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貴妃的長寧宮。
大曆皇宮方方正正,沿著一條中軸線,前朝後宮以聖上寢宮永雙殿為界線一分為二,皇后住的永樂宮就沿著聖上寢殿位置往後,屬於後宮中的中心軸,看似貴重。
但距離聖上寢殿最近的,還要屬貴妃的長寧宮了。
長寧宮佔東側整個寢殿,西側旁有個梅園,閑暇無聊時,貴妃好去梅園散散步,東側後面是皇子苑,也方便貴妃想兒子了,叫兒子到跟前看看人。
從而可見,聖上對貴妃的偏寵。
「母妃你叫我陪黎南珠幹嘛?」十二皇子捏了塊點心送嘴裡,剛宴席上他都沒吃痛快,「我一想到之後要陪他玩,我就沒胃口。」
「他是個哥兒,我跟他哪能玩到一處。」
寧貴妃抽絲剝繭分析說:「你父皇看重黎家,對黎南珠也是諸多疼愛,你沒看皇后在宴席上,捨得推了七皇子出面陪黎南珠玩。」
「這倒是,七哥平時最用功,都懶得搭理我跟我玩,竟然還陪黎南珠玩,玩什麼,七哥要繡花嗎哈哈哈哈。」
寧貴妃:「……」
「你是豬腦子啊。」寧貴妃實在是氣的沒脾氣,玉一樣的手指點了下兒子,說:「無利不起早,她們搶著做,既然是陪黎南珠玩,也不是什麼大事,你過去看看也沒壞處。」
十二皇子見母妃真生氣了,乖乖應是了,只是出了長寧宮,嘴裡還跟小太監叨叨:「你說我七哥咋想的?害得我也得陪人,我堂堂一皇子,還要陪個小郡王……」
小太監點頭哄主子,只是心想,那也不是一般人,那可是黎家小郡王啊,凡是跟黎家沾了邊的,哪一位不是響噹噹的大人物呢。
酉時四刻,宮門落鑰。
黎南珠上了車,回王府路上,因為宴席飲了酒,這會有點上臉,靠在軟墊上想今天有沒有漏掉什麼。
奶茶給小年送了。
給聖上拜了個晚年。
他在京里沒府邸,暫時借住在他哥王府上,剛借著宴會也跟元和帝做了彙報,算是過了一次手續,沒人拿規制說話了。
他就是短住。
不過他說完,皇后笑容有些細微變化,再結合一直拉七皇子同他玩,皇后肯定猜出聖上想撮合他和年年。
「也不礙事,皇後娘娘怎麼說,也是小年的親奶奶。」
那就沒什麼大事了。黎南珠盤完,就不想了,跟外頭擒嬌說:「我睡一會。」
「知道了主子。」擒嬌應聲,讓車夫趕車緩慢些。
黎小郡王的車馬趕得慢,後頭晚一些的六皇子車隊給趕上來了,不緊不慢跟在黎郡王車馬後頭,六皇子察覺慢了,問怎麼回事。
「主子,前頭是黎郡王的車馬。」太監低頭道。
六皇子掀了帘子看了眼前頭,傍晚暮色,車馬輪胎一看就不是京里的,眼神晦暗不明,許久之後才道:「不急,慢慢走吧。」
「喏。」
黎王府的管家倒是認出後面隊伍,不過對方先慢了,顯然是讓他們先行,他一時有些拿不住主意,到了郡王車架旁想問問郡王。
