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新月（三千）

刺耳的鈴聲觸動了我恍惚的初中回憶，令我從發獃中回過神來，我不情願地抬頭，看見了一位大約三四十歲的女士踩著啪嗒的聲音走了走進了我們的教室——21班，她將文件整齊不落地放在一旁，帶上眼鏡，打開了電腦上的課件。她清了清喉嚨，拿出一根教鞭

「大家好，我先做個自我介紹，我叫沈菲，不出意外的話，是未來三年大家的班主任，面對未來朝夕相處的同學，我覺得除去學習，最關鍵的就是人際關係了...」

我無聊地打了個哈欠，趴在桌上享受著免費的安眠藥

沈菲注意到了我，託了托鏡框，用教鞭輕叩黑板

「是叫，趙信陽，對吧，趙信陽同學，你來回答一下我剛才講了什麼」

「我猛地從夢中驚醒，初中與班主任勾心鬥角的本能使我觸電般站了起來」

我回望四周嘴角噙笑的同學，握緊了手，羞澀地低下了頭

「老師，對不起，我睡著了，沒聽見...」

最後的聲音如圖蚊子一樣細微，而老師則是皮笑肉不笑地繼續說了下去

「哦，是嗎，那作為你的老師，我肯定不能讓你浪費這節課，不如這樣吧，我們來玩個遊戲，趁著剛開學，你上台自我介紹一下，讓大家認識認識你，這樣一來可以達到教育的目的，二來也能促進同學們的相互理解，寓教於樂嘛」

我硬著頭皮走了上去，老師眉開眼笑地大喊道

「同學們，信陽同學有點害羞，讓我們用掌聲鼓勵他，好嗎？」

全班響起了零碎的掌聲，這甚至起到了反效果

嗚...胃好疼

正當我眼神飄忽的時候，一個坐在窗角的女孩闖入了我的眼帘，她還在繼續地鼓掌，無視周圍異樣的目光，她有著一頭齊肩黑色短髮，配上校服，給人青春靚麗之感，雙目深邃，連陽光都好像吞噬掉的瞳仁，反而有一種生人勿進的氣氛，但配上她那纖細的四肢和病態般蒼白的膚色，以及環繞的無奈、悲傷與失落的氣質，和那絕美的，只在上次做夢時遇見過的臉龐卻又給人一種想要憐惜、激發保護欲的氣質

我看得有些呆了，吞咽了一口唾沫，又連忙把目光收回

可那副嬌小的身影和那與氣質截然相反的舉止以及刻入了我的腦海，揮之不去

媽媽，我戀愛了，awsl？不，不太對，比起這些，更像是，一種既視感...?

在腦內胡思亂想的我早已對自我介紹什麼的毫無畏懼與興趣

「大家好啊，今天給大家來點想看的東西，我叫趙信陽，興趣是看書，追番，乒乓球，忍術和畫畫，信仰是讓所有的現充原地爆炸，沒了」

下課一定要問清楚，抱著這樣的想法，倉促地結束自我介紹后，我就快步離開了講台，感覺全班都要說出媽媽生的一樣，過了好長一段時間才鼓起掌來，坐在最前排的，我的初中同學兼死黨，張郝雲，指向我這邊，毫不留情地大笑起來

嘖，這傢伙，現充爆炸的理由又多了一個

老師看見他的這種神態，本就因未達到目的而積攢的怒火又猛烈地燃了起來，她滿臉怒容地擠出一個難看的笑容，指了一下張郝雲，他頓時明白了一切，哭喪著臉，走了上去，結果他反而更不如我，我也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這就是說↑的道↓理↑

介紹接近尾聲的時候，下課鈴突然響了起來，班主任一揮手，大家便紛紛逃離了自己的座位，

有跟初中好友攀談的，有嘗試跟異性打招呼的，我對著窗戶，整理了一下儀容，走到了剛才那位少女的面前

「你好，雖說是初次見面...我們有沒有...在哪裡見過...?」

糟糕，應該在準備一下台詞的，是不是哪裡惹她不開心了，也是，沒人會喜歡第一天認識就上來搭訕的普信gn吧，看見她陰沉下去的臉，我一臉不妙地稍微側了側頭，心裡如此想著

在開學第一天就用老套套路搭訕女生，甚至還被強烈反感，啊啊，我已經預見我的末日了，難道這就是擇偶權與我度過的最後一天了嗎...?

