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九章 往仇舊怨

太陽已經落山，山林中的夜，充滿了潮濕與寒冷。

一片空地上，篝火已經燃起，帶來陣陣暖意。篝火旁，擺放著山中採集來的各種野果；篝火之上，則架著一隻早已被洗剝清掏乾淨的野鹿。野鹿此時已被烤至半熟，外皮微黃，不時有油滴滴落到下方燃燒著的木柴上，發出滋滋的響聲。

康道衍的身前，擺著一個簡易的石缽，裡面放著的，是他採集來的當做佐料的各種藥草。藥草此時已被盡皆搗爛，被康道衍握在手中，均勻地塗抹在鹿肉上。

誘人的香氣不斷傳來，英迪「咕嘟」一聲吞了一口口水，讚歎道：「道衍果然不愧是煉丹師，這藥草選的，太出味了！」

「就是，就是!」一旁的王亦然附和道，「咱們道衍將來肯定會成為最頂尖的廚子，啊，不對，是煉丹師！」

正在轉動著野鹿的趙凌看到這兩個懶貨饞的口水都快淌下來了，一臉鄙夷地說道：「你們兩個什麼都沒幹，還好意思吃？」

英、王二人相視嘿嘿一笑，很有默契地登時都不言語了------哼，咱們搞技術的，不跟你一介武夫一般見識！

被四人捉到的那隻兔族此時兩眼放光地盯著篝火上的野鹿，在王亦然身旁上躥下跳地叫嚷道：「快，給我一塊嘗嘗，給我一塊嘗嘗！」

「你丫一兔族吃什麼肉!」王亦然隨手從地上拔起一把青草，塞到兔族嘴裡，惡作劇般地壞笑道：「一邊涼快去，老老實實地吃你的草吧！」

鹿肉終於被徹底烤熟，四人立刻大快朵頤起來，就連那兔族也分到了不小的一塊。

看到兔族吃得不亦樂乎的樣子，四人相視一笑，都覺得十分有趣。

康道衍沖著兔族問道：「喂，小傢伙，該怎麼稱呼你呢？」

兔族戀戀不捨地將嘴從鹿肉上移開，直起身子，胡亂地擦了一把嘴邊的油漬，咧嘴一笑道：「我叫圖圖，以後，咱們就是好朋友了！」

一句話逗得四人哈哈大笑，歡快之下，竟是無人察覺，就在離此不遠處的樹叢中，一雙幽綠色的眼睛，正在惡狠狠地瞪著他們！

「嗖！」

就在四人一兔相談甚歡之時，一道黑影猛然從樹叢中躍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向圖圖撲去。

趙凌率先警覺，借著篝火的微光，只見那黑影目露凶光，獠牙猙獰，身上的毛髮根根樹立，宛若鋼刺一般，赫然是一隻灰狼！

趙凌心中暗叫不好，正要出手阻擋，可惜已是遲了，那灰狼已經撲到了圖圖身前。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異變陡生。

或許是因為兔族天生膽小，格外警覺的緣故，原本站立著的圖圖，竟恰在這時往一旁縱身一躍，險之又險地避開了灰狼的撲殺。跳躍途中，只見圖圖的右腿順勢往後用力一蹬，在空中劃過一道美麗的弧線后，恰好蹬在了灰狼的下顎上。

也不知道圖圖哪來的那麼大力氣，竟把那灰狼蹬的飛了出去。

灰狼「砰」的一聲狠狠摔在地上，尚未起身，趙凌已疾步趕到它身前，將其按在了身下。

趙凌掄起鐵拳正要狠揍，誰知那灰狼突然哼哼唧唧地開了腔：「別打，別打！哎呦喂，摔死我了！」

「這特么的是狼族？這麼慫？」王亦然一臉驚奇地喊出聲來。

趙凌拳頭懸在半空，一下子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在他的印象中，狼族一向以堅忍兇狠著稱，怎麼自己今天竟然碰上這麼一個慫貨，

