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逼上鹿山

第4章 逼上鹿山

「諸君禁言,入門考核即將開始,再有吵鬧者當即取消資格!」

門外張胖子的聲音同樣傳入了青雲殿內。

殿中一個年紀不過七八歲左右的小童撇了撇嘴,氣鼓鼓地沖著半卧在地上的男子說到:「師傅你聽,張福年那個胖子又在那裡臭顯擺了,誰給他的權利隨便可以取消別人考核資格的?師傅你快起來管管他啦!」說著就伸出兩隻小手去拽中年男子,試圖將自己師傅從地上拉起來。

再看那男子,此刻側卧在地上,左肘支地,頭就枕在手上,眼睛是似睜非睜,神態是似笑非笑。若不是他衣冠不整,滿面油污,渾身下上酒氣衝天,看起來到真像一尊卧佛。

這男子揮一揮手,像是趕蒼蠅一樣把小徒弟的手給拍開,嘴裡含糊不清地道:「取消好,取消好啊!最好是一個不留通通取消他們的資格,我可沒心思管什麼入門測試......」他一邊說著,一邊提起身邊的酒罈子美美地灌了一口。

「唔,真是好酒啊。」

聽他話里意思,這人竟然就是今年鹿山劍宗入門測試的負責人——耕雲峰首座陸三白。也難怪殿外張福年李壽全兩人提到這位師叔就言語支吾,畢竟看陸三白這德性,活脫脫一個酒鬼,哪有半點為人師表的樣子。

「師傅,你快別喝了,你到底想好沒有今年的測試內容啊?就剩不到一盞茶的時間了。」陸小寶感覺自己承受了這個年紀不該承受的壓力,為這個家操碎了心。

「不急不急,喝完這壇酒我就能想出來了。」

陸小寶數了數滿地散亂的罈子,沖師傅翻了個白眼:「這已經是你第三十五次這麼說了。」

「多嘴。」陸三白不高興了,他仰頭先灌一口酒,砸吧了幾下嘴,這才繼續說道:「小寶你怎麼越長大越啰嗦了,小時候不是這樣的啊。早知道這樣當年就不該把你撿回來,本以為是撿個徒弟,沒想到是撿回來個媽。」

「......」

「你怎麼把門打開了,風吹進來涼颼颼的,快去關上,順便再給我拿幾壇酒來。」

小寶無奈道:「師傅,屋裡酒氣太大了,我開門通下氣,不然等會人進來了,聞到滿屋子酒氣那可太不像樣了。」

「嗯?」陸三白眨巴下眼睛,「說得也是,這事傳到掌門師兄耳朵里,又要嘮叨半天。小寶你再去把門開大點,把地上也給收拾收拾。」

陸小寶一邊撿收拾地上的罈子,一邊抱怨道:「師傅,這門太重太舊了,我推了一點就推不開了。」

「胡說!」陸三白瞪起一雙牛眼:「我鹿山太玄經何等精妙,哪怕你只練到第一重,雙臂何止千鈞之力,豈會推不開這小小一扇門?你定是平時不用功,現在這裡抱怨,該打。」

「師傅,你沒教過我這個。」

「對哦,這是本門至高心法,為師自然不能隨便教你。那萬象決……」

「沒教過。」

「神照經?」

「沒有。」

「玄女經?」

「這不是只有女的才能練么?」

……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裡,陸三白把能想到的功法都提了一遍,小寶卻只是搖頭。

「對了!」陸三白一拍腦門,興奮地從地上坐起,「想起來了,我給過你一本長生決對不對,這可是好東西啊,你是不是沒有好好練?」看他滿臉篤定的樣子,好像在說:看吧,不是師傅不教你,實在是你自己不成器。

小寶的委屈達到了極致,哭喪著臉說道:「師傅,你是給過我一本什麼秘籍,但是你從來沒有教過我認字啊!」

「……」

陸三白啞口無言,半晌才拍著大腿說到:「你大師兄呢?我不是讓他負責你的修行嗎,怎麼連讀書識字都沒有教你!」

「大師兄說他不和沒文化的人做朋友,所以懶得搭理我。」

「太不像話了!這像是當師兄的人說的話嗎?回頭我要好好教訓他!」

「師傅你又要教訓誰啊?」

清朗的聲音突然響起,自後堂中轉出一個白衣公子來。只見他身材頎長,面瑩如玉,一手把玩著一柄摺扇,一手卻拎了個酒罈子,慢步走來,說不盡的倜儻風流。這人故意將手中酒罈晃蕩得咣咣作響,看得陸三白眼睛發直,立馬改口道:「好徒兒,你可算是遊歷回來了!你是不知道,小寶這娃娃不學無術,還誣賴你沒用心教他,我正要教訓他呢。你是他大師兄,現在你來了,就替為師好好懲罰懲罰這不上進的小傢伙吧,要打就打要罵就罵。」

