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謝謝大道打賞的金手指
廟主服氣,直言:「說它傷身體,是因為它畢竟是大道法則層面的東西,你卻是個肉體凡胎,很難承受得住;
「說它不傷身體,是因為它現在並未解封,仍然因此界天道法則而處於休眠之中,不斷削弱壓制;同時你的軀體和神識卻是日積月累,逐漸成長發育強盛。此消彼長之間,短期內完全可以支撐。
「等到你長無可長、撐無可撐之時,想必已經被天道安排好退路,從極低此界,跨越穿梭至修仙彼界。
「屆時你需儘快引靈氣入體、正式踏入道途,不斷修身固元、凝精鍊神,提升自己的承受力。
「那東西因已經在你體內過了幾十年的安穩日子,你們之間也有些斬不斷的雙向牽繫。再加上修仙異界又無它處可去,便只會留下做你的助力,萬萬不會傷害到你。」
也就是說,小謝隱心裡總結了一下:能害,但只能害一點點。
這樣聽起來倒是不錯,若果真如他所說,那自己也不是不可以接受。
廟主繼續:「說我知道,是因我剛才對你一探之下,隱隱約約覺出它內含的靈力成分與運轉方式似曾相識,大抵能夠推算出它是什麼東西。
「說我不知道,卻是因為我能分辨出的僅僅是它的很小一部分。要知道,其本源來自大道,乃是獨屬於你的機緣,想必它的來歷與內核,也應當是要你自己去探尋的。以我之境界,只能觀出卻不能證得或解析此物玄妙。」
小謝隱一直是長身直跪的姿勢,聽完廟主講解,規規矩矩低頭行了個禮,又顯露出他乖巧聰慧的一面,面龐白凈、眼神靈動、姿態端正,一派稚嫩天真兼好學敏辯,似乎與之前那個把師父氣得險些清理門戶的弟子完全沒有關係。
「多謝師父解惑,弟子明白了。」他追問:「那師父您能猜出的一小部分又是什麼呢?」
廟主對他現在的表現很滿意,希望他繼續保持,痛快道:「我飛升之時,脫離修仙界之後,墮入此界之前,須臾間曾處於三千世界的交接地帶。
「那時我雖只與大道轄制的三千界法則一觸即離,卻也對它有了更深的感悟——
「交接處的五行分明又混亂,靈氣精純濃郁又難以吸納捕捉,萬法寂滅無聲又相競相合……可謂一等一的玄妙精巧,頗有造化偉力,與小世界全然不在同一層次。
「我原本以為,想要再度接觸它,進而感悟得道、精進修為,須得等我從此界脫身後再做謀算,卻沒料到——你身上就有——可惜你方才沒察覺出來。」
廟主想了想,再次分出一絲比之前強盛許多但仍舊細微的靈力觸動小謝隱的脊骨與鎖骨處,過程中只覺神識內景起了大變化:
彷彿耳聞宏音徹徹,目視明光耀耀。有萬鈞之雷霆,霹靂作響,兼萬頃之氣海,浩浩湯湯……飛升后又被壓制的修為左衝右突,不斷騷動,試圖尋找瓶頸的薄處、提升的奇點。
不愧是世界交匯之地流出的力量,磅礴混沌,倏息萬變。
小謝隱隨著廟主的動作,也有了比前次更分明的感受:
一會兒覺得脊背連著鎖骨前胸,整個上軀都麻癢難當,皮肉似乎由內而外地被燒成了灰燼,血脈乾涸、筋骨消融;
一會兒卻又覺得宇宙中毀天滅地、無上量級的痛楚從四面八方朝自己襲來,那像是針扎刀剖一樣的刺痛甚至會給人以理智與神思都一同冰解石崩、四分五裂的錯覺。
危險危險危險!他愣在當場,
喊不出聲,避無可避,做不出任何反應——這副苦弱的血肉軀殼正應當被及時捨去,鋪天蓋地又無影無蹤的存在在傾力呼喚他儘快回歸。
忽然!
