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離宮
外面寧煥臻聽到裡面的動靜,便側了側身子,但瞬間又想到了秦媛在英華殿中的反應,就又坐了回去,手中拿著一道從北邊新送上來的邊報,閉目靜了靜神,慢慢翻開,繼續看了起來。.
而內殿中,蘇宛馨被秦媛的聲音叫醒,迷迷糊糊的睜眼,見秦媛正半坐起身子看著自己,就揉了揉眼道:「媛姐姐,你醒啦……」
「嗯。」秦媛點頭,拉起蘇宛馨道「怎麼在這兒睡過去了?殿里的人呢,也不看著些,仔細著涼了。」
蘇宛馨起身活動了一下肩膀,復又坐下看著秦媛認真的說道:「我沒事,姐姐覺得好點了嗎?」
秦媛點頭,看了看內殿中,並不見寧煥臻的身影,便問道:「我現在是在哪裡?」
「在皇上的乾元殿中啊。」蘇宛馨道「皇上說姐姐你舊病複發暈過去了,就將你抬到這兒讓太醫看看。」
秦媛抿了抿嘴,望著被沉香木雕的四季如意六頁屏攔著的內殿門,淡淡問道:「那皇上呢?在殿外嗎?」
「嗯。」蘇宛馨點頭,起身道「對了,姐姐不說,我還忘了要和皇上說呢,姐姐,你等等,我這就去告訴皇上你醒了。」
說著蘇宛馨便轉身要往殿外走,秦媛急身往前一拉,拉住蘇宛馨的手,說道:「宛馨,姐姐這次還有公事要和皇上說,你將皇上叫進來,先在外面等等好嗎?姐姐說完了之後,就和你去你宮裡坐坐,你入宮之後,姐姐還沒有去過你宮裡呢,也不知道你住的好不好,習不習慣。」
秦媛邊說邊露出一個溫婉的笑容。
蘇宛馨想也不想就點頭道:「嗯,好。」
她說完,便有些雀躍地往殿外走去,秦媛隔著屏風隱約聽到蘇宛馨在外殿與寧煥臻的對話,不過片刻,空蕩的殿中就想起了龍靴厚厚的鞋底與白玉地磚相互敲擊的聲音。
秦媛深吸一口氣,望著屏風之後的身影,內殿外的木香huā開的正好,淡淡的香氣透過軒窗隨著清風帶入殿中,此時殿中已經掌燈,五連珠琉璃宮燈中的燈火隨著微風搖曳,暗香明火中中的靴聲,讓這內殿想的寂靜異常……
而寧煥臻的身影一走出屏風變成了一個輪廓清晰的真人之時,秦媛就勉力從床上起身,按著君臣之禮,跪拜在地,一句冰冷的「臣秦媛見過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便已經說出了。。
寧煥臻才要脫口而出的一句問候也在這一瞬間變成了乾冷生硬的「平身」二字。
秦媛起身垂首伺立一邊,恭恭敬敬的說道:「臣一時失態,望皇上贖罪。」
吐血昏厥變成了輕飄飄的一句「一時失態……」
寧煥臻目光複雜的看著秦媛,忽而一笑,三分譏諷七分自嘲:「事出突然,媛卿何罪之有?」
「敢問陛下,典史與錄官是否已經呈交南臨一行的筆錄?」秦媛不願多說一句的寒暄,只淡淡問著公事。
寧煥臻直視她良久,聲音低沉的說道:「周福海已經收在華英殿東暖閣之中了。」
「那好。」雙手抱合,往後退了一步,復又跪下道「臣秦媛現在向陛下回報南臨之事。」
「你!」寧煥臻看著秦媛那張沒有絲毫情緒的蒼白的面龐,心中一股無明業火竄起,無處可泄,便一腳踢倒了身邊的一隻落地三隻鏤金獸型香爐。
殿外的人聽到殿中的動靜都是一驚,蘇宛馨便急急忙忙跑了進來。
「皇上……」蘇宛馨才叫出口。
寧煥臻壓制著火氣的聲音就呵起:「周福海,將蘇麗妃送回長綉宮!」
蘇宛馨還想再說什麼,但見寧煥臻募然一回頭,那雙眼中的寒冷便將她整個人威懾在原處,一時忘了自己想說什麼,只覺著那股冷意從寧煥臻的視線之中一直透進她的心裡,然後佔據了她的整個身軀。
周福海聽到寧煥臻的喊聲,急忙帶著兩個小太監進來,將呆在原處的蘇宛馨拉了出去。
一切很快就又平靜了下來,秦媛低頭看著寧煥臻腳下黃錦繡龍紋的靴面,臉色淡然如初,聲音已是:「臣秦媛於二月中,從津州帶錄官兩名,典史五名,醫官三人兼參軍……」
「夠了!」寧煥臻對著秦媛一聲咆哮,一把扣住秦媛的肩頭,將秦媛從地上拉了起來「你究竟要叫朕如何?」