「主子睡了,這等小事,對方讓了,我們就先走吧。」擒嬌自然道。不過還是讓車馬趕的稍微快一些。
到了王府,黎南珠酒意上來,人熱,臉頰紅撲撲的,渾身也沒什麼力氣,扶著信四下來,不過腦子還算清醒,問:「剛車馬外頭說什麼呢?」
「主子,路上回來,六皇子車馬在咱們隊伍后,讓了我們一些,我就讓趕快了點,沒給讓。」擒嬌回話。
管家在旁面上有些忐忑,心想郡王身邊丫頭能拿主意嗎,剛應該勸說勸說的,再怎麼說也是皇子——
「沒事,他要是真有急事就創我車了,他皇子我還是郡王,再說了,六皇子賢能大度,艷名遠揚,肯定不會跟我計較的。」
扶人的信四:……
「……主子,那是美名遠揚。」什麼艷名。
黎南珠紅著一張臉,理直氣壯說:「我,昭州文盲!」
昭州文盲有理了。
信四知道郡王腦子有點反應慢,哄人說:「行行行,你文盲你了不起,腳下慢,跨步。」
祝靈來接,見主子哼哼唧唧模樣就知道喝的上臉,早已準備了熱水和醒酒湯,搭了把手扶著主子先歇著。
管家留在原地是瞠目結舌。
擒嬌說:「黎管家您是府里老人,得王爺信重,知道您一心為郡王,不過您今日瞧見了,郡王性子不一般,不是我託大教您什麼,往後這樣事有的是,到時候還要麻煩您了。」
「……」黎管家久久回神,大概摸了點意思,點了點頭。
以後府里不冷清了,肯定是雞飛狗跳熱熱鬧鬧。
檯面上有王爺面子,郡王頂著,底下難纏、找事的小鬼嘛,自然由他這個管家出面,守了這麼多年空王府,現在有個施展手段檯子,黎管家想完是精神奕奕恨不得擼袖子大戰。
宮裡,東宮偏殿長鶴宮。
太子薨后,聖上哀慟,對著先太子遺留在世唯一血脈偏愛有加,不願皇孫搬離出去,於是皇孫一直居住在偏殿。
長鶴宮匾額還是元和帝親書,配上皇孫名字,皆是長壽之意。蓋因當時先太子懷皇孫時,中了毒,量不大,皇孫生下來就胎體孱弱,當時都怕養不活了。
種種計較,精心照料,且沒想到,太子先去了。
「皇孫,該用膳了。」大嬤嬤上前說道。
歷延年坐在書案前,目光望著桌上的食盒,一動不動。
食盒漆顏色鮮艷,雕的不是宮裡慣用的吉祥如意花紋,而是寥寥幾筆幼態的貓狗戲耍圖,一看就是宮外的東西。
大嬤嬤是伺候先太子的老人了,當年聖意,送皇孫到昭州,大嬤嬤護著同去,自然知道黎郡王在皇孫心裡不一般。
此時便笑說:「這是黎郡王特意送過來的,說是郡王愛喝的奶茶,還仔細交代了,煮開了,可以放點芋頭、紅豆、木薯球。」
歷延年嗯了聲。
大嬤嬤笑意濃了,說:「黎郡王在意皇孫,宮裡獻聖上的土儀,就屬皇孫這兒獨有這份了。」
「皇孫要是想嘗嘗,老奴安排下去?」
歷延年摸了下食盒上的圖案,神色無恙,說:「嬤嬤,該去用膳了。」
「欸好。」大嬤嬤應答,見皇孫起身往出走,便也跟了上去。皇孫明明是想用的,怎麼就不願意了呢?