無間地獄里又長出巍巍青雲木直接天地、妍妍凌霄花橫鋪四極。
有神鶴鸞鳥,翼比浮雲、翎點翠微,漫隨仙音舞動;有山川展畫,千峰萬壑、江河湖海,瑞獸點綴其中。
正是雲霞明滅,煙濤微茫,星辰瓊變,而洞碧溪明。其喜樂祥和生機勃勃,彷彿天人之境。
……
廟主收手,垂詢小徒:「何如?」
「……這是最後一次。」小謝隱淚流滿面,控制不住地顫慄發抖:「要是再來一遭,我就要瘋了。」
廟主莞爾:「比之先前,想必你此次感觸頗深。」
小謝隱擦拭掉眼角的淚水,拂開鬢邊濕發,身體虛弱而精神興奮,嘴中慢慢咀嚼著詞語,眼神越來越亮:「嘗聽人言,痛—快—痛—快—,原來是這個滋味。」
「痛快嗎?」廟主心下對他根骨天分萬分滿意,面上卻不顯,只是隨口逗弄:「若再重一些,靈力再加一分,或許你的神思就能走得更遠,對道的體悟也會更深。要試試嗎?」
「師父在說什麼,我怎麼聽不懂。」小謝隱坐直身體,看向廟主,眼含幽怨,故作怪態:「不要拿捏我啦~」
廟主哽住:……
廟主胡亂點頭:「嗯,對。」
「嘻嘻。」小謝隱捧腹憋笑,前仰後合,嘴邊不小心漏了一聲。
廟主反應過來,橫眉冷眼,朝他看去。
小謝隱努力繃住包子臉,好顯得嚴肅老成一些,轉向正題:
「剛才涌動的是我體內一直封印著的與大道相關的力量,您還從中分析出了世界交匯之地的氣息。因為這東西不屬於這裡,等它壓制不住了,這邊的天道就會把我送出去。」
廟主頷首。
「可是師父,天道只管讓我走,並不管我走到哪裡。」小謝隱疑惑:「您說大道創造了三千小世界,我出去之後怎麼挑中正確的方向?難道要點兵點豆靠運氣?在外面會不會有人難為我?」
廟主將寬大的袖袍在小徒面前一振又一收,裝嗶道:「無所謂,我會出手。」
小謝隱:「……好叭。」
「被送出去之後,師父會帶著我,我會帶著它,去往師父的家鄉——」
「——謬誤。」廟主糾正:「修仙之人沒有家鄉,不要多生枝節,恐成嗔望。那只是三千小世界中一個比之此界更高級一些的世界罷了。」
小謝隱順勢改口:「哦。——到了師父曾呆過的修仙界,那裡靈氣充裕,資源富足,到時候我就可以繼承天材地寶,呃,開始正式修行。」
廟主:「是這樣的安排。」
小謝隱:「師父能預測到具體是什麼時候離開這個世界嗎?」
廟主心內掐算一番:「該是你十八那年的生辰。」
小謝隱:「唔。」
廟主補充:「指的是周歲十八。」
小謝隱嘆氣,有些失望:「還要那麼久啊。」
廟主側目看他,畢竟只是一個稚齡童兒,雖然惹人生氣,十分之可恨,但也孤苦無依,聰慧機敏,十分之可憐可愛,忍不住叮囑:
「你此番下山之後,學業不可鬆懈,聽你凡間老師的話——也不要全聽全信;雖然還不能修鍊,但已經可以開始聽修真界的經論典故,每逢初一十五,我召你入夢於座前聽講——至於此界的道法玄學,若有疑點也可以拿來問我,千萬別上老虔婆的當。
「逼你上山的小鬼山精還是其它什麼,此後不必害怕,只假作不識,你不惹它,它不惹你。真要有不識好歹的,你請師父滅了它就是,此界沒什麼能威脅到你的。
「你性子跳脫,務必低調一些,別惹太多麻煩。惹下了也別怕,記得立刻感應師父,我好藉機扶助。受困於天命,師父雖不能親身陪伴,卻也對你時時照臨。」
小謝隱一一應下,再次行過拜別禮后,被廟主揮袖送出夢境。
醒來后,野獸山鬼果然已經不見。
他出門去,折了一枝已經枯萎的灌木,脫下外褂綁在上面,製成一把怪模怪樣的掃帚,里裡外外地擦高掃低,清理乾淨廟中的蛛網灰塵。至於破落的瓦片、腐朽的樑柱、斑駁的神像,能力之外,且不去管。
一切做完,方才準備下山。
這時候已經是清晨,新雪初霽,鳥鳴陣陣。東方蒼灰色峰巒與天空交際之處,一線旭日紅光穿破層雲投射映照在小謝隱腳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