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族中隱事 02
女兒進宮已逾半月,上官仁夫婦二人日日焦心。聶氏每天派府丁去宮門口守著,命他一旦聽到裡頭傳出什麼消息,即刻飛速回報。可是半月既過,王宮裡外竟打聽不出一點消息。
這段時間,女兒在宮中出不來,做父親的也進不去。因為就在映月冊封的第二天,宮裡突然來人傳王的諭旨,令靖安候在家靜養,無詔不得入宮。上官仁心知此中必有古怪,卻又無可奈何,是以終日因將女兒送入宮中而痛悔不已。
誰知,就在夫妻二人一籌莫展之際,宮中又來人傳旨,這一次是命靖安候火速入宮覲見。上官仁與聶氏面面廝覷,半月之內王命數度改換,實難料知是福是禍。但轉念一想,進了宮去或可見女兒一面,內心便也稍稍寬慰。
上官仁不及更換朝服,急命吳管家備車備馬匆匆而去。可進了宮門,傳令使卻將他帶去了一個偏殿,早有一人在此等候,正是國師瑤光。
「是你?」上官仁驚詫道。
瑤光微微一笑,輕一揮手,宮殿內外所有僕婢退卻一空。兩扇朱紅殿門咿咿呀呀地關閉,如同被一雙無形的手緩緩推動。
「你做什麼?」上官仁嚷道,「王呢?!」
「侯爺不必驚惶,我就是代替王來見侯爺的。」瑤光不緊不慢地說,「有些話只能私下來談,被人聽見就不好了。」
上官仁不懂他的意思。他同瑤光在朝中勢同水火,況且瑤光操縱朝局,大有挾持天子之嫌。上官仁向來視其為亂臣賊子,除之尚且不及,朝堂之外更略無私交。於是定了定神,便說:「我與國師無話可談,就此告辭!」說罷抬手一拱,轉身便走。可他快步走到門口,卻發現無論如何也推不開殿門。那兩扇並不算厚重的木門,此刻用手去推竟自紋絲不動,彷彿被磚石砌死一般。
上官仁袖手後退了幾步,而後重整衣帽,朗聲問道:「怎麼?國師不想讓老夫走么?」此刻方圓數十丈之內,除了他二人以外再無旁人,瑤光若要取其性命可謂易如反掌。然而上官仁連頭也沒回,就那樣以脊背相對,非但未有絲毫畏懼,這一聲喝問竟是凜然生威,連瑤光聽了也不免心旌為之一盪。
「侯爺不要誤會。」瑤光頷首笑道,「今日奉王命請侯爺前來,不過有一事相詢。若蒙賜示,不但敬送侯爺出宮——」他突然停頓下來,見上官仁霍然轉過身,便又陰沉沉地接下去說道,「郡主殿下怕是也想家了吧?」
上官仁聽他竟以女兒做要挾,不禁勃然大怒。同時心中也深感駭然,此人猖狂如此,竟到了明目張胆威逼朝臣的地步。可是眼下自己和女兒的性命都在對方手裡,權衡利弊,只得忍下,於是強壓怒火問:「你到底想知道什麼?」
「一個秘密。」瑤光說,「一個被上官家歷代守護著的秘密。」
上官仁心頭一顫,怔怔愣在了原地。他父親早逝,自小由祖父教養,未及弱冠便襲了爵位,卻從未聽說過上官家守著什麼秘密。而今甫聞瑤光此言,不免眼跳心驚,更是如墮五里霧中。心想此人陰險詭譎,不知又要作何算計,便說:「上官家世代忠良,仰不愧於天恩祖德,俯不怍於蒼生黎庶,何曾有過什麼秘密?只有那些陰鷙小人,自己暗室欺心,便道世人皆是如此不堪,委實可笑至極!」他這幾句話說得聲如洪鐘,說罷展袖一拂,神色不怒而威。
瑤光豈聽不出他言語中諷刺自己是「陰鷙小人」,可仍是不動聲色,點頭說道:「好一個『仰不愧於天恩祖德,俯不怍於蒼生黎庶』。侯爺既是忠臣良將,卻為何不思替王分憂?」
上官仁冷哼一聲,踱出幾步,不作一語。
瑤光又說:「吾王纏綿病榻久矣,遍嘗良方終不得愈。日前又為夢魘所困,久久不能轉醒。醒來后便重託於微臣,說惟有上官家那個秘密才能救命——」
上官仁不等他說完便即鏗鏘喝道:「妖言惑眾!」
瑤光的臉色當即沉了下來:「難道侯爺想抗旨不成?」
「抗旨?」上官仁森然冷笑著,「老夫在朝為官數十年,向來只知道應該是太監傳旨,國師是什麼時候成了……」他很適時地住了口,眼中滿含輕蔑嘲弄之意。
瑤光羞怒交加,終究壓住性子獰笑說:「侯爺想逞口舌之快,在下也沒奈何。只是侯爺不為自己考慮,也該為郡主考慮考慮。」
上官仁目眥盡裂,怒喝道:「你把我月兒怎麼了?!」
「現在倒還沒怎麼,可是以後會怎麼,就全要看侯爺的了。」
上官仁兇狠地瞪著眼睛,突然不要命地朝瑤光撲了上去,雙手急向他領口抓撕,一面口中吼道:「你敢動她試試……」瑤光滿意地看著他的反應,身體兀自一動不動,臉上浮出詭異的笑容。上官仁雙手胡亂揮舞,可每次剛一欺近,對方都如同鬼魅一般突然成了一道虛幻的影子消失不見,轉而又出現在數尺之外。他臉上的笑容、站立的姿勢絲毫沒有變化,彷彿從來都沒有移動過。
上官仁瘋了一樣在大殿內左撲右撞,可卻無論如何也碰不到對方的衣襟。很快,他氣力將竭,終於雙腿一軟,重重撲跌在了地上,鼻尖幾乎撞到了瑤光的鞋子。他漲紅了臉,艱難地想要支撐起身體,這時卻聽見瑤光高高在上地陰笑道:「侯爺何必行此大禮?」
上官仁勉力坐起,目光黯然失神,一下子變成了個頹廢的老者。「小女與你我恩怨無關,國師又何苦咄咄逼人?」他六神無主地說,「國師所說的秘密,老夫實在不知。不過上官一脈支庶繁盛,旁系親族或有悉曉者亦未可知。只要國師不為難小女……」
瑤光微微一笑,沒等對方說完便呼喝道:「來人!」
過了半晌,大殿的木門又被咿咿呀呀地拉開了,一名身著白衣的僕從無聲無息地走了進來,垂手侍立,等待瑤光的命令。
「好好將靖安侯送回府去。」
上官仁心中疑惑,這便要放自己離開?難道他竟聽不出自己的緩兵之計嗎?再去看那僕從,並不是尋常宮人的打扮,難道另有什麼詭計?正自想著,只覺眼前白光一閃,便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