一邊說著一邊伸出手去,想要討秦少游手裡的酒罈子。

小寶捂著自己的腦門,感覺頭開始疼了——被師傅甩出來的黑鍋砸的。

秦少游搖搖頭,知道師傅是在胡扯,也不多做計較,一甩手將罈子扔給了陸三白。陸三白接住酒,迫不及待地掀開封口,濃郁的酒香四溢開來。他深深吸了一口,贊道:「好酒!水井坊的逍遙釀,千金難求啊!果真是我的好徒兒,過兩年我就跟掌門師兄說去,這耕雲峰的首座就得你這樣德才兼備的人來當。」

說罷轉頭看向陸小寶,說道:「小寶,這回為師可不和你開玩笑,這罈子酒下肚,為師保准能想出個絕妙的測試內容來。」

小寶正想嗆師傅幾句,邊上秦少游卻好奇地問道:「怎麼?師傅還沒敲定考核內容嗎?」

小寶一個勁地點頭,順便對師傅送上一個鄙夷的眼神。

陸三白只當看不見聽不著,美滋滋地喝著小酒。

「哈哈,這樣的話,不如我來出個主意,不用師傅費心,這件事我和小師弟幫您辦了!」秦少遊說到。

陸小寶聽了大師兄這話,驚訝地張大了嘴,陸三白卻是一骨碌爬了起來,抱起酒罈子就往後堂走去。

小寶趕緊叫道:「師傅你幹嘛去?」

「找掌門師兄!我早覺得這個首座的位置應該給少游當了,我這就去找掌門師兄,他要不答應我就一頭撞死在他望仙峰上。」

陸三白步履匆匆,幾步就走得沒影了,只留下耕雲峰唯二的兩個弟子大眼瞪著小眼,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

話分兩頭,咱們再說回蘇平這邊。

自老人在神女湖擊退白衣女子之後,爺孫倆滿以為至少能有數個月的安生日子可過,可沒成想不過兩天功夫,兩人就在落腳的客棧被白衣女子攆上了。雖說老人仗著一身通天修為,帶著蘇平安然逃脫,可到底苦了這無辜的客店,被女子幾劍下去,化成了一堆廢墟。

客店之內,羈旅之人自是不少,索性女子還不算喪心病狂,手下猶有分寸,沒有傷及一人性命。但是老人確實憂心的很,他知道這丫頭定是服用了什麼靈丹妙藥才暫時穩定了傷勢,但她如果還這麼不依不饒下去,恐怕會傷及根本,以後修為再難寸進。而且女子起初還不會在街市中動手,現在都已經開始拆房破屋了;之前只對他一個人下手,現在已經開始利用蘇平逼他現身了。再這樣下去,說不定哪天世上就多了個濫殺無辜的女魔頭也不一定。

老人揪著鬍子想了半天,終於有了一個主意。

於是在半個月的追追趕趕之後,他們甩開女子,來到了這譽滿天下的鹿山劍宗所在——也是女子的師承所在。

此時距離入門考核開始已不剩多少時間,現在還在留在山下的,基本都是參考人員的親友、僕役,還有就是帶著各種吃食、日用之物在這擺攤的附近居民了。鹿山劍宗有嚴令,非參考人員不得入山,這些「親友團」也只能在山下呆著。而入門考核由於是各峰輪流主持的,各脈首座也基本都是快到時候了才一拍腦門決定出考核的形式、內容,所以歷屆考核不但內容花樣百出,連時日長短都各不相同,短的幾個個時辰,長的有三五天的。加上有些人怕耽誤,會提前好幾天到達,那麼這些人的吃穿用度就成了問題。鹿山周邊的村鎮看到商機,每年這時候就拿了貨物到此處叫賣,畢竟自古以來,都是學生的錢最好賺,一旦入了鹿山劍宗,那就是一步登天的機會,各家誰也不會在這個時候吝嗇,丟了臉面。久而久之,這裡竟形成了一個巨大的集市,比當地的年市還要熱鬧,人們稱之為「鹿市」。

