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山河圖

第6章 山河圖

小姑娘雖說才不到六歲,但身體非常渾實,遠超同齡男孩子。

地板被她這麼一砸,整個房間都像是猛的一震。

樓下和旁邊房間里的客人都以為地震了,幾名店小二在下面大聲驚呼:「地震了,快跑啊。」

扎著羊角辮的小姑娘連忙從地上爬起來,先是一臉茫然,然後像是又想到了什麼,轉瞬間眼睛睜到最大,十分驚喜的小眼神彷彿閃著極度的渴望和光芒,對著宋子安問道:「大鍋,怎麼了大鍋,又有好吃的了么,大鍋?」

「我沒有。」宋子安故作冷漠。

「啊…啊…,大鍋你騙人,你上回說如果我出來,就給我吃好吃的,大鍋騙人,是壞蛋。」帶著哭腔的雀兒,渾實的身子搖擺,帶著雙臂擺動,極度不滿撒嬌道。

宋子安憋著笑,每次都被這小憨憨給逗樂,反正天大地大,吃飯最大。不對啊,上次給她放進去的食物應該還有不少吧,難道這貨飯量又變大了?

哭笑不得宋子安心裡想著,幸虧自己生在世家,要不然把自己賣了都養不起她。

「你玲兒姐姐有好吃的。」宋子安不再逗她,還是正事要緊。

「真的嗎,玲兒姐姐?姐姐真好呀。」瞬間止哭的雀兒,神采飛揚道,無辜的小眼神看著宋玲兒,意思就是,我是你聽話的好妹妹,一定要把好吃的給我喲。

宋玲兒尷尬的笑了笑,雖說身前這小丫頭來路不清,只知道是從一隻蛋里出來的,但從小一起耍到大,絕對是將其當做親妹妹來對待,畢竟大哥也正是如此。

「想吃好吃的,你就要聽哥哥的話,我不在的時候,好好保護姐姐,不許亂跑,也不許傷人,更不能現出原形。」宋子安神色認真,沉聲吩咐道。

雀兒小丫頭平日里雖然很愛跟宋子安撒嬌,但是對大哥的情緒感知還是很敏銳,此刻她知道大哥是非常認真的。

「嗯,大鍋,我記下了,大鍋。」雀兒伸出看似稚嫩的小拳頭,放於胸前搖晃道,面朝宋子安,兩個腮幫鼓起,像是在給大鍋保證。

「玲兒,你到時多給她叫些飯菜。」宋子安對宋玲兒笑著說道,又輕輕地敲了敲雀兒的腦袋。

宋玲兒點頭表示會意,反正宋府從不缺錢,倆人也從不缺錢花,來時帶了不少金子銀子銀票這些。

雀兒臉上樂開了花,還是大鍋好。

宋子安三步並做一步,快速走下樓梯。

幾名店小二和客官站在客棧門外,都面露懼色、東瞅西望,此刻看見一位風姿卓絕、短髮橫眉的少年神色淡雅剛剛下樓,交頭接耳道:「這位公子竟如此淡定。」

沒多言語,宇文戰將韁繩遞給宋子安,兩人立即各自跨上一匹大馬向北行去,將軍在前,宋子安緊跟其後。

經過內城城門時,宇文戰從身上取下一枚腰牌,門衛檢查一番后立即放行。

兩人向前經過兩個街坊后,再向西側拐去,片刻後來到一個衙門前,只見那朱漆大門上方的匾額上,寫著三個鎏金大字『偵天司』。

宇文戰帶著宋子安繞向後門,隨即下馬拍門。片刻的功夫,一小吏輕輕打開大門,此人對宇文戰似乎已經混的臉熟了,自覺道:「指揮使大人現在不在府衙。」

「他去哪了?」宇文戰問話也是直來直去。

「應該在大理寺。」小吏回復道。

「那麻煩小哥去給我們準備兩套你們偵天司的官服。」宇文戰抱拳道,心裡想著杜天明這貨現在在大理寺,那正好。

小吏點頭,謙恭的將兩人引入一處寬闊的房間,想必就是他們指揮使杜大人的房間了。

快速換裝后,兩人再次躍上馬背向不遠處的大理寺奔去。

大理寺門口有著一對威武的白獅雕像,高大的門柱、金色的飛檐也顯得十分的貴氣,不愧是專門辦理王公貴族案件的地方。