這傢伙的狼皮不會是披上去的吧？

看到狼族已被趙凌制伏，圖圖膽子也大了起來，走到近前探著腦袋問道：「不就是搶了你幾根胡蘿蔔，你至於一直追著我不放嗎？」

狼族這次倒是硬氣了一回，惡狠狠地瞪了圖圖一眼，把頭一扭，嘴一撇，「哼！」

這孩子氣的動作，好懸沒把趙凌給逗樂了。他照著狼族的腦袋拍了一巴掌，喝到：「問你話呢，老實回答！」

狼族扭回頭來，一臉委屈地回道：「大哥，能先讓我起來不？」

趙凌倒也不怕他弄出什麼妖蛾子來，當即站起身，將其帶到篝火旁坐好。康道衍割下一塊鹿肉，好心地遞給狼族，問道：「餓不，先來塊鹿肉墊墊飢。」

狼族看上去教養還不錯，伸出狼爪子擺了擺，客氣道：「謝謝，我不吃肉。」

康道衍：「......」

狼族很是自來熟地從地上拿起一個野果，吭哧吭哧咬了幾口吞入腹中，緊接著長嘆一聲，開口道：「唉，其實壓根就不是什麼胡蘿蔔的事！要說起我與兔族之間的恩怨，那可就說來話長了。」

說到這，狼族頓了頓，抬起狼首望向遠方，臉上忽的就掛滿了思念的神情。他的目光越過高山，跨過海洋，似乎到了某個遙遠的地方。

「在這山的那邊，海的那邊，有一群大灰狼。他們勤勞又聰明，他們堅忍又勇敢，他們無憂無慮生活在那綠色的大草原，他們自由自在相互都喜歡。哦，可愛的大灰狼......」

「啪！」趙凌一巴掌拍在狼腦袋上，「說正事，別背歌詞！」

「哦！」狼族納諫如流，點了點頭，接著道：「幾百年前，我的族群遷徙到了一片美麗的大草原上，並在那裡紮根安定下來。歲月如水，時光如梭，百年時光轉瞬而過，就在六年前，一隻小狼誕生了。嘿嘿，我用詞很文藝吧！哎呦，別打，別打，我馬上說正事！」

「這隻小狼從出生起，便表現出了非同一般的特質，幽默風趣，活潑伶俐，深受廣大狼族的喜愛。這隻小狼的名字叫內內，嗯嗯，也就是我了！」

至此，狼族內內總算將故事的時間、地點、背景交待清楚，並初步奠定了他在眾人心目中的第一印象------這貨不但是個逗比加話嘮，而且還臭不要臉！

內內接著道：「我這狼吧，打小就善良，只愛吃野果和草莖，討厭吃肉，而且與族群中那些一心想要成為武修的粗魯狼族不同，我從小就樹立了遠大的理想，立志成為一名出色的煉丹師。」說到這，內內面帶得色的環視四周，待看到身旁的趙凌臉色有些陰鬱，趕緊又話鋒一轉，「當然，武修也是一個很偉大的職業，我內心深處對其也是無比尊重的。」

見這廝絮絮叨叨個沒完，就是不說正事，英迪忍不住湊了上來，道：「哥們，別瞎扯了，趕緊進入主題吧！」

內內尷尬地咳嗽了幾聲，忽的把狼眼一瞪，氣道：「一說起這事，我就氣不打一處來，這該死的兔族，還讓不讓狼族好好過日子了！」

「大約是在兩年前，我生活的草原上忽然來了一隻兔族。那兔族看上去比普通的兔族要強壯高大很多，背上背著一個大棒槌，臉上總是掛著一幅自以為是的高傲神情。」說到這裡，他突然騰地站了起來，手指著圖圖，滿臉恨意地說道，「我永遠都不會忘記那隻兔族的樣子，尖耳朵，紅眼睛，三瓣嘴，跟他長得一模一樣，他們之間一定有關係！」

四人頓時一陣無語，拜託，兔族難道不是都長這個樣子嗎？

「那兔族一來到草原，就找到我所在的族群，說要挑戰族群里的武修。我靠，見過不怕死的，還沒見過跑上門來送死的呢！這分明就是送到嘴裡來的肉啊，我們還能推出去不成？當即族群中就有幾隻武藝高超的狼族出去迎戰，可誰知道，不到幾個回合，就被那兔族打了個落花流水。」

「狼被兔子給揍了，這算哪門子事啊！你們給評評理，他一個兔族，不老老實實地秉承兔族的傳統，安心做一個煉丹師，沒事做什麼武修啊，這哪裡還有點兔族的樣子！真是太不像話了！」

