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心如刀絞
同蘇李氏大嫂一旁清凈之處小座,蘇李氏手裡拿著廚房備在酒席上用的水晶糕,塞了一塊到許綉憶手裡。
「忙了一天,你也餓壞了吧沒,趕緊吃點兒東西填補填補。」
「謝謝大嫂。」
接過糕點,蘇李氏感慨道:「讓你大哥納妾結果沒有納成,倒是錦源,我聽說是你撮合的,為什麼?」
蘇李氏可沒忘記當日她要給蘇錦業納妾時候許綉憶的態度。
許綉憶只是淡淡一笑:「唐夢甚是喜歡錦源,錦源也先想有個人和我分擔家裡的事。」
「哎,你身子重,家裡的事情確實也夠你累的,對了安承少是不是要將保安堂賣給我們蘇家?」
之前安承少每次到別院來看她,用的都是這個理由,許綉憶於是道:「恩,他有這個意思。」
「價錢上談的如何了,他多少肯賣?」
「還沒商量好。」
「想來他生意做的那般大,一個小小的藥鋪確實是不會放在眼裡,而且我聽說他好是將近了,大約也是要回關外成親,所以京城的一部分生意只能放手。」
許綉憶手裡的糕點落了地,在那道兒上翻滾了幾圈的,滾出了幾米開外,蘇李氏忙道:「怎麼了,怎麼掉了。」
許綉憶只獃獃的看著那糕點,腦子裡盤旋都是蘇李氏那句話--「而且我聽說他好是將近了,大約也是要回關外成親,所以京城的一部分生意只能放手。」
「大嫂,你說什麼?」
有些失神的看著蘇李氏,她已經顧不得自己如今的表情神態有多麼叫人莫名其妙。
蘇李氏道:「怎麼了?我說安爺要成親了啊,有什麼問題嗎?」
蹭的站起身,許綉憶面色一片慘白,大步往外。
蘇李氏忙追上:「綉憶這是怎麼了?」
「大嫂我有事要出去一趟,你幫我看著這裡。」
「你去哪裡,誒,綉憶你披個斗篷,外頭冷,綉憶。」
蘇李氏追在後面喊,許綉憶卻是置若罔聞,滿腦子都是的安承少要成親了這個想法。
待得走到門口,迎面兩頂轎子在蘇家門口落定,其中一乘里走出一襲紅裝的秦煙,看著站在門口的許綉憶,眼底里好不得意,滿是挑釁:「三奶奶可真是大肚,還親自在門口迎客,我既說了會抽空來,自然不能叫三奶奶失望了,對了,順道給三奶奶介紹個人,你認得,不過大約不知道他是我未來的夫婿。」
許綉憶的眼睛,死死的看著另外一乘轎子,秦煙走到轎門口,柔聲笑道:「到了,怎不出來?」
那轎簾終於慢慢打開,顯示邁出一隻腳,許綉憶的呼吸都屏在喉嚨口,循著那隻腳往上看去,只一眼,她只覺得一股血氣湧上頭,只衝的她頭暈目眩。
安承少,秦煙口中的未婚夫婿,是安承少。
他也看著她,眼底滿是痛苦,歉疚,無奈。
許綉憶的眼眶瞬時濕潤了,此刻,她幾乎無法顧及到場合,更是無法冷靜,身子不住的顫抖著,有一股子絕望從心底升起,安承少和秦煙好上了,那個一個月前還告訴她要和她拋棄一切遠走高飛的安承少,多半月未出現,再出現的時候,已經是在另一個女人身邊了。
「三奶奶這是怎麼了,這是叫沙迷了眼睛吧,怎麼哭了,安承少,不用我介紹了吧,三奶奶認識。」
秦煙的手那麼自然的挽上安承少的手臂,安承少眉頭一緊臉色十分難看,可是沒有動手拂開她的手,顯見的,這一次再也不是秦煙故意玩花樣,她和安承少,是真的在一起。
心如刀絞的滋味,此刻的許綉憶最是能夠體會,她幾乎是狼狽的,她的驕傲和自尊沒有辦法支撐住她裝作無所謂的樣子給秦煙一個冷冷的反擊,這一次,秦煙無疑是完勝,許綉憶轉身,落荒而逃。
蘇府門口,秦煙的笑容那般得意,道:「心疼了?恨我吧?不過即便是恨我,我也不會放過你,你是我的。」
安承少冷冷看著秦煙,那眼底幾乎是嗜血的憤怒,秦煙笑靨如花,踮起腳尖攀住他的脖子,無畏他的冷酷,道:「別這麼看著我,你對我的殘忍,遠遠大於我對你的殘忍,這都是你欠我的,安承少,從一開始你就不該如此對我,在我低聲下氣求你的時候,你就不該那麼絕情和冷酷。」
