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夢裡不知身是客

喬曦知道自己在做夢。

不然不能解釋眼前這天旋地轉的慘狀——是字面意義上的天旋地轉。大地被某種偉力震得上了天空，縊裂的板塊沖向渾濁的天宇，撒下滾滾熔岩，赤紅的岩漿參著發黑的地塊，在肉眼不能及處砸下了猩紅的鐵幕……不！不對！好似喬曦在夢中也非肉眼凡胎，她看清楚了！不是熔岩從空中下落，而是，而是熔岩在上升！該是天地倒轉，重力失衡，眼前的一切都在旋轉！然而當她睜眼凝視這方天地時，強有力的動態視力便將一切修正了。

喬曦回過神來，接受了自己在做夢的事實。「是昨晚熬夜熬太久啦？倒春寒讓我得了風寒，現在在我眼前做星球尺度上的離心動作的，是我的腦組織液不成？」她搖搖頭，啞然失笑，睜大雙眼，定睛一看：

眼前的景色又有幾多變化，直到遠處響起一聲聲鶴鳴，她才意識到之前的末日景象有形無聲，徒具雛形。「總不能是連大氣都消失了吧，興許只是我現在有點耳背」，她嘀咕著，轉頭打量著四處的景色，野芳發而幽香，佳木秀而繁陰。遠處飛來幾隻祥鶴，身邊跑過幾隻走獸。不遠處的山石間，清泉汩汩而淌，淡淡芬芳襲來，令人心曠神怡。喬曦受用地閉上雙眼，想更深地體會這般仙境。

然而，這會她聽見了！水聲突急忽重，好似從清泉一下成了狂瀑，又霎時間成了將決堤的山洪！她嚇得掙開眼瞼，映入眼前的卻是一個高速運動的世界！飛鶴從東向西，幾近飛成了一道道白練，走獸從高處跳下，還沒落地就成了一攤白骨！喬曦這才意識到，她腳下這顆星球的自轉在加速！憑藉高超的視力，她甚至能看著空中的白練逐漸發黃髮黑再發白，那是鶴禽快速地脫水損血，成一塊乾屍后又迅速地化為白骨了！與此同時，一股股惡臭傳來，熏得喬曦頭暈眼花，整個人向後栽倒，摔入身後的「池」中，如果那四處向外蔓延的血海在此時的世界里還能排得上「池」的話……

當喬曦再次醒來，她嚇得趕緊從床上爬起，她現在有些不覺得這是單純的夢境了。當她看向鏡中的自己，這個身處雕樑畫棟間的，坐在琳琅綢緞裝飾的床上的，眼神中仍殘留著驚魂意味的自己，卻穿著她連想象都未曾的華美服裳，帶著沉重冕冠，好似上一秒還在當窗理雲鬢，下一秒正要對鏡貼花黃！突然間，又是一聲機關響，她倏地抬起頭。她頭上的棟樑竟自行捭闔，要露出她在夢中尚未曾見的天穹了！她微眯雙眼，防備著灼眼的星軌，映入眼帘的卻意外是恬淡的明月。明月高潔綺麗，灑下道道輝芒，似乎還一同傳下和美的舞曲聲：

「有時怨別無所惜。遂令武帝厭雲韶，金針天絲綴飄飄。五聲寫出心中見，拊石喧金柏梁殿。此衣春日賜何人，秦女腰肢輕若燕。香風間旋眾彩隨，聯聯珍珠貫長絲。眼前意是三清客，星宿離離繞身白。鸞鳳有聲不見身，出宮入徵隨伶人。神仙如月只可望，瑤華池頭幾惆悵。」

喬曦已經從威嚇中回復，她瞳孔微縮，似要再仔細打量這輪看上去的明月在這奇異的夢中又有哪些異樣。然而，又是一瞬間，明月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輪烈日！隨明月一同消失的，不僅僅是高啄檐牙，直欄橫檻，瓊樓玉宇，一切的一切，都隨著烈日在喬曦的瞳孔中愈來愈大而灰飛煙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