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參考答案

青雲殿自鹿山創立之初便已落成。

雲外峰曾是鹿山門戶，青雲殿便是鹿山會見四方賓客的所在。

在鹿山三十六峰之中，除了掌門所在的望仙峰長生殿之外，就要數青雲殿最為恢弘了。只可惜如今鹿山日益衰落，雲外峰也斷了傳承。現在這裡基本就只用來做做入門測試之用了。

蘇平跟著爺爺在外面遊歷了三年，期間也造訪過無數的名山，見識過許多華美的建築。但此時走在殿內，依然心驚不止。

雖說現在青雲殿大部分時間都處於閑置狀態，但殿內那三十六根高大的朱漆立柱、數百塊巨大的青石方磚，依然無時無刻不在散發古樸厚重的氣息。

大殿正中，高懸著的是當年鹿山祖師王越親筆提下的「萬劍歸宗」四字金匾。

王越劍術通神，他這四個字寫得同樣是劍氣縱橫，霸道至極。蘇平只是抬頭看了一眼，便覺得雙目有些刺痛，連忙低頭不敢再看。

王越當年寫下此匾，正是要告訴世人，鹿山劍宗乃是天下劍道正宗，而他王越便是這天下劍道至高！他要讓天底下所有的劍修如尊奉神明一般來到此朝聖。

王越此人，不可謂不狂妄，不可謂不霸道！

而此時秦少游正站在這塊金匾之下，眉目含笑，看著眾人。

他見所有人都已悉數進入了大殿之中，不過被此間氣勢所懾，都有些緊張，笑著寬慰眾人道：「各位莫要緊張，青雲殿雖然氣象莊嚴，但是諸位腹有詩書，一身浩然，何必拘謹，泰然處之便是。

「而且我這門考核嘛，說難也難，說簡單也極其的簡單。

「一共有兩關，第一關是我自己主持。

「我這有一幅畫，諸位只需寫下你們看到它的第一感覺，或詩詞、或歌賦。最好是有感而發的原創佳作。當然，也可以是應情應景的先賢文章，只要能讓我滿意，也算過關。如此而已。」

秦少游話一說完，在場眾人俱是神態各異。

不少人聽了他的話反而眉頭緊鎖，似乎在思量此間是否另有玄機。

也有不少人表情變的輕鬆，好像覺得題目確實不難，思量自己應該能有幾分把握。

部分自負才學的如鄭重雲者，更是覺得如此「看圖說話」實屬小兒科，簡直是手拿把攥的事情。

當然也有幾個像蘇平這樣「濫竽充數」的，此時只怕題目還不夠簡單，心裡依舊沒個底。看別人輕鬆下來，自己反而更緊張了。

秦少游掃了一眼，已將眾人神色都看在眼裡，他繼續說道：「當然，因為時間有限，所以在下還做了一個小小的限制。

「各位隨我後堂看畫，看完之後，七步之中，便需做成文章。不成者，即淘汰。」

他說完也不理會在場眾人的反應，當下揮一揮手，幾個鹿山弟子走上前來，秦少游吩咐道：「考核需要一個一個進行，這順序......我看不如就按目前的隊伍，從后往前挨個進來測試。待會就麻煩幾位師弟帶人進來了。這第一個嘛......」