兩人將馬拴好后,走到大門台階上,宇文戰抱拳向門口護衛問道:「請問偵天司指揮杜大人可否在此?」

「你們找杜大人有何事情?」對方瞅了眼他們的衣著,毫無表情道。

看來杜天明那傢伙應該就在這兒了,宇文戰心裡想著。

「偵天司出了些狀況,需要向我家大人及時稟報,麻煩通傳一聲。」宇文戰裝腔作勢道,宋子安在旁邊不動聲色的配合。

「在這等著。」一名護衛快速跑向衙門內。

「進來吧。」片刻后那名護衛便已返回,放兩人入內。

兩人進門后,被一名官吏帶到了一處院子。

一位跟宇文戰年紀相仿的中年男子正站在院中不知道在思索著什麼,看到宇文戰後,他很熟稔的對著對方笑了笑,宇文戰也挑眉一笑,明顯倆人彼此都十分熟悉。

後來他的視線落在了宋子安的身上,眼中帶著一定的疑惑之色,雖已大致猜出了對方身份,但不能完全肯定。

那是一位年輕人,身上雖然穿著偵天司的官服,但好像在衙門裡根本就沒有見到過。

他年紀不大,身姿卻格外挺拔,面白唇紅、中氣十足,特別是那兩道橫眉、濃黑如墨,格外顯眼,一頭黑直短髮也顯得十分的乾淨利落,與大多數這個時代的人選擇留長發扎髮髻插發簪不太一樣。

宇文戰大步走向前,拍了對方一下肩膀,立刻給雙方相互介紹了一番。

「見過宋公子。」杜天明面帶微笑,拱手行禮。

宋子安也抬起手來,恭敬的回禮道:「多謝杜指揮使鼎力相助,幫助父王早日洗脫嫌疑。」

說話的同時,宋子安抬頭略微審視了一眼眼前這人,當然眼神要十分的自然隨意,不能讓對方覺得自己無禮。

這人的身高和壯實程度都遠遠比不過旁邊的宇文戰,臉上鬍鬚也被剃了個精光,淺淺的眉毛再加上鷹鉤鼻子、尖下巴,看起來完全像個反面人物,並且還是那種非常擅長背地裡使壞的老陰蛋級別的,完全不如宇文將軍那般,頗有男子氣概,光憑面相就覺得萬分值得信賴。

當然,我宋子安也是很值得信賴的,心裡插了這麼一句。

論外表,很難讓人相信此人以前和宇文戰一樣也是浴血沙場的將士,還有差異如此大的倆人居然還能成為好朋友。

話雖如此,但宋子安總覺得他的個人實力恐怕未必會輸給宇文戰多少,因為實力太低下的人也沒法執掌偵天司,畢竟偵天司所面對的案件都涉及到修行者之流,不比刑部、大理寺這種處理凡人案件的衙門。

當然,打趣歸打趣。但眼前這位大人千真萬確,就是借給宇文戰雲舟的人,才方便自己能這麼短的時間裡趕到京城,所以宋子安心裡還是萬分的感謝的。

心裡正琢磨著這些有的沒的,宋子安突聞「哈、哈、哈」的一聲憨笑。

只見宇文戰一隻手使勁拍打著杜天明的肩膀,帶著微笑對宋子安說道:「公子對他不必這麼客套,杜指揮使當年也是咱北平王麾下的一員猛將...,后被王爺舉薦,才做了這朝中重臣,執掌偵天司。」

這話雖說沒錯,但太過於直接,話里還拉著長腔,惹得杜天明一陣鄙夷神色。

「要麼這位置你來做?當年王爺可是先推薦你當這指揮使,也不見你來,現在說這些。」杜天明不滿意的對著宇文戰鄙視道。

「我哪行,還是你更適合。」宇文戰撓著頭,連忙打哈哈道。

「公子,朝廷自有法度,本官定會秉公辦理。我個人是絕對不相信北平王會對陛下不利的...,但目前的情況對王爺不利,畢竟此案發生在朝堂眾目睽睽之下,況且王爺的性格,大家也知道,他沒有給自己做出任何辯解。」杜天明義正言辭中夾雜著一絲無奈,摸了摸下巴,作撫須狀,想要表達自己公正不阿,卻忘了自己沒有鬍鬚。