眾人登時一起翻白眼，你丫不也還想當煉丹師嗎？

內內越說越氣，順手抄起地上一個野果，狠咬了幾口，這才接著道：「那幾隻狼族已經是我們族群里的最高戰力了，打不過我們認慫還不成嗎？誰知那兔族還是不饒不休，說什麼我們看不起他，沒有把族群里的強者派出來，依舊每天都來挑戰。我們不理他，他就破壞族群狩獵。我那時都快四歲了，愣是沒見過這麼不講理的兔族，兔族在我心中那溫柔良善的光輝形象啊，就這麼瞬間崩塌了！」

「後來族群里的長老們一商量，打不過咱就躲吧。於是在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我們被迫離開了生活了幾百年的祖地，遷往到了另外一片草原。為了防止那該死的兔族再來打擾我們狩獵，每次狩獵時，長老們都會把我們這些年幼的狼族派到四周做警哨，一旦看到那兔族的身影，就馬上報警。」

「我剛才也說了，咱打小就善良，看到大家每天都活的那麼緊張，就想著弄點樂子給大家放鬆放鬆。於是，在一次狩獵時，趁著大家都全神貫注的空子，我猛地扯了一嗓子『兔族來了』！好傢夥，當時的場面你們是沒見啊，群狼奔逃，屁滾尿流，把我給樂的呀，好懸沒肚子疼的暈過去。我琢磨著，事後大家明白過來，肯定都會樂的前仰后翻，心情無比愉悅，族裡的長老們，還不得把我誇得跟朵花兒似的。可是你們說奇怪不，等我回到族群，長老們非但沒表揚我，反而把我臭罵了一頓。唉，我們狼族啥都好，就是這點差些，缺乏幽默感。」

內內嘆了口氣，搖了搖頭，顯得很無奈。趙凌在一旁斜瞅了他一眼，心裡話：「罵你都是輕的，要是我在場，非打死你不可！」

「這事後來我又做過幾次，效果一次比一次差，我也就懶得再幹了。大概又過了一個多月，有一天，我真的看到那隻兔族來了，可把我給嚇壞了，趕緊扯著嗓子喊『兔族來了，兔族來了！』。我嗓子都快喊啞了，可是大家根本就不相信我，把我給急的啊，心說你們這群傻帽，怎麼就分不清真假呢！」

「不知道什麼原因，那隻兔族那天脾氣特別大，下手特別重，族群里的好多狼族都被他打成了重傷。等我回到族群，看到滿地的傷員，心裡真是又疼又氣，忍不住責怪他們道：『不是跟你們說兔族來了嗎，你們怎麼都不逃啊？』誰知他們火氣比我還大，不由分說衝上來就要揍我。這還講不講道理了，咱是有功之狼啊，他們接到警報不跑還怪我了？幸虧我打小聰明，知道好狼不吃眼前虧的道理，趕緊轉身就跑。我本以為等過幾天他們消了氣，回去就沒事了，誰知道，長老們竟然做出決議，我一回去就把我捉了起來，先是狠揍了我一頓，之後還足足關了我一個月的禁閉！」

說到這，內內已是滿面悲容，就差聲淚俱下了。「還好我深明大義，並沒因為這事而怪罪自己的族群。我深深地知道，自己之所以淪落到這個地步，全怪那隻該死的兔族。於是從那天起，我又樹立了另一個遠大的目標，那就是，從此以後，本狼與兔族勢不兩立！兔子，走著瞧!」

好傢夥，內內最後喊口號似的吼得這一嗓子，太突然了，好懸沒把幾人嚇得從地上跳起來。趙凌一陣氣惱，照著他的腦袋又是狠狠地扇了一巴掌：「有事說事，大半夜的鬼叫個屁啊！」

康道衍也在一旁勸解道：「你這打擊面也太廣了點吧，就因為一隻兔族得罪了你，全天下的兔族就都被你恨上了？」

就在這時，一直在旁邊靜靜聽著的圖圖忽然小聲地說了一句：「他……他說的那隻兔族，好像是我哥！」

聲音雖小，可架不住狼耳朵尖啊！

一聽這話，內內騰地站了起來，咬牙切齒道：「哈哈，這下你們都沒話說了吧！哥債弟償，我打不過做哥哥的，不信還收拾不了做弟弟的！」說罷，就要再次向圖圖撲去。趙凌在他身後一扯狼尾巴，把他又扯坐回地上，沖著他一瞪眼，道：「你們倆以後怎麼鬧我管不著，但今天既然我在這，就誰都不能鬧事！」

內內果然不愧他「好狼不吃眼前虧」的美名，頓時就蔫了下來，只是望向圖圖的目光依舊兇狠，不甘道：「兔子，走著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