秦媛平靜的望著寧煥臻的雙眼,用力掙開了寧煥臻的雙手,退後一步,對著寧煥臻一拜道:「看來今日聖上並沒有心情聽微臣回稟南臨之事,那微臣就先行告退,回家候旨,等聖上有心情了再進宮回報。」
「你!」寧煥臻看著秦媛彎著的身子,心中已經說不清楚自己究竟是憤怒多一些,還是悲涼多一些。
秦媛依舊弓著身子,多加了一句道:「當然微臣回的不會是景王府,微臣今日就會從景王府搬出來,若是皇上覺得微臣連王府的別院都不適合居住的話,微臣近日就在城中客棧將就幾日,待找到住處之後,便搬進去。」
「好!」寧煥臻向前一步,秦媛便穩穩的往後退一步,寧煥臻一愣,止住了腳下的步子,站在原處,看著秦媛那因病而變得瘦弱不堪的身子,清風入殿,盪起秦媛身上寬大的官袍,似乎就要將她吹倒,而就是這樣一個人,卻倔強如斯,固執如斯,讓他不舍如斯……
或是因為夜風微涼,秦媛忽然咳了兩聲,那滿是壓制的咳聲傳入寧煥臻的耳中,竟讓他心中生出兩分不忍來。
寧煥臻深深緩了口氣,聲音的中怒氣漸漸消散,慢慢恢復了平日的冷靜沉穩:「好,你出宮吧。至於住的地方,景王既然已經將王府別院送給你了,你就住著吧,只是這名字要改改,不能再叫王府別院了……」
「臣領旨。」秦媛輕撩起官袍的下擺跪下,重重一叩頭道「那微臣告退了。」
寧煥臻別過頭去,不再說話。
秦媛便起身一步步的往著殿外走去,守在殿外的周福海見秦媛出來,又見她步履有些蹣跚,就命了幾個宮人用軟肩輿將秦媛送出皇宮。
秦媛出了宮門,早有景王府的馬車在宮外等候,奉命來等人的劉林見了秦媛,趕忙上前幫忙扶著秦媛道:「王妃,您可出來了,王爺都快急死了。」
「王爺呢?」秦媛抬起疲倦的雙眼問道。
劉林看了看秦媛身後跟著的宮人,低聲道:「皇上下了聖旨,命王爺不得出王府,所以就派了小的過來等您。」
「嗯,王爺沒事就好。」秦媛嘆了一聲,對劉林道「你以後不要叫我王妃了,我兩年前就不是景王府的王妃了,麻煩你現在出城去叫一聲焌兒,讓她京城來接我。」
「啊?」劉林不解的看著秦媛問道「王妃……」
「我不是什麼王妃!」秦媛的聲音突然高了幾分,一雙眼中已經有些泛紅「你不願意替我去叫人就算了,你回景王府去吧。」
劉林被秦媛的聲音嚇了一跳,但看了看秦媛身後跟著的宮人卻是十分的淡然,心中就明白了在宮中一定是發生了什麼事了,秦媛這麼說必然有她的理由。
「不是,小的當然願意去替秦大人叫人,只是現在天色已晚,城門都關了,叫開城門來去一趟,秦大人不知還要在這裡等多少時間,不如就坐著小的的馬車,讓小的將大人您送出城吧。」
「不用,我就在這裡等。」劉林的建議立刻被秦媛否決了「我既然已經不是景王府的人了,自然就不坐景王府的馬車,今**替我去叫人就算我欠你的一個恩情。」
「這……」劉林看秦媛身後的宮人一句話也不說,就咬牙道「那好,就請秦大人在此等等,我盡量快些。」
「有勞。」秦媛對著劉林拱了拱手,就往後退了一步。
劉林見勢,一腳坐上馬車,就讓車夫揮鞭,以最快的速度向城外趕去。
秦媛就獨自一人站在偌大的宮門之前,雙手籠袖,直直挺著身軀,感受著從宮門中吹出來的瑟瑟冷風。
而那些宮人這低著頭站在秦媛身後,既不說話,也不離開。
秦媛偶爾輕咳幾聲,他們也無動於衷。
秦媛回頭看著身後的宮門,她在這裡面的一切才剛剛開始,寧煥臻說的對,以後她做事要多想想自己。
現在的她和景王就像是同命而生的果,寧煥臻用她來牽制景王,也用景王來牽制她。從今以後,她只有自己先立於不敗之地,才能避免變成寧煥臻殺害景王的利刃的命運,而也只有這樣她才能不再受今日這樣的屈辱!
秦媛要自己清清楚楚的記著今日的一切,她告訴自己手軟,心軟,對寧煥臻抱有一絲幻想都會讓自己陷入萬劫不復之地。
對於她面前的這場賭局,她唯一的賭注就是她的這一條命,她不能後退,也沒有退路,要活下去,就要不停的贏下去,否則這次輸的是景王的萬貫家財,下次輸的就是她與景王的命!
秦媛一直在宮門前等到二更,才等來了焌兒帶來的馬車。(未完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