謝隱一大早來他宿舍門口做什麼。
「你等一下,我馬上來。」他穿著非常寬鬆、皺巴巴的像鹹菜一樣的衣服,頂著鳥窩頭,手忙腳亂地蹦躂著去開門。
門一打開,一個大帥哥收拾得整整齊齊,光鮮亮麗立在走廊。八九點鐘的陽光從樓道窗戶中射過來,照得謝隱燁然若神人。
王濤濤有些自慚形穢,但宅男的自尊使然,他覺得自己也不差,挺起胸膛:「哎呀,好早啊,我還沒收拾自己呢。你找我有什麼事嗎?」又想到這是個四人間,不確定地說:「是來找我的吧?」
門開的那一秒,就那一秒,謝隱打量王濤濤的面龐,上面似乎的確有一股鬱氣盤旋,但很快消失不見——嘖,看來沒找錯。
謝隱面如冠玉,蕭蕭肅肅,原本清朗地立在一邊,卻忽然對他一笑,白凈皎潔的面龐好似菩薩下凡,又和氣又慈藹地說:「聽說你受傷了,我來看看你。」
王濤濤揉了揉眼睛,他剛才大意了,沒有閃一下,這個突然爆發的聖父光環殺傷力有些大,讓他不由自主地對面前的有些陌生的同學生出好感。
他有點震驚,沒聽說過謝隱是這個人設啊。
王濤濤不會掩藏情緒:「……啊?」懵頭懵腦地往下看,這才注意到謝隱手上還提著一個蛋糕盒子。
王濤濤心裡納悶,自己又沒住院,看來看去的這是幹嘛?這年頭同班同學也要搞那些虛禮嗎?
同時,他雖然是個宅男,不愛交際,但基本的禮數還是懂的,趕緊接過蛋糕拉開門:「哦哦,請進。」
謝隱的聖父光環閃完冷卻了,進門看了看,自顧自扯過一張空椅子坐在王濤濤位置的旁邊,客氣地說:「溫水,謝謝。」
瘸著腿的王濤濤:……
王濤濤身殘志堅地去陽台洗乾淨一個杯子,再蹦躂著回來,從飲水機接好水遞給謝隱,最後尬坐在對面。
謝隱過程中一直目不轉睛地盯著他,讓他怪膈應的,本來想趁著洗杯子的時候給自己抹一把臉好見人,但最後也沒好意思。
「濤濤啊,聽人說你摔得很慘,年輕人恢復的就是快,」謝隱開口稱讚:「你的腳看起來好了很多啊。」
王濤濤:「……我傷的是腿。」
謝隱:「嗯?左邊右邊?」
王濤濤:「左腿。」
謝隱往王濤濤身後的角落裡掃了一眼:「啊,那真的好巧。」
靜靜飄在角落的瓜皮帽:……
王濤濤:?
謝隱笑了笑,回過神:「清明節你不回家嗎?」
「不回了,我家比較遠,腿還傷著,現在這個情況坐長途車沒人照顧太麻煩了。」
「有機會回去還是得回去一趟,」謝隱學村口大姨,吞吞吐吐地說:「我倒不是說別的,留在咱們學校也挺好的,就是有時候吧……唉……尤其這棟樓……算了,還是不說了。」
王濤濤:「?不是,怎麼回事,你說清楚啊。」
「濤濤啊——」謝隱佯裝為難地說:「這個事情吧,我見多了,我只能說懂得都懂,不懂的我也沒法解釋。你也別上網搜,當然我估計你也搜不到,畢竟網上大部分都已經被刪除了。反正我只能告訴你,能回家盡量回家,等到了那一天,你會回來感謝我的。」
王濤濤沉默了一會兒,實在沒繃住:「哥,交個底吧,咱倆非親非故,你是來找我練習廢話文學的嗎?」
「當然不是!」謝隱湊近,用手捂著嘴巴,壓低聲音,充滿暗示意味地說:「濤濤啊,你昨天晚上難道沒有……就是那啥……你要是什麼都沒感覺到,那我就不多說了。」
昨天晚上怎麼了?還說這不是廢話文學,等等——
王濤濤因沒吃早餐而低血壓轉不過來的腦子忽然一激靈,他想起昨天莫名奇妙的心慌氣短,又想起分外安靜詭異的氣氛。
他臉色忽青忽白,到底還是有些介意。
謝隱笑了笑,給了瓜皮帽一個眼神。瓜皮帽飄過來,按照之前的計劃,對著王濤濤后心努力吹氣。
