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命運的開端
十六年前的一個平常的上午,整個濱海市的所有公開大屏上,都轉播了一條緊急快訊:「據析,在今凌晨五點二十五分,參與刑警中包括不久前緝破國際恐怖分子大案的榮譽刑警陳寒,據本市市局透露,刑警陳寒或為本次爆炸主謀之一……」
廣場上人們埋著頭刷著熱點新聞,也有人看熱鬧似的抬頭看向大屏,口誅筆伐著這位跌落神壇的英雄。
然而,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一個僵硬的身影格格不入的兀立在其中,無視周圍人奚落的目光。
此刻坐落在濱海市不遠處的一座私人島嶼的會館里,明萊商會會長陳省禮面朝大海的正坐著,指尖婆娑著光滑的婚戒,透過玻璃若有所思的望向翻滾的海浪。
他是濱海市明萊商會會長,同時也是明萊集團的董事長,可就是這樣一位在政商界翻雲覆雨的存在,此時也只能無可奈何的坐在這裡,等著一個或為噩耗的消息。
一個右眼角落有一處刀疤的男人面色凝重的走上前,每一步都像拖曳著一個鋁球般沉重,他堅難的摒開雙唇:「陳寒,這次真的……」
陳省禮聞言默不作聲,他的眉頭一皺,死寂的銀眸飛快劃過一道光。短暫的幾秒后,那眼鏡片下又恢復了以往的平靜。
面對這個的結果,陳省禮冷靜的異常,這一切都好像在他的意料之中,卻又在意料之外,平日里不抽煙的他一反常態的向手下要了一根煙。
刀疤臉額上掛著汗,戰戰兢兢的為眼前反常的老闆點上了煙。陳省禮閉著眼深吸一口,隨即吐出一個煙圈,沉聲問道:「他留下什麼了?」
「一個十二歲的女兒,叫陳凡。」刀疤臉毫不猶豫的回應,彷彿在心裡已經排練了無數遍。他的心劇烈的跳動著,彷彿要掙出體外。
陳省禮睜開眼,突然望向刀疤臉,那眼神冷得嚇人,讓他心頭一緊。這一刻,他做了付諸一切的準備。「帶來了嗎?」陳省禮問,這一出乎意料的回答讓刀疤臉在征在原地。
「在車裡。」刀疤臉如釋重負的應了下腦袋。在公館外的轎車裡,十二歲的陳凡低著頭,銀色的瞳孔上蒙著一層水汽。她總認為死亡離她很遙遠,但現在死亡卻悄無聲息的帶走了她的父母。
「下車。」刀疤臉打開了車門,待陳凡下車后,他抓住陳凡的肩膀,神情嚴肅的向陳凡講:「聽著!你馬上會見到你的爺爺,他不是很溫柔但他是個人物,如果你想活著為你父親伸冤就好好表現,控制好你的眼淚,從今天起別讓它輕易掉出來,眼淚解決不了任何問題!你的命運在今晚就會改寫,明白了嗎小凡?」
「臧叔……」陳凡沒被刀疤臉嚇住,只是遲疑的點了點頭,還沒來得及問別的事,隨即就被他送進了會館。
面對這個富麗堂皇的歐式會館,陳凡感覺很不自在,一種強烈的未知感籠罩著她。她不安走在走廊里,走廊的一側全是透明玻璃,向下望去是大海,洶湧的海浪沖蝕著大理石柱,猛獸般白浪好像能吞噬一切。
陳凡望的有些出神,白浪吞噬著泥沙,不知不覺中她也渺小成了那泥沙,任其吞噬。恍惚間,陳凡感覺到背後有一股陰森的寒意,一道尖利的目光如一把刀子般抵在她身後。
陳凡下意識的回頭,直面對上身後人的眼神。在她身後一個身形高瘦,面容蒼白冷峻但不顯病態的男人,站在她七步遠的地方,如死神一般冰冷的注視著她,不時又移開目光上下打量,
銀色的雙眸像一座窺探她的深淵。兩人相對無言,男人氣場強大,儘管陳凡心中跌宕起伏,但臉上依舊不顯懼意,不卑不亢的等待著他發落。