「是,我不該對你絕情和冷酷。」安承少道,秦煙一怔,但聽得他語氣冰冷如霜道,「從一開始我就該讓你去死。」
秦煙面色一顫,旋即笑的更為冷艷:「是,一開始你就該讓我去死,如今也不至於這樣生不如死,很痛苦吧,心撕裂一樣的疼痛吧,你放心,只要你什麼都依我,你的痛苦最深也只是到這個程度,我最多讓你失去一個許綉憶,不會再讓你失去別的。」
「你滿意了,讓我和你來的蘇家,你滿意了?」安承少的眼裡滲著血,奔涌憤怒的血,他只恨不得親手掐死秦煙,想到許綉憶方才垂淚轉身跑開的背影,他只覺得像是萬箭穿心一般,疼痛到幾乎無法呼吸。
秦煙笑的花枝亂顫:「哈哈哈,哈哈哈,當然滿意,你什麼時候這麼聽我的話過,看在你這麼聽話的份上,今日就到此為止,下一次再見到許綉憶,我要你親口告訴他,你不愛她,你不過是和她玩玩而已。」
安承少身側的的鐵拳緊握,指關節一片青白,秦煙已經鬆開了他的手,回了轎子里,轎子落下的那一刻,秦煙卸下了臉上所有的妖嬈和得意,身子疲憊吃力的往後倒去。
「便是恨,我也要留你在我身邊,別怪我無情,在我對你痴情甚至甘心為妾的時候,你對我的無情勝此百倍。」
*
蘇府,許綉憶痴痴的坐在房內,回想著方才在府門口遇見的一幕,若然不是眼睛哭的酸澀脹痛,若然不是呼吸起伏不定,若凡不是血氣充腦頭身子發燙,她幾乎以為方才那一幕是她做了一個可怕的夢而已。
「為什麼?」她輕輕啟口,聲音嘶啞,怨恨。
早幾日還海誓山盟,承諾帶她遠走高飛,為何只是幾日的功夫,他身邊就有了另一個人女人。
他後悔了,亦或者是他有什麼難言之隱。
她記得的他的表情,分明是滿含痛苦和無奈,他眼睛里有許多話要告訴她,到底短短這半個月發生了什麼。
許綉憶是如何都不相信安承少在這半月之間就變了心,變心的對象還是秦煙,若是安承少要同秦煙在一起那何必等到現在。
想到秦煙幾番得意的臉色,稍稍平靜下來的許綉憶,只覺得事有蹊蹺。
起身,她疾步往外,她要親口問清楚,要安承少告訴她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走到門口,秦煙和安承少的轎子已經不見了,問了家丁才知道兩人打道回府了。
許綉憶靜默在門口,身後四姐兒急沖沖跑來:「奶奶,爺喝多了,鬧的不可開交,怎麼辦?」
一邊是蘇錦源,一邊是安承少,許綉憶躊躇再三,轉身進了府。
蘇錦源喝多了,若然只是喝多了也沒什麼,只是他喝多了鬧將起來,摔桌子砸凳子,弄的好好一個酒席一片狼藉,幾個膽小女客都給嚇哭了。
許綉憶進去的時候,蘇家老太太正讓家丁死死抱住蘇錦源,蘇錦源在那使勁掙扎:「放開我,都放開我,我很好,放開我。」
幾個家丁死死制住蘇錦源,蘇家老太太面子上十分抹不開,忙是對大家陪著笑臉:「喝多了,喝多了,各位見諒,還不趕緊把三爺送進去,趕緊的。」
幾個家丁七手八腳的把安承少往屋內送,屋子裡的宴席已經被砸碎了好幾桌,許綉憶忙善後,重新擺桌子,道歉,上菜,一通忙碌下來,她已是精疲力竭,在銀玉的攙扶下,疲累的回了房間,躺在床上就起不來。
銀玉打了熱水給她洗腳去乏,心疼道:「奶奶很累吧,歇會兒,三爺已經被送去姨奶奶的房間了。」
雙腳泡在水盆里,許綉憶的目光卻有些沒有焦距,失神的看著前方。
銀玉給她洗好了腳,總覺得她的臉色不大對,門口恰好進來蘇李氏,銀玉忙請安:「大奶奶。」
「你家奶奶可好?」
銀玉端著腳盆往外,道:「大抵是太累了,一言不發,人也有些恍惚,大奶奶你陪陪我家奶奶吧,我給奶奶熬個粥。」
「去吧。」
自許綉憶忽然匆匆離開之後,蘇李氏一直覺得有些怪異,心裡耿耿於懷放心不下就過來看看,走到床邊許綉憶宛若著了封魔症似的,目光無神的看著前方。
蘇李氏輕喊了一句:「綉憶。」
許綉憶未有任何反應,蘇李氏復又將手指放到許綉憶眼前晃了晃,許綉憶方緩過神來,道:「大嫂。」