她死咬著下嘴唇，用顫抖的手拉了拉披在腿上的外套，卻又深吸一口氣，用一種期待的預期，把言語送進了我的心房

「那個，其...其實，我也有點感覺熟悉，你不用這麼卑微，我叫黃諾月，你好，交個朋友吧」

看著紅著臉轉過去的我，她的眼中爆發出一瞬間的驚喜與璀璨，但很快又泯然下去，失落逐漸填滿了雙眼，緩緩拭去眼角的淚花，她露出了一個笑容

一個比哭還悲傷的笑容，一個比任何人都要開心的笑容

陽光透過窗戶撒到我的背上，這可比初中那些人口中的青春舒服多了，我沐浴在陽光中，如此想著

可惡，是針對心靈的精神攻擊嗎

能露出這樣的表情，我對她的過去不由得好奇了起來

我向她擺了擺手，她朝我眨眼一笑，我一回到坐位，我的死黨就滑到了我的身旁

「嘖嘖，原來你喜歡這種類型的啊，難怪你初中沒談過戀愛」

「只是面熟而已啦，看見女孩滿腦只有黃色廢料的你沒資格說我哦」被揭穿了初中的羞人經過後，我老臉一紅，這樣回擊到

「嘛，不過嗎，她可是我們學校的名人，聽說是初中第一，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家世也很好，加油吧，騷年，如果能追到的話，好歹我也能從你這喝點湯不是？」

我一邊罵罵咧咧地推開他，一邊心裡出現了那無從預料的感覺——自卑

我的家境從小就只是衣食堪堪無憂，而且父母也是嘗嘗吵架，雞毛蒜皮的事情，身體堪憂的老人，讓家中的空氣充滿了急躁感

憑藉入學時全班第八的，還算優良的成績與爭取到的減免，我來到了我們全市第一的高中，也是一所寄宿制學校

這樣的話，或許母親就會因為少點看見我而不那麼生氣了吧

那時候選擇私立公立的我，是這樣想的

上課鈴依舊照常把我從幻想時間拉出，輪到她自我介紹了，她卻沒有起身，而是緩緩推開了桌子，挪著...輪椅...來到了講台上，全班鴉雀無聲，

「大家好，我叫黃諾月，喜歡手工，圍棋，隸書一類的，如果有類似的興趣的話，歡迎來與我交流哦~」

「也不用天天關注我的雙腿啦，只是一次意外，我的脊髓受傷了，多了個輪椅作夥伴，沒啥大不了的，生活也能自理，多謝大家的關心啦，今後三年裡，我希望能與各位好好相處，謝謝大家」

大家紛紛從震驚中回過神來，教室響起了雷鳴般的掌聲

但是我沒有

為什麼？

怒火充斥了我的胸腔

這就是...現實？

這就是...現實...

月亮帶著繁星驅趕走了令人不安的黃昏，又在黑夜中化身成指引遊子的亮光

同學們大多背著書包，與今日新交的朋友結伴回宿舍

書被我一絲不苟地擺正在桌上，而我的眼神，只充斥著月光

不是喜愛孤獨，而是習慣孤獨

「還不走？」

她揮了揮手，那牢不可破的生人勿近的氣質被殺的丟盔棄甲，一抹緋紅又爬上了我的耳垂

「怎...怎麼了？」

「回宿舍啊，怎麼，不想跟我回去，難不成，已經有約了？」

在那一瞬間，她彷彿把那個土氣的我從頭到尾審視了個乾乾淨淨，然後帶有一絲...淘氣...？用這樣的語氣，在耳邊輕輕地問我，一股微風劃過了我敏感的耳朵，瞬間，我的眼神開始躲閃，心裡也不由得浮現出人生三大錯覺

男女宿舍建在一條道路的兩端，因此還算順路，她拉著一隻小巧精緻的行李箱，我背上一個粗糙耐用的大背包，我們二人以這樣的姿態，行走在無人的小路上，箱子與袋子材質的對比，還有她輪椅的質感和功能，-不由得激起了我的自卑之心，她彷彿看出來了什麼，輕聲說

「今天，謝謝你來找我交朋友，但是下次還是換個新套路好一點」

我無力吐槽地看了她一眼，那種失落之感，又浮現在了她的身旁

總得做些什麼才行，這樣悲慘的命運，相遇前，我可能無動於衷，可是相遇后，見到了這樣悲慘命運的我，看見了被困在籠里折翼的她，哪怕再冷血，我也無法下決心什麼都不去做

至少，不要再讓她哭泣

這是...什麼時候的記憶來著

總覺得好像忘了誰，忘了什麼

但現在最重要的，不是這個，我清了清喉嚨，開口道

「不不，我反而要謝謝你，你能不那麼在意物質，肯放下身段與我做朋友，我還真挺謝謝的，不論世俗種種限制，這樣的朋友尤其合我胃口，能交到這樣要好的朋友，不也是你的功勞嗎？」

她突然回頭一笑

「也是哦」

「......」

時間好像走的格外漫長，十分鐘？二十分鐘？不知過了多久，她彷彿下定了決心一般，抬頭柔聲對我說道

「月色真美」

她好像是鼓足了勇氣才說出的這句話，她的臉在一瞬間就羞紅了起來，變成了似乎只有夢裡才有的可愛蒸汽姬

我是什麼時候睡著的？不對，這不太是夢，也不大像現實，只是，真的好可愛啊

她的眼睛里，好像真的有光，不太對，那只是倒映了月光而已吧

不過

「確實，不愧是月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