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婆婆,你也不想……
小山包頂端。
柳婆婆清理掉眼中沙土,面色陰沉得像是能滴出瀾江水來。
「本尊留下的神識完全被碾碎了,那股衝擊的餘波,還險些讓老身也精神潰散。」
她呼出一口濁氣,眼底滿是忌憚:「一眼便令本尊留下的神識粉碎,若是在外界,其人絕不會弱於本尊!只是……究竟是誰站在影子的背後?」
她只是一具化身,由本尊的一道神識入主,知道的秘密並不多。
所幸,她也不打算細究細節。
「老身只知道現如今,影子的身上確實有秘密。」
很快,柳婆婆嘿嘿笑了一聲:「無論你是誰,既然不願意現身,那就休怪老身拿他當成功績了。」
小炎村的村民俱都來自「七界」,但又各自分屬於不同的陣營。
十七號禁地,乃是紅塵煉心之地。
只不過,柳婆婆的陣營近些年來愈顯頹勢,在七界之中近乎墊底,已有許多屆不曾取得成績,在十七號禁地中顆粒無收。
因而發現王九一身上存在秘密后,她無論如何也要將其奪取到手!
「看樣子,那人只是留下力量守護影子的精神領域,也不敢真正現身……是在忌憚來自七界的我們?又或是他的身份曝光不得……」
柳婆婆抹去眼角的血跡,眼神愈發明亮:「也就是說,只要不侵入他精神領域,不觸動背後之人留下的手段,那小子便不是老身一合之敵,嗯,是與不是……試上一試便知!」
嘩啦——
正在此刻,柳婆婆驀然聽聞波濤轟鳴。
她錯愕無比的扭過頭去,只見一條大江浩浩蕩蕩自天上來,沒過了大地,狂暴的水勢越漲越高,眨眼間就來到她的腳邊。
「瀾江!瀾江怎會出現在此地?」
柳婆婆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須知,小炎村地處偏僻,三面被九峰山環繞,另一面則被浩瀚的瀾江所攔截。
瀾江無比廣闊浩瀚,水勢洶湧,危險程度比九峰山的怪物更甚。
進了九峰山,只要在天黑前及時返回,最多也就受點輕傷,可是瀾江的水勢,連她們這等降臨者也會發憷!
更關鍵的是……
九峰山在北,瀾江在南,她一路向北追蹤王九一,怎會迎面突然遭遇瀾江?
「柳婆婆,我王某人又回來了!」
忽然柳婆婆眼角餘光瞥到,在那波瀾壯闊的江面上,一個白衣少年乘風破浪,踏江而行,衣衫獵獵,如江上神,水中仙,面色凜然地向她殺來!
「影子,你好大的膽子!」
柳婆婆不由得震撼失聲:「你竟然還敢殺回來!」
王九一不趁著她精神散亂之際跑路,居然還有膽子大張旗鼓的殺回來!
「難道是他背後那人,還為他留下了更多手段?否則何以如此……」
但見王九一目中精芒盛燦,那是精神力澎湃到極限的徵兆,滿頭黑髮舞動,一根根染上了刺目的金澤,他手裡的匕首烈焰噴薄,嗤嗤作響。
少年人一聲怒吼,柳婆婆不敢怠慢,一根根柳條橫空,編織成一面堅固的盾牌!
「來得好!大荒囚天手!」
王九一當頭一腳踩落下來,精神領域中,十丈燧皇圖騰成型,與他一併爆發全力。
咚!