「想什麼呢,怪嚇人的,以為你要暈過去了。」
「沒什麼。」
疲倦的應了一句,許綉憶往床上靠去,蘇李氏趕緊給她墊好枕頭,試探問道:「你方才去哪裡了?走的那樣匆匆,我追著要給你送件斗篷都沒追上。」
「沒去哪裡。」許綉憶如今只覺得說一句話都吃力,她的力氣從安承少和秦煙挽手出現的那刻就被抽空了,恰好蘇錦源那麼一陣鬧騰,她當真是精疲力竭了。
蘇李氏道:「門口說安爺來過,但是沒進來就走了,你遇見了嗎?」
她的語氣里,明顯有些試探。
許綉憶點點頭,又很是疲憊的道:「大嫂我想歇會兒,前頭你幫我照應一下吧。」
蘇李氏點點頭:「那你好好睡,看把你累的,真讓人心疼,睡吧,我出去了,外頭你不用擔心,有的是人呢。」
「恩!」
有氣無力應了一句,許綉憶沉沉閉上了眼睛。
蘇李氏看了一眼她蒼白的臉色,心疼的搖了搖頭,轉身出去。
直忙到夜深,蘇李氏同蘇錦業才帶著蘇晴英回去,如今他們也算是蘇家的中流砥柱了,蘇家老太太對她們一家的態度尚算客氣,甚至還有意思想讓他們搬回來住。
回去的路上,蘇晴英就頗為歡喜道:「祖母問我想不想家,想不想以前的房子了,好像是要讓我們搬回來,爹爹我們還回去嗎?」
蘇錦業慈愛的撫了撫蘇晴英頭:「暫不回去,爹爹想要自立門戶,以後讓我們晴兒以嫡長女的身份出嫁。」
也是如果在蘇家,蘇晴英充其量不過是個庶長女,以後要嫁的好人家就全要靠造化了。
蘇李氏也道:「我也不想回去,如今過的好好的,回去了倒是受罪,四弟那一房的嘴臉,想想就覺得受夠了。」
蘇錦郁無疑是霸道又傲慢的,是蘇家最沒用的一個兒子卻仗著嫡出身份對他們百般欺凌,想到蘇錦郁,蘇李氏下意識的扶住了額頭,那早已經癒合的傷口似乎在隱隱作痛。
「你怎麼了?」蘇錦業關切的問道。
蘇李氏搖搖頭:「沒事,可能是累著了。」
蘇錦郁打了她的事情,她一直瞞著蘇錦業,只怕蘇錦業一衝動做出什麼事來。
蘇錦業將她輕輕納入懷中,拍了拍她的肩膀:「回家還有一程呢,睡會兒吧。」
蘇晴英也嬉鬧著竄過來,霸住了蘇錦業另一隻胳膊:「我也要睡會兒。」
「好,好,睡吧。」
馬車晃晃悠悠,蘇晴英果然睡著了,睡的香甜,蘇李氏想著許綉憶,卻全無睡意,輕聲嘆息一口:「三弟妹似乎不大好。」
「怎麼說?」蘇錦業忙道,對許綉憶的關心之意,溢於言表。
蘇李氏起身,看著蘇錦業:「今日原本還好好的,我偶爾提到了安爺要成親了,她好像變了個人似的,匆匆往外去不知去哪裡,不過後來又折回來了,有丫頭看到她眼睛通紅的,好像在哭,我後來到門口去接李大人,就聽見門口王伯說保安堂的安爺來過,同三奶奶照了面沒進來走了,還帶著他的未婚妻。」
蘇錦業表情一凝:「有這樣的事情?」
「如今也沒有旁人,我就同你說說,你說綉憶怎麼了?何以聽見安爺要成親了反應那般大,她為什麼哭,是不是在門口遇見了安爺?」
「不知道。」蘇錦業道,眼底深處卻閃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凝重,夜色太深,蘇李氏也沒有感覺到,車馬搖搖晃晃的回了家,蘇錦業抱著孩子下車,蘇李氏提著燈籠跟著,把蘇晴英放回了房間,蘇李氏給孩子換衣擦洗,蘇錦業先回了房。
進了房,丫鬟進來掌了燈光,伺候了蘇錦業退下外衣后出去,蘇錦業擰了一塊帕子,解開中衣和裡衣,露出結實的胸膛,拿著濕帕子走到銅鏡前,鏡子里他胸口下方三寸處赫然是一條蜈蚣疤,那是被珍珠刺傷的,許綉憶用他行醫多年未曾見過的辦法幫他治癒的。
同樣的疤痕,他還在一個人的身上見過,那就是安承少。
蘇李氏推門而入,見他對鏡自照,開著窗光著膀子,忙嗔道:「就不怕生了病,夜深了,隨便擦擦就睡覺吧。」
「恩!」不動聲色的收回了神,看到梳妝台上有一個匣子,他問道:「昨兒回來就看到了這盒子了,你買東西了?」