王濤濤感覺周遭氣溫下降,脊梁骨發涼,汗毛直立。那種說不上來的,但讓人感覺壓抑難受,容易胡思亂想的環境又出現了。
「嘶——濤濤啊,你有沒有覺得有點冷?」
王濤濤感覺有人在摸他的肩膀後頸,觸感像是尖細冰涼的爪子,濕乎乎的,不知道是不是帶著血液,整個人僵在那裡。聽到問話,忙不迭點頭應和:「是啊是啊,是有點冷。不過我這裡要好一點,要不你和我換一下位置吧,別正沖著陽台的風向。」
他邊說邊站起來,催著謝隱換位置。
綠姑娘把帶水的爪爪縮進龜殼,深藏功與名。
謝隱決定好了,得下猛料:「這個吧,和風口不風口的沒關係。主要是,唉,咱們宿舍樓的風水不好,平時還能忍,最近清明節嘛,樓里住戶比較擠。你懂嗎?」
王濤濤欲哭無淚:「哥,你怎麼還搞封建迷信啊。」
瓜皮帽已經扒在王濤濤的背上,他是小孩的身量,但給人的感覺死沉死沉的。陰森森的臉從王濤濤耳邊探出,等著謝隱的下一步指示。
謝隱微微一笑,開始了遊說。
……
中午11點,榕城高鐵站。
兩個年輕的男孩正在候車廳里等待。
其中一個腿腳不是很好,旁邊的工作人員見狀送來了一把輪椅,並說定了列車到站后帶他們走無障礙通道登車。
工作人員是個二十上下的小姑娘,穿著藍色的制服裙,身量高挑,五官秀麗,說話間口音帶一點榕城土話的嗲,但是辦事很乾脆利落,給人的感覺專業、溫柔又熱心。
頭一次享受這種服務的王濤濤,整個人暈暈乎乎,他坐在輪椅上,眼位低,又不好意思盯著人家的裙擺看,於是像雪地里的野雞一樣扎著腦袋,面紅耳赤地低頭摳手,哼哼唧唧。
謝隱過了進站安檢后立刻帶上了口罩和帽子,但旁人仍能從露出來的一小片眉目間窺見他的姿儀風範。
他帥得太厲害了,再廉價老土的衣服穿在他身上也變得精緻起來,候車廳里一多半的人都在偷偷打量他。
小姑娘懷疑他是明星,才把自己遮得嚴嚴實實的,但她不怎麼追星,分辨不出來究竟是誰。
事情交代完畢,臨走前她沒忍住,拿出手機問:「帥哥,我妹妹一直很喜歡你,能跟你合個影嗎?她看見照片一定會開心的!」
謝隱一愣,繼而好脾氣地笑了笑:「當然可以。我還不太出名,你妹妹真有眼光!」
他攬過小姑娘,湊在鏡頭前,拉下了口罩,笑意盈盈,眼睛亮得像星星。
小姑娘給不存在的妹妹忽悠到了一張合照,暈乎乎地站在原地看了謝隱半天,突然一鞠躬:「哥哥,你一定會火的!我也會支持你的!」奪過手機,滿臉通紅低頭跑走了。
一直到高鐵發動,王濤濤坐在座位上了,還在小聲埋怨:「靠,我才是瘸的那個,怎麼一路上受照顧的都是你啊。」
王濤濤對自己毫無競爭力而感到悲憤:現在的人也太膚淺了,為什麼不能物質一點?謝隱的車票錢都是他付的!
高鐵離開了榕城,向著廣源駛去,謝隱並不知道,在他欣賞沿途景色的同時,愛蓮娜女士帶著一張大額支票和滿腔誠意再度找上了門。
昨夜她經歷了一場離奇的車禍,現場十分慘烈,整個車體像是被龐然大物嚼過一遍,只除了主駕駛旁邊的那塊玻璃。
但她卻毫髮無損地從醫院醒來,精神飽滿,像是好好休息了一場。
她記得那塊玻璃——謝隱留過號碼和鬼畫符的玻璃——在事故發生時曾為她擋開過一條飛來的鋼筋。
她意識到了昨夜謝隱輕描淡寫中透露出來的不凡。她感到心驚——自己是否怠慢了大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