風吹著浪,浪打著玻璃,走廊里的光線忽明忽暗,海浪洶湧的聲音催化了陳凡心中的忐忑,隨著陳省禮的步步逼近,陳凡周圍的空氣也逐漸降至零點。
「歡迎回家,陳凡。」陳省禮雙手搭上陳凡的肩膀,冷寂的雙眸死死注視著她,意有所指的說。
幾天後父母葬禮上,陳凡悲傷的望著父母並列的墓碑,父親灰白的遺像一如生前那般意氣風發,「信仰!信仰!」這兩個字徘徊在陳凡耳邊。生前追隨著信仰,死後歸隨信仰。這便是陳寒的一生,但他如今背負污名,被他的信仰拋棄,是那麼的悲涼可笑。
「這就是他可笑的追求,最後為他收屍還是我,你父親是個純悴的失敗者,也死在了失敗的路上,在我親手除掉他之前。」
陳凡瞳孔放大,震驚望向身邊的陳省禮,「如果你成為他,我也會殺了你。」那戾氣升騰的眼神讓陳凡終生難忘。
那天下著朦朧的小雨,墓地籠罩著不屬於這個夏天的陰寒。陳省禮的話鋒利的像一把利刃,無情的刺進陳凡的心臟,讓才失去雙親的陳凡再也無法堅強,徹底潰不成軍。未等陳凡再做反應,一個高大的男人悄無聲息的來到她身後。
「爺爺!」陳凡奮力掙開身後男人的掌控,向唯一的親人呼喊,儘管動靜很大,但現場也無一人敢抬頭,回應陳凡的只有陳省禮向男人投去默許的目光,「帶走吧。」陳省禮冷聲道。
陳凡木獃獃地望著陳省禮,被男人強硬的拖拽著,途中,淚眼模糊間她在小雨中看見了「父親」。
「老爸。」陳凡大聲的喊道,第二聲卻硬生生被「父親」凌厲的眼神嚇退,那眼神里是赤裸裸的厭惡和毫不加掩飾的仇視還有更在深層隱藏著的一種陳凡看不懂的情感,與父親的眼神截然不同。
陳凡僅跟他對視一眼,就被暴躁的扔到車上。在陌生的車上,有一對和藹的夫妻和一個跟陳凡年紀差不多的小男孩,他琥珀色的瞳孔中閃耀著對陳凡的好奇。陳凡求知的趴上車窗,透過玻璃,她看見那個貌同父親的男人被陳省禮在陳寒的墓碑前扇了一巴掌。那一巴掌力道很重,直接將他打到了地上,那一刻男人眼底的憤怒與哀怨被陳凡一覽無餘,可轉瞬間他又換了一副讒媚的嘴臉。
不久後車子開動了,陳凡被帶去了尚家,後來她才知道自己被陳省禮寄養在了尚家,同時從那一天起,她身份變成了陳家的陳凡,商業大享陳省禮的孫女。尚家世代從商,是濱海市數一數二的企業,尚氏夫婦與陳凡父母是故交,尚氏企業是明萊商會,也是陳省禮的手下之一。陳凡被尚氏夫婦視如己出,在他們的安慰下,陳凡接受了尚家的生活,同時,在尚德許的激勵下她燃起了為父親昭雪的鬥志。
在尚家,陳凡結識了尚家少爺尚湫鳴和小姐尚湫吟,尚湫鳴性格樂天活潑,為人幽默,他很輕鬆就接受了陳凡的存在,在他情緒的渲染下,陳凡也在短時間內掙脫出了悲傷的情緒,恢復起了從前的精神氣。在尚家的生活輕鬆愉快,沒有任何寄人籬下的突兀,尚氏夫婦開明恩愛,陳凡和尚湫鳴也成了一對歡喜冤家,在時間的沖刷下,陳家的一切漸漸被陳凡拋諸腦後,可悲劇總喜歡在人不經意間來到身邊。
一段時間后陳凡轉去了尚湫鳴的初中,在開學之際,她在花園裡邂逅了一個在梧桐樹下拉小提琴的女孩。
「誰?」女孩連忙放下小提琴,回頭問道。
陳凡尷尬的摸摸腦袋,不好意思的說:「抱歉,我是剛轉來的,在附近迷路了,然後被你的琴聲引來這,不過,你的琴拉得太好了,我都聽入迷了。」
女孩聞言欣喜的走上前,向陳凡確認道:「真的嗎?你真的認為我拉得好嗎?」無意間,她手指上的創傷暴露在了陳凡眼前。
「當然,不過你受傷了,我幫你包紮一下,就當謝謝你的演奏。」
她們在一旁的長椅上休息,陳凡身上剛好帶了創口貼,於是就給女孩包紮了傷口。