「呵,綉憶給的,說是給咱們晴丫頭做嫁妝,她對我們家可真好,裡頭都是首飾,大約是她攢下來的,皆是十分名貴的,不過奇怪還有一個鐲子,我家裡是做玉石的我也懂得一些,那鐲子便是放在地攤上也未必有人瞧得上眼,我在想是不是銀玉的東西放錯地方了,可是我也不好意思去問她,免得她以為是我嫌棄那鐲子不值錢。」
「別去問,銀玉的東西怎麼可能放到綉憶的盒子了,大約是有什麼特別意義的鐲子吧,都收起來,平素里要教育晴丫頭,以後對誰不好都可以,唯獨不能對她三叔母不孝順。」
「還用你說,晴丫頭自己對綉憶那個親,平素里都聽不得旁人說綉憶的不是,聽見了張牙舞爪的,呵呵,那孩子隨你,念恩。」
「不要和我一樣記仇就行了。」蘇錦業冷不丁一句,蘇李氏滿目愁容。
「錦業,忘不了嗎?」
蘇錦業不答,只是道:「去把這盒子收起來,睡覺吧。」
蘇李氏點點頭,面色卻是十分的沉重。
抱著盒子看著蘇錦業的側臉,她臉上愁雲密布,呢喃一句:「老天爺,就讓我們一家平平安安的吧。」
*
安府,許綉憶終於還是來了,踏著晨霧,拖著昨日疲憊的身子。
叩響門環,開門的是呂青,見到她眼神和他的主子一樣莫名無奈和凝重,再也不似往昔那般活潑熱情。
「呂青,你家公子在不在?」
「公子昨夜沒有回來。」
呂青道。
「他去哪裡了?」
呂青眼底閃爍,許綉憶待要再問,身後傳來一個嬌脆的聲音:「承少昨夜和我在一起。」
循著聲音望過去,但見晨霧之中,站著一雙身影,卻正是安承少和秦煙。
許綉憶一怔,心口劇痛,臉色瞬間慘白。
昨夜,他們在一起?
目光看向安承少,她似在求證,不,她就是在求證。
安承少卻只是痛苦萬狀的看著她,那沉默即已經給了她答案。
到底發生了什麼?秦煙到底對安承少做了什麼?
許綉憶迫使自己冷靜,淡淡對秦煙道:「我想和承少單獨說會兒話。」
秦煙倒是大方:「好啊,正好承少也有話對你說,承少是嗎?」
安承少死死的看著她,秦煙附在了他耳邊,低聲呢喃了幾句,還伴隨著咯咯的嬌笑,那股子親昵,只激的許綉憶氣血再度上涌,呼吸都有幾分困難。
安承少臉色大為難看,卻是一言不發聽完了秦煙的話,而後一雙黑眸,透著無邊的絕望看著許綉憶。
秦煙自動的閃了身進門,將呂青喊走,那清晨的小巷之中,只剩下安承少和許綉憶咫尺而立,彼此之間安靜的,能夠聽見對方的呼吸聲。
「到底發生了什麼?」
她問。
安承少的眸子,再不敢同她對視,還是低頭悶聲道:「我和你不過是玩玩而已,我只是圖一時新鮮,現在我玩膩了。」
是她聽錯了,還是他喝醉了?
可是他的神態分明那樣的清醒,他的語氣也沒有任何一絲醉意,那就是她耳朵出了問題。
不敢置信的看著他:「你,你說什麼?」
第一遍已是剜心之痛,如何還說的出口第二遍。
巨大的沉默,籠罩在兩人之間,良久,許綉憶才緩緩勾起嘴角:「我明白了。」
緩緩往外走,同他擦身而過的距離,卻成為了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
他的手動了動,多想拉住她將她納入懷中告訴她一切,可是秦煙的警告猶如魔音一樣在耳畔盤旋:「如果你將一切都告訴了許綉憶,那麼我只能讓你失望了。」
心裡叫囂著不要走,不要離開,綉憶我愛你,卻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她遠去,背影漸漸消失在清晨的霧霾之中,那一刻,是安承少活著這麼多年裡,最為灰暗和絕望的一刻,那種無力感折磨的他幾近死亡,喉頭一陣翻湧,一口鮮血噴薄而出,他高大的身子,靠著牆壁頹然倒下,此刻他倒願這樣死去算了,沒有許綉憶的日子,生亦何歡。
——題外話——
后媽來襲,各位自備「久字型大小」小人,每日扎以十針並附以咒語「去死」以解恨,ov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