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翔的感覺
高空墜落是一種什麼感覺。
顧同禾體驗過。
故事還要從小學三年級說起。小時候的顧同禾在農村長大,如果野孩子這個詞兒有什麼代言人的話,顧同禾真是當之無愧了。
夏天下河摸鯽魚,冬天上山打家雀兒,彈弓子、玻璃球甚至跟小女孩跳皮筋兒,九十年代所有市面兒上流行的兒童娛樂活動,他沒有不精通的。
還好,腦子夠用,上課開小差但是學習成績還不錯。
實際上,村裡人也不在乎學習成績好不好。
他們村中心小學的班主任語文老師同時還兼任數學老師、地理老師和社會老師,有一次,同桌王小傻在語文課去問老師數學問題,老師講啊講,突然停下來問王小傻聽懂了沒,王小傻直點頭,說「聽懂了,聽懂了,謝謝老師!」
「聽懂個啥啊,這題我講錯了…重新講…」
這就是顧同禾的童年生活掠影。
在這樣的生活大背景下,不作妖都提不起觀眾。
於是在顧同禾第八百八十八次作妖並且第八次差點把自己作死以後,他迎來了第九次作死。
那是他離死亡最近的一次(之一)。
夏末的午後,房頂,微風拂面。
顧同禾和王小傻在顧家平房房頂上著知了。兩棵大柳樹枝繁葉茂,樹冠正好延伸到房頂,拿著撈魚的小網抄子,顧同禾已經捕了好幾隻。
眼見著一隻大知了滋哇亂叫,顧同禾小手一揮,一網抄子就兜上去,知了大驚失色,但為時已晚,已經被伏了。
可還沒來得及炫耀,顧同禾就因為用力過猛,身體失去重心,一下子從屋頂上摔了下去。
網抄子落地,砸在他頭上,知了掙扎著爬出來,斷斷續續慘叫了兩聲,揉揉翅膀,飛走了。
顧同禾已經被摔呆了。
那種感覺怎麼形容呢?
顧同禾覺得,就像是一張疊好的棉被,突然被抽成了真空。
因為是胸部著地,所以他在失足與地面接觸的一瞬間,大腦迅速空白了一兩秒,整個世界都安靜了。
胸部與地面緊緊貼合,像一隻被踩扁了的易拉罐,他完全無法呼吸。
他也忘記了呼吸。
就這樣在虛空的意識里混沌了幾秒以後,他突然意識回籠,想起來要呼吸這件事了。
緩緩吸進去幾縷氣,胸部明顯復甦。雙手指尖開始有知覺,彎曲一下,手上都是土。
接下來就是一個活人了,因為是種菜的泥土地,沒有水泥板兒那麼生硬,而且他很幸運的沒有砸在籬笆上,眼也沒有瞎,腿也沒有瘸,甚至說啥事兒沒有的站起來了。
如果說有什麼後遺症的話(畢竟他之前的幾次作死或多或少都留下了一點後遺症),不知道腦殘算不算?
多年後,顧同禾想起這段往事,那種瀕死的感覺還歷歷在目,當然,記憶猶新的,還有看到他掉下去被嚇呆空中凌亂的王小傻。後者已經憑藉開勾車在城裡早早結婚生娃買房了,而顧同禾還是資深單身狗。
往事不堪回首。
……
顧同禾睜開眼睛。
虎子已經把警車開到了趙家嶺水電站廢電廠外面。
真是冤家路窄,顧同禾到的時候,分局刑偵支隊的警官們已經先到一步。
這還沒有定義為謀殺,但是刑偵來的也太快了吧…顧同禾在心裡偷偷翻了個白眼,轉臉收拾乾淨,跟張高勇支隊長打聲招呼。
「呦,
同禾,巧了巧了,又撞上案子了。」張高勇帶隊,正指揮幾個警員著用警戒帶封鎖現場。
「張隊,您那有什麼最新情況嗎?我們剛接到警情就過來了,不過還是沒您到的早。」顧同禾趕緊遞給張高勇一支煙,打火機都沒掏出來,張隊擺了擺手,義正言辭道:「犯罪現場不能抽煙,跟你說了多少遍了,偵查這東西還是得專業的人來干,要不斷學習,精益求精。」
張高勇嘆了口氣,怒其不爭的樣子:「同禾啊,之前刑偵支付抽調你好幾次幫忙查案子,就是領導有意栽培你,你可得多學習,守規矩,別讓領導失望啊…」
顧同禾吃了癟,那是賠笑道:「啊對對對,都怪我這記性,昨天熬了一天一宿,就想抽根煙提提神,下次我再也不敢了,張隊看我熬大夜的面兒上,饒我一次嘛…」顧同禾突然厚起了臉皮。
張高勇嗯了一聲,啥也沒說,招呼過來幾個警員,往前走了。
看人走遠了,顧同禾當場變臉,-一臉無語:「當初也沒見你少冒煙兒,現在開始上崗上線兒了,不抽就不抽唄,也就是跟你意思意思,你竟然不懂我意思,真沒意思…」
顧同禾帶著虎子,環顧一圈,走進現場仔細觀察,環境破敗,地面野草枯枝無序散落,院內大門有鎖但是院牆不算高,間或還有斷壁殘垣。七八米高的平台上面,窗框破損,窗玻璃多年來被幾茬野孩子們砸的沒幾塊完整的,都是渣渣,平台地面水泥板兒邊緣風化嚴重,有點地方鋼筋都露了出來。
老頭已經被120救護車拉走去醫院搶救了,估計今天就能宣布死亡。
廢廠房平台下方,還有一攤血跡,中間紅色鮮艷,四周有點泛黑,看來,墜亡的時間確實沒過很久。
顧同禾想找張高勇再說說這個案子,在他們片區發生的,按理說他也是有辦案許可權的。畢竟,如果是兇殺那沒得說,刑偵支隊辦理沒有問題。但是如果意外墜亡,那派出所也是有義務跟著一起辦理的。
但是很遺憾,張隊拒絕了他的申請。
這個案子,派出所需要先等刑偵支隊消息后,再判斷要不要參與進來。
顧同禾無語又無奈。
沒辦法,領導說啥就是啥吧。
他帶著虎子拍了點現場照片,看著刑偵支隊的人員在現場勘察取證,他們卻沒辦法湊近,只能打道回府。
一些細節他偷偷都記下了,只能留著回去和江北妤好好研究一下。
好好一個正經警察,想破案卻跟做賊一樣偷偷摸摸,顧警官仰天長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