等歷延年用完善,洗漱后該就寢。
那隻本來放在書案上的食盒,又出現在歷延年的寢殿內,不倫不類的擺在床邊挨著最近的桌子上,是睡醒能見,入睡能見。
大嬤嬤才反應過來,皇孫該不會是捨不得吧。
吃食這東西,吃完了就沒有了。
可黎郡王如今在京都,要是吃完了,正好找了借口同黎郡王親近再要也是可的,這道理皇孫怎麼可能看不明白,卻寧願不碰,視若珍寶一個食盒。
大嬤嬤心中長嘆一口,替皇孫心疼,卻無能為力。
翌日黎王府。
黎南珠睡到自然醒,這覺沉又香,並且沒做夢,就是京都乾燥,還冷,屋裡點了火爐,睡得他又干又燥的。
「幾點了?」
祝靈聽見聲進來,從懷裡掏出懷錶說:「主子,九點四十六。」
怡寶堂的西洋鐘沒帶來。
「那我在墨跡會。」黎南珠覺得還早,縮在被窩裡,只露出一張臉,想自己吃什麼,「不喝粥,昨個喝了一肚子,涼拌個蘿蔔絲,多放點醋,來點辣椒油,再給我上個油餅。」
點了份油餅夾菜,黎南珠沒別的想吃了。
「其他的看著來吧。」
祝靈應是,去廚房交代李師傅了。郡王來京里,身邊慣常用的物件,伺候的人都帶著,李師傅還是知道郡王胃口的。
果然廚房李師傅一聽說完,當即笑呵呵明了。
郡王這是火大燥熱,想敗敗火,吃點爽口的。
等早午飯端上桌已經快十一點了。黎南珠洗漱穿戴整齊,懶懶散散的窩在椅子上,腰背靠著軟墊,一把沒骨頭的樣子,桌上放著炸的金黃酥脆的油餅,一水的清爽菜色。
黎南珠要的拌蘿蔔絲,還有一道鮮嫩嫩的芝麻菠菜。
這會才二月初,凍了一冬的地還是梆硬的,天又冷,根本種不了菜,桌上有肉沒什麼,蔬菜上,北方蘿蔔白菜冬日倒是常見,這菠菜可嫩,稀罕的了。
黎南珠一看就喜歡,連著吃了兩口,特別清爽。
「怎麼有菠菜?」
黎南珠雖是紈絝,但不是不知民間四季五穀的人。
「黎大人早起上朝,說是順路,親自送來的。」
可把黎南珠感動壞了,啊嗚一大口菜。
「我的大侄子啊!親大侄子!」
黎暮珂地位下降,黎暮澤擠在前頭咯。
說誰誰到,黎南珠這邊剛吃完早午飯,管家來報,說黎大人到了。黎南珠熱情起身,說:「我大侄子來,不必通傳了,都自己人。」
又給他送什麼好東西來了?
黎暮澤身著朝服,空手而來。黎南珠一看,午休時間跑他這兒,肯定沒用午飯,先讓廚房上吃的,「有急事?」
「關於我的?」
黎南珠反省,「不該啊,我最近幾天挺乖的,沒惹事。」
「不是什麼大事。」黎暮澤同阿叔一道坐下,怕嚇著阿叔,語氣和藹說:「今日早朝,御史參了阿叔你兩本。」
黎南珠:???
「那確實是沒什麼大事。」哈哈哈哈。
黎南珠裝完了,又有點好奇八卦,「參我什麼?參我昨個多喝了幾杯?還是沒給皇后跪禮?還是說七皇子年紀大?還是說我禽獸惦記嘉郡王十二歲小柿子?是個淫-魔?」
不應該啊。
一貫泰然處之的黎暮澤黎大人:……
「那倒沒有這麼嚴重。」黎暮澤一時覺得御史那兩本確實玩笑了些,不等阿叔問,說完了,「一本參阿叔住黎王府,逾越規制。一本參阿叔太平正街驕縱,沒避讓六皇子。」
王府規制這事,黎南珠早擺平了,這會聽聞還得意洋洋自己有先見之明,十分機智,再聽到後頭,不由拉著他的嫩臉,學他大哥模樣,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說:「我就知道賢能大度這個艷名是裝的,倒是名副其實,是個老六。」
昨個主動給他避讓,今天就參他。
「那老六是不是還裝無辜,給我求情來著?」
黎暮澤:「……是。」什麼艷名?
「六皇子說阿叔是郡王,於情理都不必避讓他。」
黎南珠聽完,驚訝六皇子手段花,感嘆道:「這人不僅老六,還是個綠茶,裝著一手,顯著他了,受了這麼大委屈,那聖上不得給他個郡王?」
「聖上聖明,沒給。」
黎南珠快樂。
「那誰讓老六不如我可愛呢嘿嘿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