「我叫易亭,你叫什麼?」女孩歪頭笑著說,秋水般的眼眸凝望著陳凡。
「陳凡。」陳凡鬆開女孩的手,拍了拍胸脯,自信的說:「生而不凡的凡。」
這時,一個不和諧的聲音從陳凡身後響起,「親愛的小凡凡,你是不是又迷路了。」只見尚湫鳴摟著一個抱著書、樣子十分乖巧可愛的短髮「女孩」向陳凡走來。
易亭見狀欲言又止,而陳凡直接翻過長椅,向尚湫鳴審判道:「尚湫鳴,你怎麼能勾搭別人家小姑娘呢?你忘記你都有婚約的人了嗎?」
尚湫鳴正欲反駁,這時,易亭沖他那裡喚道:「哥。」讓現場瞬間尷尬,陳凡懷疑的望向尚湫鳴身邊的「女孩」。這時,他抬起了頭,向陳凡說道:「你好,我叫顧影,性別男,易亭的哥哥。」
「哎影哥,她叫陳凡,性別女,愛好未知,我的死黨,千萬不要誤會。」尚湫鳴貼近顧影耳側,一臉壞笑的說。
「女的?」易亭瞳孔震驚了,她和原地錯亂的陳凡對上了尷尬的眼神。
「果然。」尚湫鳴捂著嘴笑,心裡暗戳戳的想,一旁的顧影幽怨的望著他,尚湫鳴用手蹭了蹭他的臉,「影哥~別生氣嘛,像個小媳婦一樣。」
四人就這樣陰差陽錯的碰到一起,緣分這個東西妙不可言,他們四人後來被分到了一個班,還鬼使神差的成了前後位,再後來還成了死黨,之後濱海三中出現了一個傳說:「三中四人幫」。
高中時陳凡才從易亭那裡知道知道易亭和顧影都是孤兒,在姚城福利院里被一個英國教授收養了,他們只是法定意義上的兄妹,但兩人的關係十分親密融洽,就像親兄妹一樣,尤其是顧影總是在細微處關心著易亭,對易亭給以一百分的關注,但有時也會有所制肘,他總是把真實的自己藏在身體的最裡邊。隨著年紀的增長,陳凡多少也看出了些顧影的心思。
值得一提的是高二那會兒顧影身高猛長,甚至一度超過了尚湫鳴,顏值也越發的出眾,不過他和尚湫鳴的顏值不相上下,但高冷學霸總是比更讓人心動,於是顧影斬獲了校草榮譽。相比之下,校花競爭激烈異常,榜首一天換一個,比起易亭的常登校花榜,陳凡總是被人劃到校草榜上,儘管她後來留了長發。
易亭溫柔似水,耐心冷靜的性格鑄就了她的知性,隨著年齡的增長,她的氣質越發出眾,陳凡在不知不覺中把她的模樣深深映在腦海。易亭身上總有一股神秘的力量,讓陳凡安心神往,她越來越走進陳凡的心,陳凡也越來越看不清自己的心。青春的感覺肆意而美好,如夏日的青梅酒一般,酸甜而干冽,讓人回味無窮的同時,又生起對過往的哀悼。高考之後,陳凡和尚湫鳴如願考上濱海公安大學,易亭和顧影則被保送到了國外,四人相互陪伴的生活走到了盡頭,尤其是陳凡心中對易亭充滿了不舍,兩人心中都還有遺憾。少年的感情如火一般熱烈,又如風一般輕柔純粹。於是,在高考後,陳凡和尚湫鳴就立刻約好到時送易亭和顧影上飛機。可命運不會憑空帶來酸甜,也不會忘記賜予苦楚。
在易亭和顧影上飛機的前一天晚上,雨越下越大,還伴隨著閃電。陳凡洗完澡坐在客廳,尚湫鳴在二樓給尚德許發著微信,在回房間前沖樓下的陳凡喊道:「小凡,爸媽今晚有個宴會要赴,很晚才回來,你別在底下待久了,把我們明天去機場的事轉告給張叔就行。小心著涼,我回房間了,你明天別起晚了哦。」
「知道了,尚大媽,您老人家養生去吧!」陳凡一臉嘲笑的望向樓上憔悴的尚湫鳴。
尚湫鳴打了個哈欠,給陳凡比了一個國際手勢,「等明天凌晨我狂敲你的門。」尚湫鳴小學生鬥嘴道,隨即走回了房間。
