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日曜日
早睡早起的唐澤一家在早間新聞上看到了前一晚的米花都市大樓被炸的消息,最大的炸彈被一個高中生冒險緊急拆除了。
電視上是被炸的千瘡百孔的米花都市大樓,遍地被炸的大小不一的混凝土塊,可想而知傷亡定然不小。
至於這冒險拆除的過程中的生死相隨驚心動魄,只有當事人才知道。
「簡直太可怕了,我們就跟最大的那顆炸彈困在一起,一開始甚至沒人知道還有一個炸彈和我們在一起。」新聞上那個被採訪的倖存者心有餘悸。
「沒裝在承重上。」杉玉歪歪頭,對爆炸造成的損害做出判斷:「是要把人困在裡面?」
「畢竟留了個最大的在裡面。」唐澤航若有所思的看著上面說的高中生,會是那個多才多藝的小偵探嗎?
唐澤航並不知道,是那個多才多藝的小偵探指揮自己青梅竹馬拆的彈。
「把人困在裡面,還留出時間……」杉玉不是很理解這個操作,在他看來不管是定時還是遙控,不要給人拆的時間,特意留出時間來很沒意義。
「惡趣味。」竹葉抿抿嘴,有些嫌棄的吐出一個詞。
「沒錯,惡趣味。」唐澤航輕笑了一下,給杉玉解釋:「他想看人在困境里掙扎絕望,一般人是不會拆彈的,只能眼睜睜看著倒計時歸零。凈整這些沒用的花里胡哨的,目的沒達成吧。」
「我不太明白這個人的目的所在。」竹葉撇撇嘴,雖然他看得出這個人把人困在有定時炸彈的樓里是惡趣味,但他真的無法理解這種行為的目的性。
「炸掉這棟樓吧,當然還有炸掉那個想讓他感受絕望的人。」這方面倒是杉玉更能揣測到。
「也不一定是感受到絕望的人。」唐澤航淡淡的插話,也許是他羨慕的人也說不定。
畢竟,這個世界從來不缺少想把美好撕碎的扭曲心靈。
因為自己得不到而傷害別人是多麼卑劣的心理。
「可是這種目的,未免太沒意義了吧。」竹葉看著電視上炸彈客的照片,電視里正在介紹:「嫌疑人森谷帝二是這棟樓的設計者,同時也是近期的連環縱火案的嫌疑人……」
有的人看似功成名就,實際上內里千瘡百孔。
「森谷帝二,本名森谷貞治,在建築設計中崇尚對稱和古典美學,他出道設計的隅田運河橋獲得了日本建築協會的新人獎……」新聞不遺餘力的介紹著這位成功人士的生平,這種人變成罪犯總是最吸引眼球的爆點。
連名字都改成對稱的,真是個傲慢而偏執的人,出生在成功的家庭里,從小享受著優待。
他沒有遭遇過挫折,他的才華也輕易得到認可,沒人教過這位天之驕子,人並不是能生來就理所當然的得到一切的。
他內心的空虛來自於讓他順風順水的特權般的待遇,他缺乏對生活對生命的敬畏。
所以他可以輕易的做出可怕的事並覺得理所當然,病態的追尋所謂的對稱美。
唐澤航刻薄的刨析新聞上這個出道即是希望新星的建築家,新聞上一個個閃過他毀去的那些建築還完好時的影像和事後對比。
不,或許他是經歷過挫折的,正是因為經歷過,才在功成名就之後更難以忍受過去的瑕疵。
那些毀去的建築不都是他早期的作品嗎。
「對他來說有意義就夠了。」唐澤航意味不明的笑了一聲:「一個建築師。」
兩個男孩各自得出這句話里充滿諷刺的深意。
竹葉覺得一個建築師炸掉自己的作品很諷刺。
杉玉覺得一個建築師能偷東洋軍火庫並把烈性炸藥製成炸彈更諷刺。
齊刷刷的搖了搖頭,建築師才不應該是這樣的。
「這個無能的傢伙被抓了,我們是不是就能出去玩了。」杉玉並不在意一個想法奇怪的建築師的下場如何,他更在意能不能出去玩。
「可以。」作為父親,唐澤航在這點上做的很好,他總是抽出時間帶著他們出去玩,充實他們的美好童年回憶。
「去杯戶購物廣場?」竹葉的眼睛亮了起來:「我聽說那裡有摩天輪。」
「對,去購物廣場。」唐澤航把溏心蛋在桌上輕輕敲一圈,剝掉蛋殼:「果然還是休假好啊,在外面吃東西也放心些。」
「這裡的食物很好。」杉玉就著牛奶又吃了一口黃油果醬三明治。
「我都快不記得日本料理的味道了,比記憶中還好吃。」竹葉看著自己手裡的黃油果醬三明治,深刻的覺得在美國的生活給他留下了很不健康的飲食習慣,但就是不健康才上癮啊。
「知道了,知道了,以後會多做點日本料理的。」唐澤航笑了笑,接受了兩個男孩直白的暗示,但每天都勤快的做飯實在是難為他了。
「那,下周開始杉玉的午飯怎麼辦?」竹葉忽然發現了問題,唐澤航可不是會每天給杉玉準備便當帶著的人。
