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少年意氣

杜慎愧漸漸地長大，杜夫人遵循丈夫臨走前的囑咐，沒有讓慎愧學武。但似乎喜歡弄槍使棒是小男孩天生的本性，小慎愧尤其善於角斗廝打。雖然他身材不算高大，但他驍勇的姿態和不服輸的勁頭，卻依然一副大家風範。杜夫人看得暗暗嘆息。她已為丈夫無奈出走而深深刺傷，不願再讓心愛的兒子離開身邊，只盼他能知書達禮，在這亂世中能安然平靜地度過。

世道確實是夠亂的。太平天國的起義剛被鎮壓掉不久，各地盜賊又是蜂擁而起，佔山為王，騷擾鄉民；湖南境內又因曾國藩的湘勇裁撤，諸多大漢無處容身，風氣更是剽悍，打鬥不止。而官府一則是忙於搜刮民脂民膏，無暇顧及制亂，二則是盜賊隱在各處深山僻壤之中，他們難以剿滅，更助長了天下混亂的形勢。

岩板田村亦不例外，各種名目的「大王「層出不窮，紛紛來村子里打秋風，勒索財物。杜府既是首戶，那座大宅子也就成了強人們的心儀之地。

一日，慎愧讀完聖賢書籍，忽然聽到門口一陣喧嘩，眉頭不禁一皺：

「哼，又來了。「

他把書一推，走過影壁，來到門前。

只見門口圍著二十多條大漢，為首一人頭纏白巾，銅眼濃須，身著一件「勇「字型大小衣，手持鋼刀，正和家人在吵嚷：

「我們跟隨曾大帥出生入死，剿平了長毛，保住了你們這大戶人家不被欺侮，現在哥幾個又回來保衛家鄉，捕殺山林中的土匪強盜，讓整個村子都免遭劫掠，正是功德無量。怎麼，要幾兩銀子做餉金都不可以啊？「

家人陪笑道：

「不知幾位大爺回鄉衛土，真是不失敬意。只是前天剛有一彪人馬來家裡，說要出征川東，在鄙處攤了二十兩軍餉，現在一時也拿不出東西來孝敬各位老爺了.....「

話未說完，那為首大漢手裡鋼刀一抖，斥道：

「什麼？你這不是說我們兄弟沒有幫你們擺平那伙強人嗎？大爺們辛辛苦苦四處巡視，居然被你這鳥人數落，你這破屋還想不想住活人啦？「

慎愧氣得滿眼怒火，忍不住衝上前去，雙手叉腰，沖著大

漢們喊道：

「曾督爺是咱們湖南人的驕傲，他老人家明白事理，講求與人為善，慎思而行，是一個大大的忠賢之臣。你們既受他老人家教誨，就應該公而忘私，憑什麼在我家門口無理勒索？「

大漢們一陣鬨笑。

那身著「勇「字型大小衣的為首大漢拍拍手裡鋼刀，又指了指

身上的「勇「字，厲聲說道：

「什麼理字？大爺們就憑一個勇字、一柄大刀吃飯。這年頭誰講仁義道德誰就要飯去吧。老子不憑別的，就是要討個活頭。你這小娃，年紀不大，反倒一嘴的屁話。少啰嗦，是不是要咱自己動手？「

慎愧雙手一伸，攔住門口，使出全身力氣喊道：「你們敢！看天底下有沒有王法！「

他那稚小的身軀怎麼可能攔得住門，但那呈「大「字型的體型在寬大的門口卻也生出幾分凜然正氣。

那大漢望了一眼小慎愧，問了一句：「小兄弟，你幾歲？練過武嗎？「慎愧大聲答道：

「我叫杜慎愧，今年9歲，雖未習武，卻有保衛家門的決心！「那大漢瞅了一下眾兄弟，又望了望杜府家人，道：

「我看這小孩倒也有幾分膽識，今日就放你們一馬。日後還會來叨擾的，到時候若再哭窮，大爺就沒今天這好脾氣了。

「

說罷大手一揮，眾人離去。

家人拍了拍心口，拉過慎愧，說：

「我的小祖宗，你可嚇死我了。太太千叮萬囑，強人若要來勒索，能敷衍過去就敷衍，不行就花錢消災好了。咱杜府里人丁稀少，不能逞強啊。你剛才那一站，若是強人凶性上來，-刀砍來，你讓我如何向太太交待啊．.....「

慎愧拍拍胸脯，朗聲道：

「別怕，他們這不是走了嘛。只要用聖賢之語去勸導他們，

強人也沒什麼可怕的嘛。「

這時，牆角根冒出幾個小腦袋，探頭看到這邊沒什麼危險

之後，慎愧的好朋友們蹦跳著過來了，要拉他去玩。

慎愧得意地昂了昂頭，跟他們一溜煙地跑了。家人一邊搖

頭嘆息，一邊去秉報杜夫人。

杜夫人滿目愁緒，低忖不已。自從丈夫無奈別家而去之後，只剩她一個人支撐家計。眼看慎愧一天一天長大，但世局卻每況愈下，到處充滿了艱險。若是慎愧生性平和，安心念書，能終老仕途或山林也就罷了。但兒子卻繼承了丈夫的俠義之氣，和小朋友在一起玩時成天就揮棍弄棒，以大俠身居。今天又挺身而出，以贏嫩之軀護住家門，力雖小卻志大，這番艱難時勢，慎愧何以度之？

慎愧可不懂這麼複雜的人生，他只想好好念書免得惹娘生氣，常和小夥伴們在一起施展拳腳，做一個眾人景仰的大俠。平日里母親總是小心謹慎，屢受惡鄰相欺仍處處退讓，他朦朧地感到是因為爹爹不在了的緣故。慎愧是多麼地盼望早日長大，用寬厚的肩膀挑起杜家的重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