老頭帶著蘇平,穿過喧鬧的市集,一路上拒絕了無數個小販的推銷,躲過了無數個小偷的黑手,總算擠到了山下入口處,等守門的鹿山弟子核驗了蘇平的身份文書,老人便一個勁地催促蘇平趕緊上山。

「爺爺,你確定我能活著下山嗎?」蘇平苦著臉,死死拽著老人的衣袖不撒手。

「放心吧。」老人看著蘇平懷疑的眼神,努力讓自己的語氣顯得真誠:「我都已經計劃好了,憑你的天賦悟性,加上我的諄諄教誨,混進鹿山當個掃地挑水的外門弟子還不是手拿把攥?外門弟子三年一考,若無法在大考之中脫穎而出,那便不能成為內門弟子。其他還有心氣的就繼續留在鹿山外門修行,部分覺得自己修行無望的就可以退出返鄉,回去仗著一身修行也不愁吃喝了。不過想在這外門大考之中嶄露頭角,你多半是沒什麼機會的。到時候你就回桃山來,咱們爺孫倆不就可以快快樂樂的享受隱居生活了嗎?還真別說,到了那時候,你多少也算得上半個高人了!」

「那萬一在山上的時候碰到那個女子怎麼辦?」蘇平還是不放心。

「你就把心放肚子里吧,以那丫頭的修為怎麼也得是個首座啊長老啊什麼的,鹿山三十六峰那麼大的地,內門外門弟子加一塊那麼多的人,是你太蠢,還是她太閑,非得往對方臉上湊?你只要老老實實在裡面待著,我敢保證一根頭髮絲都少不了你的。這叫什麼知道么?這叫燈下黑!她就算把這天下翻個底朝天,也想不到你在這藏著啊。那她找不到你,又追不著我,她還有什麼戲唱?三年之期一到,那咱們就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

「咳咳。」

蘇平輕咳一聲,打斷了陶醉在美好藍圖裡的老人,他有些不安地道:「要是三年後,她還不放棄,還是滿世界找你、要殺你那怎麼辦?」

老人聞言一愣,喃喃道:「不會吧?不至於這麼死心眼吧?」

蘇平又問:「真的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別的辦法?我只恨我自己怎麼沒早點想到這個好主意呢,帶著你這個小拖油瓶,平白多受了三四個月的苦。」

「分明是你害我莫名其妙受了三四個月的苦吧?話說回來,爺爺,你到底對她做了什麼事?為什麼人家非要和你不死不休,甚至還拿我逼迫你現身?」

老人不吱聲了。

「她和你有殺父之仇?」

「滾!」

「那肯定也不能是奪妻之恨......難道你對她始亂終棄了?」

「......」

蘇平瞪大雙眼,不可思議地道:「你真的始亂.....哎呀!」

他的話還沒說完,-老人已經一巴掌拍在他背上,給他拍出去幾米遠,摔了個狗啃泥。

「小子給我麻溜的,麻麻溜溜的,給我滾上山!!!」老人憤怒地咆哮。

蘇平像個小彈簧,一下子從地上竄起來,撿起剛才甩飛出去的行李,一路小跑,頭也不回地往山上去了。

「爺爺,你自己保重吧,別等我回來,你已經被人家逮到打成老年痴獃了!」

「這臭小子......」老人搖頭苦笑。

蘇平是山裡長起來的,又正值青春年少,正是體力好的時候,他一口氣跑出去老遠,直跑得兩條腿都有些發顫,快要邁不動步子了,才氣喘吁吁地停了下來。他靠坐在山道邊的一棵大樹上,取出行囊里的水壺,似是有意似是無意地瞥了一眼山下,看見的只有蒼松、翠柏、雲杉、檜木......他仰起頭,大口大口地往肚子里灌水,喝得太急,清冽的泉水從他唇邊流下,打濕了他的前襟。蘇平抹了抹嘴邊的水跡,這回是深深地望了一眼山下,依然只有蒼松、翠柏、雲杉、檜木......

「時間不多了,要抓緊點才行。」他收起水壺,繼續往山上趕去。

蘇平不擅長告別,所以三年前他拉著爺爺天沒亮就離開了小桃村,代替他和鄉親們告別的,是他一夜未眠給每家每戶寫下的書信;三年後,他頭也不回的跑上了鹿山,這回沒有時間準備書信了,他只希望這山間的草木,能代替他,和爺爺做個告別。對爺爺說一聲,只是說一聲:

「我去你大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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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上豈能無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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