「杜大人,父王現在怎麼樣,沒有動過刑吧?」宋子安面帶憂慮的對杜天明問道,右手捶胸,好像是在提醒他這是大人您之前的保證。

宇文戰也附和著公子,極其用力地捶了捶胸。

你確定我當時是這麼用力?杜天明看著宇文戰,心裡腹誹道。

「放心,公子,有我在,在事情沒有查清之前,沒有人敢對王爺用刑。」杜天明言辭鏗鏘。

聽到這句話,宋子安頓時就放心了。

事不宜遲,接著便請杜指揮使帶自己去牢房面見父王。

杜天明意會,掏出一個事先準備好的偵天司腰牌遞給宋子安,宇文戰的那枚,幾天前他就已經給過了。

大理寺天牢關押的基本上都是王公貴族子弟,幾名獄吏看見杜天明帶著兩個偵天司的人過來,立馬起身行禮道:「小人見過杜大人,杜大人不是剛剛才見過宋...北平王?」

「怎麼,不可以再次提審?」杜天明厲聲道,見對方毫無所動,頓時面帶怒容,低沉說道:「哼,要不要我去把你們大理寺卿何大人請來給你說道說道啊。」

「不敢,不敢,大人請便。」獄吏身子一顫、額頭清汗直冒,臉帶諂媚苦笑,腰彎的很低,趕緊放人進去。

杜天明趁機將三人偵天司腰牌遞過去,沒想到對方竟是連看也沒看,眼前這杜指揮使是貨真價實的,還能有錯?

杜大人為了宋昱的案子已經多次親自出入天牢提審宋昱,人家也是為了案子進度著想,都混的臉熟門清了。再加上自家大人大理寺卿何參也曾叮囑過屬下,若是偵天司前來提審宋昱,一定要給予方便,誰讓那宋昱嘴硬,就是不肯跟咱大理寺開口呢,人家剛打了大勝仗、又深得民心,咱也不方便對其用刑是不是。

既然杜天明這麼愛管這事,乾脆就全權交由他來負責。

當然何參也希望,杜大人若是審出來個什麼重要信息,不要忘了給自己這個大理寺卿通個氣,畢竟按規矩來說,此案是兩家共同審理,也不好把大理寺完全給晾在一邊,那就顯得咱太無能不是。

對於自家大人何參的做派,大理寺內部不少人都頗有微詞,表面上繼續裝著恭敬順從,而背地裡卻議論紛紛。

對於這現象,何參怎會不知,早已見怪不怪,心裡想著為官之道就在於難得糊塗、可進可退,你們自詡清流正派,實際上屁都不懂,人家北平王背後可還有幾十萬鎮北軍呢,更別說民心了。

自己在大理寺這麼多年,見過多少王宮貴胄進來之後又出去,又有多少人被秋後算賬,現在難得兩家共審,將來如若宋昱有罪,咱大理寺有功,如若無罪,咱也沒得罪人,都是杜天明乾的。

還有咱那位女王陛下,看似年輕,實則深不可測,誰知道她是真的昏厥還是...。

天牢里不通天光,空氣跟地板都有些濕潮,黑不隆咚的走道被兩側的火把點亮,發出深紅似血的光芒,宋昱所在的牢房就在進入天牢后右手邊深處。

杜天明命獄卒打開牢門,隨即將其屏退。

「拜見王爺。」

「父親,您受苦了。」

宋子安走進牢房,看見父王有些清瘦的面龐,跪地一拜,這一刻眼眶有些濕潤。

父王雖未遭刑,但是對於一個威震北方,深得民心的軍神王爺來說,遭此不白冤屈,絕對奇恥大辱。

宋昱穿著囚衣,但神色依然頗有傲骨之風,完全不像是身在囚牢。

他身材雖說不算高大,又略顯清瘦,但臉型中正,額寬眉長,長須美髯。仔細看去,鬢角微白,善目慈眉,末端微彎上揚,頭上青絲盤起,中間插著一根古樸木簪。

宋子安對父王的信念從未變過,父王的心思全在為國為民、守護一方,即使坐鎮幾十萬鎮北軍,也絕不可能有不臣之心,這是一名儒將的本分。

再說,有哪位反王敢明目張胆的在皇宮大殿之上,眾目睽睽之下行刺陛下的?之後還任由別人押入大理寺天牢?

