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等閑變卻故人心

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等閑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

——《木蘭花·擬古決絕詞柬友》納蘭性德

喬曦愉悅地看著楚常的神色又一次尷尬起來，滿意地點點頭：「好了好了，現在我感受到你的誠意了，剛剛我跟你開玩笑呢」，說著又調皮地向不知作什麼表情的楚常眨眨眼，繼續說道：「對不起呀，我是有點惡趣味，喜歡捉弄人，下次不敢了~」

「你最好是只有一點惡趣味...」楚常擦了擦額上不存在的汗，扯著嘴角吐槽道。不過他看著窗外月色漸沒，還是很快地回復平常，正色道：「總之大概情況就是這樣，今晚夜色也深了，你還是早點歇息，具體任務細節改日再說吧。」

「好。」喬曦點點頭應聲，就見楚常轉過身去，不過眨眼功夫，話音剛落，其身形便散於月華之中。

定定地看了許久尚未消散的月色，確認來者的確離開了這間公寓，喬曦這才長出一口氣，重新癱倒在躺椅上，雙足如貓兒踩奶，輕拍在盆中水面上，濺起陣陣漣漪。

「心相者認真起來的氣場，還真是難以招架呀。」喬曦回憶起楚常與她言說這世界的另一面時，那莊重凜然的神態，心神微動，有些心緒不寧，似乎陷入了什麼更深奧的難題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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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彳亍於月色之下，楚常的心態難得有些不平常，畢竟這個幼失怙恃的日子人，為了生活不停地奔波，心早就難掩疲憊倦怠，他還是頭一次見到如此富有趣興的人，她旺盛的好奇心，澎湃的生命力，就好像太陽一樣耀眼，連今夜明月也要愧她三分顏色。

「真是有意思的人啊……」

楚常心裡想著，前行步調不由得又快了幾分。夜色也徹底深了下來，像是月亮也著急著回自己的家，也期待著明天升起的暖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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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水溫漸涼，喬曦才回過神來，收拾好水盆，折騰好床榻，她就這麼半身埋在被子里，背靠牆壁，要與閨蜜打電話。

「喂？是誰呀這麼晚還不睡，哈~唔...」電話那頭的陸白榆似乎才入睡沒多久，打了個哈欠抱怨道。

「誒，是我啦，你可愛的曦曦~」

「嗷嗚，這麼晚還打電話打擾我睏覺，曦曦，說你可惡才對吧!」

「誒嘿嘿嘿，我的我的，對不起啦，是我有重要的事要與你說，是關於今天那個男人的事情……」喬曦在電話那頭吐了吐舌頭，向不在面前的陸白榆低頭賠禮道歉道。

「啊？什麼？那個男的？啥呀，難道曦曦你對他一見鍾情了？有那麼急不可耐嘛？」要不說八卦是人類的天性，聽到有瓜吃，睡眼惺忪的陸白榆一下就精神了。

「欸，不是你想的那樣……」

「展開說說，你這小富婆不缺那點話費的對吧？急急急急急！」不等喬曦把話說完，常年被喬曦調侃的陸白榆就已經迫不及待地要吃這個狡詐狐狸的瓜了，她小臉通紅，神色激動，已然化身為狂暴吃瓜組長。

「別急，我知道你很急，但是你先別急，別急是一種態度，是一種虛懷若谷...誒誒誒別掛我電話，我錯了我錯了，我講，我講還不行嘛！」接著，喬曦與陸白榆詳細地複述了楚常的話，是要集思廣益，邀她這聰明的小姐妹從邏輯的角度上一同確認今晚的事不是另一個陷阱。

「你怎麼就這麼確信他不是來害你的呢？還敢戲弄他？」陸白榆問道，

她最關心的還是小姐妹的人身安全，就算楚常說的那些玄幻內容都是胡扯的，可他越過三道鎖進了喬曦家門這事可做不了假。

「關於這事啊，其實我也沒多少把握。但是從他白天被誤解進了派出所都不慍不惱的樣子，我認為他要麼是個情緒極為穩定的人，要麼就是潛藏極深的反社會分子。而從這點出發進行假設，如果他是反社會分子，又具備那樣鬼蜮難測的行動力，我恐怕一個照面就會失去意識，任人宰割了。但是他接近我時甚至還先敲了敲窗戶提醒我，這是在告訴我他仍在意禮儀，擅闖民宅是迫不得已，所以我在那個瞬間得出了結論，他不會是反社會分子。」