「如果我沒給你準備就早上順路買個便當帶著,或者自己做個三明治帶著。」唐澤航很自然的放養了男孩,這點自理能力還是有的。
「知道了。」杉玉點點頭,本來他也不覺得午飯會是個問題,雖然他確實沒感受過這種自帶便當的學校生活。
早餐在輕鬆的聊天中度過,誠然杉玉依舊對唐澤航對他的安排懷有疑惑,但他知道直接問是得不到答案的。
也許真就像唐澤航說的那樣,希望他感受一下正常人的青少年時代是如何度過。
畢竟,唐澤航時不時帶著他們遊山玩水,笨豬跳傘,去遊樂園,參加遊行看各種球類比賽,就像普通人那樣度過美好的童年,雖然他們和普通毫不搭邊。
就像今天這樣,一個普普通通的周末,一起到購物中心玩。
一起坐在跳樓機上感受失重帶來的刺激,跳樓機對於他們來說只是個稍微刺激的好玩活動。
在被唐澤航壓著笨豬跳傘之前,他們覺得最刺激的活動就是過山車和跳樓機。
但那都是過去年少無知時的天真。
「那裡有個氣槍射擊的攤子,你們有想要的嗎?」唐澤航指著鐵牌轉動的氣槍射擊靶機,露出一個愉快的笑容,配上他的銀髮在陽光下顯得整個人都很明亮。
讓他們打這個,就像作弊一樣。
不,不能這麼說,這只是憑本事欺負人罷了。
「那個白色的小熊玩偶看起來不錯。」竹葉看過去,覺得能抱在懷裡的戴著藍色魔法師帽子的白熊玩偶很可愛。
「那個狼。」杉玉看著那個灰白相間,挎著個白色單肩包,比起狼更像哈士奇的小玩偶,同樣是可以抱在懷裡的尺寸。
「那就決定了,我們去打槍吧。」唐澤航掏出錢包,興緻勃勃的跟著兩個男孩走去射擊的攤子,他拿出零錢遞給櫃檯小哥:「他們兩個孩子一人一次。」
「我要那個白色的熊。」竹葉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容,唐澤航並不吝嗇給他們買東西,但很多時候他們不能隨身攜帶這些東西,還有一些時候,這些東西會隨著廢棄的安全屋一起消失在烈火中。
「那個狼。」杉玉首先拿起氣槍,酷酷的擺出射擊的架勢,那副專業的樣子讓唐澤航在他肩上拍了拍,提醒他放鬆。
毫無疑問,即使放鬆了他也沒漏過一個靶子,這些靶子移動的不快,個頭也不小。
「你很厲害啊,這是你的狼。」櫃員小哥從架子上拿下一隻狼玩偶遞給杉玉。
「謝謝。」杉玉接過狼玩偶,和玩偶Q版化的陰沉眼神對視了一會,露出個淺笑。
唐澤航看著那個玩偶黑紅色的玻璃眼珠,本來應該很兇的眼神在玩偶上顯出一種凶萌感,他突然有了一種既視感,這可真是——有趣的巧合。
竹葉拿起氣槍,瞄了瞄靶子,他的動作也相當專業,但準頭就不如杉玉了,不過還是足夠贏下那隻白色的小熊了。
「你也很厲害啊,這是你的小熊,請收好。」櫃員小哥震驚的看著這兩個男孩,他見過打得好的客人,但年紀這麼小打得這麼好這麼專業的真沒見過。
「好了,我們去坐摩天輪吧。」唐澤航覺得這屬於正常發揮,打不到才奇怪。
兩個男孩一人抱著一個玩偶在前面帶路,唐澤航跟在後面拿著一個蓬鬆的巨大的彩虹棉花糖,一點點撕下來吃。
三個人坐上摩天輪緩緩上升,下面是杯戶密密麻麻的街道樓房。
當你在高空中的時候,世界就顯得很渺小。
每次不同的角度看到世界總是一種煥然一新的感覺。
唐澤航一遍居高臨下的看著周圍的環境,一邊聽著男孩們討論哪裡是前幾天去過的地方,在摩天輪達到最高點的時候低語:「I』mthekingoftheworld.」(吾乃世界之王。)
「認真的?」
「你也會說這種話?」
音量雖然輕但並沒有輕到聽不清,杉玉和竹葉一齊扭頭看說的一臉認真的唐澤航。
他們臉上不可思議的表情顯然娛樂到了青年,他笑著說:「別小小年紀就那麼嚴肅正經,生活要有點儀式感。」
究竟是誰年紀輕輕就嚴肅正經啊,還不是跟你學的,男孩們默契的在心裡吐槽,但也覺得他說的對,這麼說好像是挺酷的。
但現在開始下降了再說就很奇怪了。
「真狡猾,下次我要先說。」竹葉眯起透亮的藍眼睛,冒出了奇怪的勝負欲。
杉玉默不作聲的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一眼好像什麼都知道的唐澤航。
既然你這麼有儀式感,以前怎麼不這麼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