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正因是凡人
第10章正因是凡人
李衡嘆了口氣,沒再繼續說話,不管怎樣這還是陸伯自己的家事,他話太多也不好。
想了想他現在也只能先告辭,再待下去氣氛只會更尷尬。
「行吧,那陸伯我先走了,有事您就叫我」
「好好~」
待李衡離開后,陸成飛歪著的嘴臉才慢慢恢復正常,然後拿著碗回到鍋邊,雖然不情願但還是盛了碗芋頭粥,唏哩呼嚕得喝了起來。
從小到大,他跟著這個毫無親緣關係的弟弟就沒處好過。
「大,上次跟你說的那事你想好了沒?人老闆還是很有誠意的嘞,你……」
就在李衡沉思的時候,忽然有人出聲打斷了他。
但是陸成飛早已經被罵習慣了,根本不在乎自家老子翻臉,反倒是湊近了過來,神秘兮兮得小聲道:
然而他勞心費力幹活種田,辛苦養大的這唯一的血脈也並沒有給他帶來什麼幸福,反倒只是一次次的憤怒、懊惱、失望……
但是水庫站員卻瞞報了大壩側堤出現裂紋的情況,當夜暴雨到達最大的時候水位在臨界點下就引發了小規模垮塌,水流直接衝掉了山林里的值班點,陸伯的媳婦就在那裡。
連天黑夜的耍牌、炸雞、麻將、牌九……在外幾年手藝一門沒學會,賭藝倒是各個都沾了。
從小到大李衡都是品性比較端正的那個,學習也還過得快,能在這樣個小山村能考上大學也屬實不易。
只要他足夠的……強!
從結果論來看,陸伯的這一生是徹頭徹尾的失敗。
產生這種痛苦的根源還是認知和能力的差異,一切美好都可在智慧的構想中虛幻而出,可現實卻那麼遙遙無期,無能為力,力有窮盡。
「哈!你看吧,我說咋地,上大學念了書又有哈個用??不還是灰不溜秋屁顛顛得回來了么,能比我強哪去哦?」
……
李衡茫然得抬眼一看,才發現周圍煙熏霧燎的,正是不遠處田裡焚燒秸稈產生的濃濃煙霧。
「小夥子!」
陸伯老臉一橫罵道:「你還要點臉不?!」
李衡握緊了拳頭,可現在上天給了他一個可以從這怪圈中脫出的機會!
但已經沒有什麼意義了,早已破產的企業沒有任何賠付能力,應該負責的主要人員早已無蹤可尋,或者是因為別的經濟犯罪已經進去了。
回去的路上李衡默默思索著一些事情。
陸伯就是一個最標準最傳統的普通勞動農民男性的模板,一生所求無非就是個從古至今最淳樸的理想——娶妻生子安家樂業。
他幫人做工從不偷懶欠活,買賣糧食更不會缺斤少兩,別人有麻煩也都會搭把手,但就是這個一生都在做好事的老實巴交勤勤懇懇的農民,縱觀一生卻並沒有多麼好的命運。
陸成飛臉上肥肉猛地一抖,一股發自心底的得意和暢快油然自心底竄出,然後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而事後那個堤壩的裂縫因為牽扯到施工問題,那是一家當地知名的路橋建造承包商的工程,或許是上下打點的好,就那麼硬生生得堵住了真相,直到多年以後那家企業經營不善即將倒閉,進入破產審查階段后,才從那堆過往資料中找到了這段陳年舊事,明白了當年的事故原因是為了節約成本,將堤壩用材替換為了價格更低的路橋用材。
另一方面他覺得在他爸眼裡自己還不如這個毫無關係的傢伙,雖然說起來李衡不算多麼優秀,但一切都是相對的。
不等他說完,陸伯騰得站起來一甩胳膊:「你還在打那個地的主意?小畜生哎,你想賣我老根底子啊?!」
一切遺憾、一切痛苦就都有迴轉的餘地。
陸伯沒好氣得回道:「小衡辭職了,現在就在家哩」
看著自己爸這麼照顧這小子,動不動就說他這好那好有出息,他就氣不打一處來,嫉妒之心不斷增殖為怨恨之心。
無奈、痛苦、悲傷、不忿……始終縈繞在左右,愛別離、怨憎匯、求不得諸苦纏身。
這些對於陸伯更沒有什麼意義,自那之後他只剩下了自己剛剛半歲的兒子,唯一的親人。
正是因為,人都是凡人!
李衡一抬頭只見不遠處的田埂上站著個村民,目光看著自己頗為驚奇得喊道:「你咋還漫不溜秋的哩?這麼大煙你不嗆啊?」
可這股子嫉妒並沒能改掉他的本質,他沒覺得這種區別是個人行為造成的,反而更加不思進取胡作非為,初中沒念完就輟學去亂混,完了也沒混出個名堂,後面更是染上賭癮。
所以相比於自己,李衡就是妥妥的「別人家孩子」。
如果他足夠強他就可以不用被他人頤指氣使,如果他足夠強那麼就不會放棄心中所愛,如果他當初足夠強那麼父母的悲劇就都可以挽回,如果他足夠強就可以……
身為一個普通的人類,或者說一個普通的生命,就是如此的無奈吧,被毫無徵兆得降生到這個世界,誕生了靈智,卻並不能真正支配自己這個生命的命運。
一方面是他們兩個性格就不相合,不是一類人自然話說不到一塊去。
給人放過牛牽過羊,插秧種麥割稻除草,當過木匠干過泥瓦工,一輩子勤勤懇懇老實肯干,從記事起就在勞動賣力,幹了快二十年苦活累活才換來幾畝田和屋頭地,有了個立身所在。
他記得爸以前跟他說過陸伯的生平,講他以往也是個苦命的人,比李衡還要慘更小的時候就沒有爹媽,是寄宿在他人家裡長大。
「哎對了,他可給你錢嘞?給了好多啊?」
後來經人介紹認識了嬸兒,在那間他自己親手蓋起的磚瓦房裡結為夫妻,後來又有了大飛,陸伯便更加忙碌勤懇的幹活掙錢養家。
喝完了粥他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問道:「誒?他咋這個時候回來哩?還有他說讓你隨時找他是啥意思?」
儘管他並沒有做錯什麼事,但人生或者說命運並沒有眷顧他。
「嗯?」
反應過來后他才感覺到有些嗆,但是並沒有想象中那麼強烈,只是鼻子和嗓子有些沙癢,不過他還是趕緊掩著鼻子跑開了。
陸伯當時僥倖沒在值班點,而是在旁邊高點的山石上捆穩定繩,僅僅十步之遙,僅僅三息時間,他就這麼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枕邊人消失在洪水中,而毫無辦法。
二十多年前,夏秋交季的時候突然起了場大暴雨,後面的磊山水庫水位告急,有引發山洪的可能,陸伯一家主動承擔上山值班守林堪洪的活計。
跑出煙霧範圍,他鬆開手掌然後只覺鼻頭一癢,只聽「阿嘁」一聲。
他口鼻中噴出一小股黑煙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