說到這裡，喬曦頓了頓，想了想，清了清嗓子，繼續說道：「那麼就可以初步下判斷，這位名叫楚常的男子，應該是個經歷過大風大浪，情緒極為穩定的人，那麼這樣一個人，要在深夜來找我，一定是有什麼急事。聯繫之前發生的事，我猜測出他的到來應該與我的記憶失調有關係。」

「只是，我沒有想到的是」，喬曦歪了歪頭，似乎仍有些驚訝，「異常居然出現得這麼早！」

「為什麼這麼說呢？」陸白榆在電話那頭聽得入迷，追問道。

「因為在今早他神奇地『走』到我面前時，我就意識到有著這樣移動能力的人，不可能因為猥褻女生而被另一個女孩子擒住衣領，哪怕陸白白你是跑步冠軍也不可能。」

「emmm，確實是這樣。」陸白榆點點頭，認同了這個說法。

喬曦接著往下說道：「所以那個時候在監控室里看見沒有楚常移動的影像，我心裡的震驚一點不亞於黃盼娣，在哪時起我就心裡大概有猜測後面還要發生些什麼事情了，但是，當楚常說出我筆記的異常時，我才方然醒悟，原來我那個奇怪的夢也與他所說的『圖書』有關。」

「那你那本筆記是怎麼來的？」陸白榆緊接著問道。

「我仔細想想」，喬曦又一次用左手扶住腦袋，拿手機的右手輕輕敲擊手機殼背後的貓咪紋路，沒過多久，便回復陸白榆道：「我是在往日常去的圖書館里拿到的這本筆記，那天在圖書館自習完后，我收拾書包時，順便把這本筆記帶回家裡了，我當時完全沒意識到這本筆記不屬於我。」

「這麼奇怪？」

「確實很奇怪，而且更怪的是，我現在回想才回憶起來，當我進圖書館的大門時，發現門上掛了一道此前未有的牌匾，上書『昭昭若日月之明，離離如星辰之行』，是《文心雕龍·宗經》里的句子。當時我就應該覺得奇怪了，因為那家圖書館一貫偏好西方文學，又怎麼會在門上掛華夏首部系統性文學理論著作的牌匾？」喬曦言至此處，只覺分外荒謬，不禁搖頭笑了笑自己。

「所以說那個叫楚常的傢伙應該沒有欺騙你，他應該是真的要邀請你處理這所謂的『塵凶』？」陸白榆沒有被喬曦的自嘲帶偏，直追主題，詢問道。

「『塵凶』的事多半是真的，我自信看人很准，他說這些的時候，渾身給人一種非常肅穆莊重的氛圍，我相信他沒有在這點誤導我。」喬曦說到這裡又頓了頓。

「但是？」陸白榆聽出了喬曦的弦外之音，反問道。

「但是我看這次可能連他自己都搞錯了，比起塵凶，可能我那個夢才是大問題」，喬曦說話間響起夢裡那詭異的遭遇，言語間不禁帶上幾分恐懼，「說不定那本筆記，不，是那本『圖書』真有問題！」

「沒事的，沒事的，世上哪有什麼牛鬼蛇神，就算有，我們也有科學的力量與之對抗！要相信唯物主義呀！」陸白榆安慰著喬曦，安慰道：「再說了，你不是孤單一個人！還有我陸白榆在呢！我來保護你！」

聽著電話那頭清脆又認真的聲音，喬曦彷彿看到陸白榆正拍著胸脯跟她打包票，像是梁山好漢，又像是紅軍政委，要用唯物主義的鐵拳粉碎一切黑惡勢力！

於是她放下心來，笑著與好姐妹說：「嗯嗯，我相信你，所謂人生若只如初見，我初見你，便知你就是這樣的人，對！我們『要掃除一切害人蟲，全無敵』！」

接著便是互道晚安，各自睡去，有書則長，無書則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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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早，興許是由於昨晚的交流解決了許多堵在心裡的疑慮，喬曦只覺自己一覺起來神清氣爽，打開手機一看消息，更是樂不可支——是陸白榆發來的消息：「曦曦，今天早上陸山要約我一起走，說是有事要找我，我就晚一點到學校啦，你就別等我了早點出發吧！」