秦少游做觀望狀，看了眼隊伍最末，笑道：「是蘇平小兄弟吧？正好，你就做第一個，隨我一起進後堂吧。」

蘇平站在後面，見所有人的目光都隨著秦少游話語望了過來，不由倒吸一口涼氣，只感覺渾身上下都有僵硬了。

他在心中給自己打氣：「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早死早超生，上了！」

蘇平鼓起勇氣大步向前，

這短短几步路，倒是差點讓他走出了「壯士一去不復返」的豪邁感覺——如果他沒有走順拐的話。

鄭重雲不屑地看了蘇平一眼，也不像其他人那樣捂著嘴竊笑。這樣的人，連讓他嘲笑的資格都沒有。

秦少游卻不掩飾地大笑起來，他拍了拍蘇平的肩膀，笑道：「小兄弟不必緊張，隨我來吧。」

說罷竟是直接把著蘇平的手臂，與他一同往後殿走去。

方才秦少游見蘇平神色極不自然，知道若是讓他一直這樣等待下去，只會加劇他的緊張。

此前在殿外，鄭重雲先是辱罵蘇平，後來甚至還想動手打他。秦少游雖說出於私心，留下了鄭重雲，但他心裡並不喜歡這人，因此便覺得有幾分對不住蘇平。

加上他看蘇平能寬容待人識得大體，儀容也是不俗，所以對他頗也有幾分好感。

此時秦少游故意叫蘇平先答，由自己帶著一同去往後殿，其實也是想暗中照顧蘇平一番。

蘇平不知道此中情由，被秦少游這麼親熱地把著手臂，頗有些受寵若驚。

這一「驚」加上方才的「緊」，結果就是蘇平更加局促，連臉上好不容易擠出來的笑容都僵住了。

好在路並不長，二人沒走幾步便到了地方。

蘇平瞧見偌大一個後殿，只擺了兩張案幾，上面整齊的擺放著筆墨紙硯這文房四寶。其中一張案幾之後，坐了一個七八歲的小童，此時正閑極無聊地打著哈欠。

陸小寶在後面已經等了半天，這會瞧見大師兄帶人進來了，臉上睏倦之色一掃而空，蹦起來雀躍地叫道：「大師兄，你可來了，等得我好著急啊！咱們快開始吧！」

秦少游好笑地摸摸陸小寶的圓腦袋，對蘇平道：「既然小師弟已經等得不耐煩了，那我也就不多耽擱，咱們直接開始吧。」

說完，他伸手從袖中小心翼翼地摸出一幅卷好的字畫，沖蘇平笑了笑，走到案幾之前，慢慢將之展開。

蘇平剛才還在想，進到後殿里怎麼沒有瞧見之前說的那幅畫。原來竟是一直由秦少游貼身保管著。看他如此小心細緻的模樣，想必這畫定是十分珍貴。

蘇平已然忘記了先前的緊張，此時只有滿心的期待。

畫卷一點一點展開，絕美的風光陡然出現在蘇平眼前。

那是翻騰的雲海，一輪紅日衝破了雲浪，撕開了暗淡的天幕，於是群峰盡染，萬霞紅遍。

一座秀麗的山峰，矗立在縹緲雲海間。之

峰上有一個女子，背對著初升的朝陽，慵懶地斜靠在蒼松之下，膝上攤了一本書籍。

她微微蹙著眉，眉像遠山含黛；她微微眯著眼，眼似秋水橫波。

她才是這方天地間最美麗的風景！

「噠。」

秦少游已經走出第一步了，也只走出了第一步。

蘇平已然抓起桌上的紙筆，落筆如飛。

「哦？」秦少游沒想到蘇平這麼快就落筆了，連忙湊過去看。

蘇平筆走龍蛇，一首小詩已經寫完。

雲想衣裳花想容，春風拂檻露華濃。

若非群玉山頭見，會向瑤台月下逢。

「嗯，詩仙太白的《清平調》，這詩自然妙絕，可惜萬口傳誦，已不新鮮了。」

秦少游心中暗道可惜，若只是如此，實難另他滿意。

他這邊在思量就這樣放蘇平過關是不是有點說不過去，蘇平那邊筆下可沒閑著：

「......其形也，翩若驚鴻，婉若游龍。榮曜秋菊，華茂春松。髣髴兮若輕雲之蔽月，飄颻兮若流風之回雪......」

秦少游點頭：「嗯，曹子建的《洛神賦》，千古名篇......」

「......茂矣美矣，諸好備矣。盛矣麗矣，難測究矣。上古既無，世所未見，瑰姿瑋態，不可勝贊。其始來也，耀乎若白日初出照屋樑；其少進也，皎若明月舒其光......」

「哦？這是《神女賦》？」

「美人者，以花為貌，以鳥為聲，以月為神，以柳為態，以玉為骨，以冰雪為膚，以秋水為姿......」

「哦？這是......誒？這是啥？」秦少游撓頭。

良久......