他一腳踩在柳婆婆編織的盾牌上,借力縱身飛躍,避過劈來的一道巨浪,手腳並用,終於一躍來到高大的殘碑上。
下方山頭上,
柳婆婆被他踩得連連後退,又是一道大浪打來,幾乎就要將她卷進江中。
「掉進去!掉進去!掉進去!嘖,可惜……」
王九一死死盯著下方,見老嫗迅速以柳條洞穿地面,穩住身形,終究未曾被捲走,還是免不了一聲遺憾嘆息。
柳婆婆的修為太高了,遠超才踏足超凡領域的他,哪怕他屢屢先聲奪人,可還是無法徹底將其拿下。
「我明明記得葉叔和我說,瀾江在九峰山一帶是筆直的一條,很少有彎彎繞繞……」
白衣少年嘴角泛起一絲苦澀。
儘管小炎村每一個村民可能都有大問題,可他還是下意識回想起那個髮際線稀疏的中年漢子,還有那些時不時回蕩耳邊的話語。
就連他手中的這把匕首,也是葉叔親手為他打造來防身的。
同樣,下方那個一見面就要殺他的柳婆婆,曾經……也是真心實意的對那個少年好。
「小子……你敢詐老身?」
狂浪之中,柳婆婆的身軀膨脹,皮膚變作滿是皺褶的樹皮,關節處長出柳芽,在短短時間裡變作一株柳樹,順著江面越漲越高。
柳樹樹身上皺褶蠕動,變作一張老嫗的面孔。
她咧嘴,聲音更加沙啞,髮絲也變作了柳枝狂舞:「現在,你又能逃到哪裡去?老身不懼瀾江水,但你呢?」
「你就算逃出老身的手掌心,又如何逃得出十七號禁地,逃得出七界諸強的天羅地網?」
這一幕,看得王九一心頭髮緊。
「柳婆婆她……不是人?」
尤其是眼下這般木化的姿態,更像是此前迷霧中的諸多詭異槐樹!
假若柳婆婆壓根不是人,那小炎村的其他人又會是什麼?
從前柳婆婆待他最好,每一次都會細細為他檢查傷口,給他熬湯補身,現在想來,那真的是在檢查傷口么?
他喝下去的又是什麼?
「我……」
王九一喉結輕輕蠕動,口中像是瀰漫著海水的腥咸。
所幸很快,他便從這一絲苦澀中回過神來,意識到那並非是他自身的情緒,更多是源自身體的原主人。
不是身為穿越者的他。
而是那個十四歲的淳樸少年,就在今時今日,他過往熟悉的一切……
粉碎了。
至於王九一自身,真正關注的還是柳婆婆口中提及的「影子」、「十七號禁地」以及「七界」三個名字。
影子似乎指的就是他。
又或者說……指的是原來的少年王九一?
那麼十七號禁地是哪裡,說的是小炎村和九峰山么?
還有七界……這個名詞,倒是很符合他想象中的超凡修仙世界。
「婆婆。」
王九一定了定思緒,舒展眉梢,俊秀的面孔上展露笑容,道:「其實我真的很感謝婆婆……還有大家的養育之恩,正因如此我才愈加好奇了,究竟是什麼東西,才能讓婆婆拼了命地追殺我?」
瀾江毫無徵兆地出現,攔住了他逃亡的去路。
因此不得已之下,他似乎只剩下了唯一的選擇——
盡量拖延時間,藉此機會,煉化薪火殿獎勵的仙光!
每多一份實力,則多一份生存的保障。
此外,既然柳婆婆也展現出了真容,那他或多或少,也想從她的口中,打探出一些這個世界的情報。
柳婆婆譏諷一笑,露出滿口黃牙:「養育之恩?嘿、嘿、嘿!可真是令人笑掉大牙的笑話!影子,你真當大家是對你好么?說到底,不過是一場十四年的遊戲罷了,現在,這場遊戲只餘六日便要結束了,為了最終的獎勵,總要有些動作的。」
「一場十四年的遊戲,還剩六日便要結束……」
王九一若有所思。
他記得血色太陽中的倒計時,今日便剛好來到了「六」上。
那麼結合柳婆婆的話,一旦倒計時歸零,遊戲結束,又會發生什麼事?
「嘿,嘿,嘿,莫非你背後的那人沒有告訴你么?」
見到王九一的反應,柳婆婆的嘴直接裂開三尺寬,每一根柳條都在抖動:「他也不過是在利用你,想要謀奪更多好處罷了,真是可悲啊,影子。」
王九一又一次蹙起眉頭。
謎語人能不能死一死啊?!
只可惜很顯然,柳婆婆並不打算透露更多消息,而是順著潮水上漲不斷逼近,精神之光透體而出,在她身後凝成一株柳樹虛影,氣息澎湃,吹得王九一面孔嘩啦啦抖動!
正在此時,王九一卻冷不防開口道:「婆婆,你的修為比我高那麼多,理應鎮壓我如捏雞子一般,為何又同我廢話到現在?」
柳樹上的面孔僵了僵。
旋即她又笑了起來:「婆婆怎麼做事,還用得著你這個小傢伙來教么?無論廢話與不廢話……」
王九一又打斷了她的話。
只見殘碑上的少年迎風而笑,衣袂翻飛,他望著那株越來越近的柳樹,上前一步,一手支撐在膝上,居高臨下地說道:
「婆婆,其實你……傷得很重對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