誤入藕花深處
犯罪案件偵破彷彿有一種魔力。
多年以後,即使已經調離一線崗位,顧同禾還是會想起多年前辦案子的那段日子。
那時候自己年輕有熱血,想拼想造,想和世界最高的山斗一斗,想去最深的大江大河裡折騰,想做最牛的人。
膽大愣頭青又偏偏心細,這樣的人,自然少不了故事。
這些故事已經隨著時光變成他身體的一部分。有時候拿起麵包會想起一把刀,喝牛奶的時候會想起一包白色粉末,吃腐乳的時候會想起兇案現場的斑斑血跡……
變態兩個字浮現在顧同禾的腦海…職業病到這個程度,他無奈的搖了搖頭。
打開收音機,聽聽南洋的曲子,思緒吹落眼前的細塵,過去那些日子緩緩向他走來……
公曆2015年,東海市靜山區,一個小小的派出所內,一些雜七雜八捋不清的故事,緩緩冒出頭。
「年後這些鳥吃壞肚子了吧…」顧同禾的車被拉得慘不忍睹。
又是一個加班回家的深夜。
電梯還沒停穩,顧同禾已經半個身子探進轎箱。
「騙人玩意兒,不吉利…」看著電梯牆面電子屏新換的廣告,他暗罵了一句。
只見白色背景圖片下,「脫髮」兩個大字映入眼帘,高光加粗滾動播放,狹小空間內,眼神避無可避,餘光都被佔據。
「引人焦慮,無聊…」
顧同禾邊說邊不耐煩的快速按了幾下按鈕。
他的名字和他的急脾氣真的是有著八竿子打不著的實力差距。小時候,他也曾追問過自己名字的來龍去脈,媽媽微笑的對他說,孩子,希望你如同一支稻禾,身姿高昂,優雅大度,自在隨風。
可惜長大成型之後,顧同禾和他的名字沒有半點外在或者內在的聯繫。
就瞧他能跟一則防脫生髮廣告較勁,一點就著的火爆性子,可見一斑。
哪裡有一點優雅大度的影子。
這次確實有點小題大做,不過他也就是借題發揮一下,發發牢騷,撒撒怨氣。
大概是因為他最近接連來了好幾個刑事案子,持續加班多日,難免心煩意亂下意識撓撓頭,可惜撓頭一時爽,一把下去就能薅掉幾根油汪汪的寶貴頭髮。
更何況,歲月無情,發量早已不復當年涌。
不禁感嘆人眼瞅著快到中年,能板著手指頭數出來依舊不減當年的,除了體重,還有脾氣。
是啊,忙到一定程度,熱鍋螞蟻團團轉,百爪撓心不痛快。遲早會出現情緒小範圍失控的時候,也就是崩。
實際上,他已經徘徊在崩的邊緣試探過好幾回了。
最近手頭這幾件棘手的案子,其實也不怎麼疑難複雜,跟動輒上千本卷宗的大案要案比起來,這些「小」案子看著順眼多了。
只不過案子來的急,事兒堵在了一塊兒,時間緊得很。再加上時不時一些零零散散的活兒,他就有點半崩不崩了。
「再這樣下去身板兒早晚得折」,他從卷宗堆里抬起腦袋,伸個不怎麼直的懶腰,肩部關節「嘎嘣嘎嘣」幾聲,順著骨頭傳到耳朵里。
顧同禾180的身板兒,還是有一定的肌肉,雖然隱藏得很深。稜角分明的臉又有點正派,濃眉大眼喜歡眯眼笑,總體來看,人有點傻傻的,智商在線情商下線的典型案例。
同事們覺得他法律系高材生應該每天叱吒風雲在法庭上揮斥方遒,但是幻想總是美好的。實際上,他作為一個小警察,每天抬頭喝水的時候都在思考案子,遇到正事兒悶得很。
內心的十萬頭灰驢經常在頭頂的草原賓士,每當顧同禾一思考,就會有一頭驢被複雜的案子給累死。
「老天爺行行好,賜我幾個愛因斯坦的腦細胞吧…信男願以十斤肌肉相換(註:期貨)…」
想罷,頭頂籠罩中二光環的他,收起虔誠的眼神,又埋頭游弋在卷宗的海洋里。
顧同禾埋頭苦幹數日,一鼓作氣,好不容易把一股腦來的幾個案子紛紛縷出頭緒,差不多都可以結案了。
可是最終做決定之前,他細細琢磨幾個來回,心中卻隱約有一種「案猶未盡」的感覺。
這種感覺隨著辦案截止期限的相繼到來,變得愈發強烈。
他甚至吃飯、走路、擠地鐵的時候都在想,到底是哪裡不對勁兒。
就在剛才進電梯之前,他還在翻來覆去的左右尋思,怎麼也想不明白。
顧同禾手頭上一共有三個日期相近的案子,細想起來都有點兒奇怪。
最開始來的,是一個搶劫犯二進宮依舊搶劫的案子。不過跟犯罪嫌疑人十幾年前結夥搶劫強姦放火的犯罪事實比起來,這次犯的事兒可輕多了,沒到致人重傷的嚴重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