宋昱看向宋子安,像是根本不知道他要來似的,滿是疑惑,然後臉色逐漸變得溫潤,一臉寵溺並微笑著扶起宋子安,輕聲說道:「子安,為父並無大礙,快起身。」

又繼而說道:「這麼遠你怎麼來了,是宇文戰叫你來的?」接著宋昱看向宇文戰,目光凌厲了許多,雖無話語但威嚴尚在。

宇文戰俯首行禮,默認,請王爺責罰。

杜天明也是太熟悉這種目光了,神色一緊,也連忙躬身說道:「王爺,之前是我讓宇文將軍去王府通知的公子,未向您稟報此事,是卑職不對,請王爺責罵。」

很不錯啊這人,長得雖一臉奸相,實則敢為朋友出頭主動承擔責任,不錯不錯,宋子安對其觀感好了很多。

「杜天明,你現在身為偵天司指揮使,需要對朝廷和百姓效力,並非我的屬下,無需向我稟報,以後莫要再這般說了。」宋昱明白杜天明的為人,只是還是要盡量公私分明。

杜天明意會明了。

「父王,是兒臣自己硬要來的,跟宇文將軍和杜指揮使沒有任何關係。我和子謙、玲兒只是十分擔心父王安危,所以我一定要來親眼看到您。」

「我害怕您被奸人陷害,所以希望能夠盡一份力,還父王一個清白。」宋子安鏗鏘有力的對父王宋昱認真的說道,然後又對著旁邊兩人深深抱拳,以表明自己的態度和決心。

宋昱有種奇妙的感覺,似乎自己的孩子已經長大成人,自己對早已逝去的夫人能有所交代了,有種莫名的欣慰感,又有少許落寞,鼻子一酸。

宋昱輕輕拍了拍宋子安的頭說道:「放心,為父不會為沒有做過的事情而擔心,朝廷律法定會還我一個公道。」

「兒臣害怕此事並不簡單,背後很可能有人在故意陷害父王。」沒等父王開口,宋子安繼續說道:「請父王仔細回憶一下當時朝堂上的情形,甚至再往前推,您身邊有沒有發生什麼可疑的情況?」

其實杜天明早已詢問過此類問題,當時王爺沒說什麼,他就問宇文戰,宇文戰這大大咧咧的性情,完全沒覺得有什麼可疑之處。

讓宇文戰千里之外取敵將首級可以,千萬別讓他去琢磨那些有的沒的。

「朝堂之上,我呈上那幾件寶貝,獻給陛下,陛下看完之後就昏了過去。」宋昱邊回憶邊開口道,雖說自己沒做過,但多少還是有一部分的責任在自己身上。

宋子安之前已經在宋府聽過宇文戰講過這些,問道:「父王,都是什麼寶貝?」

「杜天明,要麼請你來說吧。」宋昱其實對這些所謂的寶貝到底是幹什麼用的,並不熟悉,只是這幾天跟杜天明多次聊到過,才略微知曉一些。

畢竟杜天明調查過那幾樣東西,而且他們偵天司部分官員,有修行門派的背景,那還不如杜天明來講。

「金木真的草原令、一張山河圖、一個占卜用的龜甲,就這些。」杜天明言辭確切、十分肯定。

這幾天杜天明先是親自審問過金木真,但奈何金木真嘴太硬,什麼都撬不出來,后又諮詢了偵天司副指揮使林振東和國府學院的幾名仙師。

林振東出自摘仙門,該門派被認為是當世第一大道家門派。林振東本人則是五境金丹初期的修士,雖說作為外門弟子,但其對法寶法器之類的寶貝也有些見識,因為天下沒有哪家門派會比道門的法寶法器更多,他個人雖然更加擅長符籙,但所見過的法寶法器不在少數。

聽杜天明這麼一介紹,宋子安咧嘴,尷尬一笑,這些寶貝都顧名思義。

『草原令』應該就是調動草原部落的令牌,應該只是一個身份象徵,不是什麼法器類的寶貝,當然在草原人眼裡確實可能會被當做寶貝。

『山河圖』只是一張圖畫?

還有那個『占卜龜甲』,草原人用它來占卜天象吉凶?問題是你金木真不還是敗了么,看來這寶貝也不咋地。

宋子安繼續問道:「當時朝堂之上,陛下是在觀察哪件寶貝之後,才陷入昏迷的?」

「山河圖。」杜天明不假思索道,然後看了看王爺,宋昱也點了點頭表示確定。

山河圖?宋子安心裡琢磨了一下,隨即說道:「指揮使大人,山河圖應該不會只是一幅畫吧?請問它是幹什麼用的?」

「是一幅圖案,但又不僅是一幅圖案。」杜天明接著解釋道:「此圖繪製的是草原數萬里山河,但凡是被此圖標定的東西,在此圖範圍內做出任何移動,都能被清晰的在圖上自動顯現。」

「當然並非所有東西都能被標定,比如一些大修行者之類的。」

聽起來蠻神奇的,宋子安覺得金木真是用它來進行排兵布陣。

但是,為何女王陛下看到它之後便暈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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造幻無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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