壞狐狸只覺得自己此時笑得嘴角快要咧到耳根處，是聞到了磕cp的蜜糖味——現在是春季，是二月春風似剪刀，還是dokidoki情人節口牙!喬曦一邊止不住地笑，一邊迅速拾掇好自己——自然不是聽陸白榆的話早點上學，而是要早早地前往喜劇戲場，好佔下磕cp的頭等席呀嘻嘻嘻~

說起來，喬曦磕的cp——【山有榆木】，具體是個什麼情況呢？這要從陸白榆對陳陸山隻言片語的描述整理起，那可真是廢了喬曦好一番功夫，要從陸白榆這個天字頭一號的榆木疙瘩里勉力不懈地挖出信息，才拼湊出陳陸山現在這樣一個廬山真面目：他身高一米八九，虎背熊腰身強力壯，卻又是個老二次元，是心有猛虎細嗅薔薇；他面上長帶笑容，是農民的子弟，天然地帶有著一股大方利落，卻又有著同齡男生少有的耐心，是性情溫和，粗中有細。

要她喬曦說，就陳陸山這個XXL款式的大暖男，再襯陸白榆這個L型號的冷麵熱心禁慾妹子不過了。更絕的是，就喬曦所知，陳陸山與陸白瑜是多年的青梅竹馬，而且陳陸山早早就明晰了自己的心意，多次發起攻勢，只是陸白榆實在是榆木腦袋，遲遲沒有意識到陳陸山對她的心意。磕這對最萌身高差，工農大聯合的cp，可以說是排在喬曦眾多樂子里最樂的那一檔里。

「嘿嘿，今天是2月14日情人節，上次陸山那小子送了陸白榆鮮花的時候，陸白榆還很驚訝地問他是怎麼知道她要參加著名作曲家聶耳同志的107周年紀念會的，還特地幫忙帶了鮮花，當時那小子的神情啊，真是笑得我樂不可支~這一次又會上演什麼歡樂喜劇呢？好期待喔！」

正當喬曦樂呵呵地在路上傻笑時，忽然看到遠處有一對熟悉的身影——不是【山有榆木】組合又是誰？只見兩人正相對而立，陸白榆神色激動，情感似乎分外激烈，而陳陸山則是手拿鮮花，表情略顯獃滯，像是待審的犯人。「什麼什麼？難道我來晚了？陳陸山這次選擇直接a上去了？還是超級直球？我還錯過了？不要口牙！等等我！觀眾還沒就位呢！！」

喬曦快步走去，正要上前打招呼，就聽到陸白榆那冷淡中不乏慍怒的呵斥聲——「你是哪位？一下子貼過來做什麼？為什麼喚我作白榆這麼親密？我和你認識嗎？是看我個子矮好欺負是嗎，臭流氓？」「額…呃…不是的，白榆。是我阿，我是——」

「我管你是什麼，姓甚名甚系哪裡人氏，我跟你很熟嗎？你就拿著花要向我抱過來？」陸白榆冷漠地打斷了他，只是繼續責問道。

「不是這樣的！我沒有…」陳陸山面露難色，這個身高快一米九心裡有愛的大男孩，好不容易再次鼓起勇氣，要向他喜愛的青梅竹馬告白，提前約她一起走一段路，想請問她是否願意讓他伴隨在身後走更長更遠的人生路——都說慢慢來會比較快，可他已經等待了四五年了！他陳陸山再有耐心，能剋制忍受住再多的難耐痛苦，也無法再壓抑內心深處那越來越強烈的愛意了！

他本來早早就到達了目的地等待陸白榆，見到了心上人便無法自制地衝上前去，又在快有到達愛人跟前時放慢了腳步——是教科書般的發乎情，止乎禮！可甫一近身，就被滿臉寒霜的陸白榆用冷漠的眼神像子彈般掃了一遍，直接給這小夥子整不會了，腦子被嚇得一片空白，整個人都呆愣住了！

只覺難道真如他以前想用「人生若只如初見」來表白，卻查到下一句就是「等閑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一樣？！而自覺被「貿然接近」的陸白榆更是怒火中燒，火力全開，一聲聲呵斥就好像炮彈一樣，要把陳陸山這小子連心帶人一同粉碎了！

而定在一旁的喬曦也僵住了掛在臉上的姨母笑，緩緩地將可可愛愛沒有腦袋的cp粉頭偏過一側，心裡千言萬語只化作一句——

「尼瑪！我要的戀愛喜劇呢！我CP怎麼塌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