「請問，還有墨嗎？」蘇平突然抬頭向秦少游問道。

秦少游目瞪口呆地看著桌上堆得和小山一樣高的一疊紙，那都是方才蘇平寫就的，他眨巴下眼睛，不知道該說什麼。

蘇平見秦少游沒反應，又看向一旁的陸小寶：「請問，還有墨嗎？」

陸小寶此刻正蹲在地上，兩隻小手捧著自己胖乎乎的圓臉，臉上掛著的是與他年紀不符的惆悵。

剛才師兄一展開畫卷他就看出來了，畫上的女子，正是翠微峰的楊姐姐呀！

好像就是有一天早上，師兄不知為何上了翠微峰，偶然撞上楊姐姐在樹下讀書。

從此就師兄轉了性子，劍也不愛練了，天天琢磨著怎麼當個文化人，好去和楊姐姐套近乎。儘管多數時間都是熱臉貼了冷屁股，楊姐姐都不帶搭理他的。

現在倒好，居然把主意打到外門測試上來了！

就說大師兄平時對這種事情唯恐避之不及，今天怎麼會主動給酒鬼師傅攔責。原來是想集思廣益，多弄點動人的情話好去向楊姐姐獻媚啊！

就是可憐了另外那些參加武試和什麼「心試」的倒霉蛋了。小寶估計他們是沒幾個人能通過的：「哎，不怪你們不努力，怪只怪，專業不對口啊！」

此刻聽到蘇平的問話，小寶沒好氣的白他一眼，雖不情願但還是抓起自己桌子上的墨塊遞了過去。

蘇平正要伸手接過，秦少游卻把他攔了下來。

秦少游道：「沒想到蘇兄弟這般博學，你已經寫了這麼久了，再寫下去，恐怕別人都沒時間考了。小兄弟的才學我已經領教了，我這門筆試你算是過了！」

蘇平大喜：「真的？我通過了！」

「哈哈，蘇兄弟學富五車，少游自愧不如。我這關你自然是通過了。」

蘇平汗顏：「我哪裡算的上『學富五車』，秦公子見笑了。」

秦少游笑道：「過分謙虛可不好啊！若非博覽群書，你如何寫出這麼多詩詞.....」

「其實......」蘇平不好意思地說道，「其實我只是記性好一點，這些內容都是我從一本書上看來的......」

秦少游大驚，居然有這種書！

他連忙上前抓著蘇平的手臂問道：「是什麼書？快告訴我！」

蘇平趕緊交代：「我爺爺喜歡收藏一些亂七八糟的古籍。這本叫做《如何討好一個女人》，有三部呢，我只看了一點點，剛才寫的就是那上面關於如何誇讚女子的內容......」

「神書啊！」秦少遊興奮異常，「那書呢？你可帶在身上？」

他說著就忍不住想要動手去搜蘇平的身。

「沒，沒有......」

蘇平連忙後退幾步，擺脫秦少游的魔爪，尋思道：「我逃難逃了三個月了，沒事帶這玩意幹啥？」

秦少游大感遺憾，不過轉念一想，鹿山「萬卷樓」號稱收盡天下藏書，說不定其中就有這本，他決定等考核結束了一定要過去找找看。

「蘇兄弟，你雖然過了我這關，但也還不算完。得再過我小師弟那關，才算是真的通過了文試。你可要加油啊。」

「啊......」

蘇平看了看一旁滿臉寫著不開心的陸小寶，頓感壓力山大。

而陸小寶看了看一旁愁眉苦臉的蘇平，心裡卻同情起其他參與文試的人來。

「哎，不怪你們不努力，怪只怪，人家是看過參考答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