「幼稚。」陳凡嘁了他一聲,拿起手機撥開了易亭的號碼。與此同時,別墅外駛來了幾輛黑車。門前的張叔艱難的撐著雨傘,用手反覆呼去眼鏡上的水珠,當看見車上下來的黑衣人時,他連雨傘都沒有顧上繼續撐著,手忙腳亂的打開門,任鋼珠似的雨點打在自己身上,把自己淋了個透心涼。
陳凡右手拿著手機,左手手指勾著一縷發,在指尖輕輕轉著,「明天……我有話想對你說。」
她輕聲向電話那頭的人說道,語氣中帶著猶豫和試探。
聞言,易亭心頭一顫,筆尖在紙上打旋,畫了一個又一個不規則的圓。片刻后陳凡才聽見易亭的聲音:「我也有話想對你說很久了。」
陳凡瞬間欣喜的從沙發上直起身子:「什……」
這時,門開了。
「尚叔叔,你們……」陳凡起身朝門口探頭望去,然而映入眼帘的一幕卻讓她倒吸一口涼氣,直接征在了原地。
十來名黑衣人接連湧入,在他們中間的黑傘放下后,陳省禮和六年前那個貌同父親的男人出現在陳凡眼前,那個男人就是陳寒的同胞弟弟陳涵,陳凡的二叔。
「你……你們要做什麼。」陳凡下意識的向後退了幾步,聲音也不覺低了幾度,當她看見陳省禮的那一刻,就如同死神降臨一般。
陳省禮緩步走上前,語氣平和,可說出去的話卻無比鋒利冰冷,讓陳凡心驚膽寒:「帶你回家履行你該履行的一切。」
「這裡才是我的家,你當年已經把我拋棄了,我不會回去那個所謂的家,再讓你拋棄我一次!」陳凡咬牙切齒的說,她鄙夷的瞪著陳省禮,做出反抗的動作。
「小凡!小凡!你沒事吧?」電話里易亭的聲音讓陳凡的心一下子懸了起來。
陳涵嘴角勾起一抹奸笑,眼神瞥向陳凡手機上的通訊錄,用嘲諷的語氣威脅道:「易亭?我記得她馬上就要和他的哥哥出國留學了吧,多麼好的前程,如果在出國之前被人侮辱拍下照片,又發到網上去,那該多遺憾啊!」
「你他媽閉嘴。」陳凡被觸及了逆鱗,憤怒的衝上前想撕爛他的嘴,卻在半路上被黑衣人摁倒在地,眼睜睜的看著陳涵向自己投來鄙視嘲諷的笑。
樓上的尚湫鳴聽到樓下的動靜,「陳凡!」打開門后看到了樓下陳凡的慘狀,「你們放開她!」尚湫鳴話音未落便向樓下跑去。
「弄死他。」陳涵沖一旁的黑衣人說道,黑衣人面露猶豫的看向一旁的陳省禮,陳省禮面無表情的陰了陳涵一眼,當下就讓他閉了嘴,「現在還輪不到你說話。」陳涵聞言低下了頭,狼狽的退到了一邊。
陳省禮提起陳凡的頭髮,陰鷙的模樣讓陳凡不寒而粟:「你要麼自己站起來跟我走,要麼我打斷你的腿再弄死你的朋友和尚德許他們,然後讓人拖著你走。」
「陳凡!」尚湫鳴奮力推搡著身前的黑衣大漢,破口大罵道:「你們他媽是什麼東西敢闖本少爺的屋子,還有那兩個老頭,欺負女人算什麼本事,有本事我們一對一啊!老匹夫!」
陳凡強忍著淚,說道:「我跟你走,別傷害他們。」陳省禮隨即給手下使了個眼神,「帶走!」他說,然後陳凡就像個木偶一樣被架出門了。羈絆使強者低頭,讓弱者自取滅亡。
臨走前,陳省禮向後面的手下吩咐道:「給那小子個教訓,只是個教訓,別下重手。」
陳凡聞言又開始向後掙扎,向陳省禮吶喊道:「你不準動他!你答應過我的!」這時一個針管冷不丁的扎在陳凡脖子上,她身上開始脫力,最後倒在雨里被人扛上了車。
客廳里的尚湫鳴獃滯的趴在地上。張叔看他們走後,才敢出來收拾殘局,「少爺……」他心疼的望著尚湫鳴卻又不知所措。弱小使人身不由己,強大使人面目猙獰。
電話那頭的易亭聽完了全程,她僵在椅子上,一抽一抽的呼吸著,任憑手機從手中滑落,摔在地上。
這一刻,眾人命運的輪軸才真正開始轉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