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6 壟斷利益

「深蹲跳躍兩百次，預備，開始！」

亞當一聲令下，民兵們趕忙跟上他的動作。.一個憨頭憨腦的青年慢了半拍，亞當馬上走到背後，用橡皮棍戳上了他的脊骨。

「聽著，你得注意些！明白嗎？」

青年立刻點頭應是，隨著隊伍開始跳躍。

或許是帶上了怨氣的緣故，村裡的『老人』訓練起來十分賣力，而新加入的移民看到他們如此動作，還以為是這兒的傳統，也不甘示弱地緊跟上去，兩百次深蹲跳躍不一會兒就做完了。

「現在，繞林跑三圈，最後十個回來的加做三百個仰卧起坐——快走，別拖拉！」

如此活動了一整個上午，民兵們終於得到了短暫的休息時間。

他們坐在樹榦和石台上，大嚼著油光可鑒的黑麥吐司，不時再灌一口清甜的純凈水，總算把胸腹中火辣辣的感覺壓制下去。

這些都是領主向他們做過的許諾，如今全都逐一兌現了。

對於那群連份工作都難以尋求，幾乎要因為飢餓而賣身的傢伙來說，一切彷彿如夢似幻。當初只是抱著試試看的心態，跟隨告示指引來到小鎮西邊、據說是一名大豪商購買的領地里幹活，想不到這裡的環境大大超出了自己預料，便紛紛定居下來。或許唯一讓他們略有怨言的，就是強制的輪換兵役制度吧，不過比起安穩的生活，那些問題也並非難以忍受。

袁倫看著他們的表現，暗自點了點頭。

自從月初的意外發生后，獸人便沒有再來了，就像他們已懾服於領地內強大的戰鬥力一樣，但是袁倫很清楚，所謂「強大」，其實還遠遠不夠，單是營帳里的那批戰士，他就沒有取勝的把握。

為此，他才讓亞當著手指揮這些訓練。

雖說超能盔甲的強大輔助能力令戰鬥在一定程度上獲得了簡化，但操縱者的反射神經與判斷力，仍是必不可少的基本素質。對於這些幾乎從未經歷生死搏殺的居民而言，訓練不僅能看出各人的身體差距，也便於他挑選那些更有毅力的人成為士兵。

視察完軍備工作，袁倫正打算回屋睡個午覺，不料外面卻來了一名訪客。

訪客是位中年甲士，袁倫記得他曾在宴會時見過這人——以子爵衛隊一員的身份守護在門口。

「尊敬的領主先生，事情正如我說的那樣，我希望您好好考慮。」

敘話幾句后，他留下了一封信件便匆匆離開了。

而袁倫的臉上，卻因此漸漸泛起了寒意。

信是穆恩寄出的，內容非常簡單，總結起來只需要一句話，那就是要求他中止曼蘇爾在豬肚香上的專營權。

要說穆恩這人，雖然行政建設的水平不過寥寥，可經商方面還是很有一手的。在香料突然打入各鎮市場后的短短半月里，就已經察覺到異樣，立刻派人查出了它們的源頭，並致信過來。

他言之鑿鑿，理由也很充分——作為同業行會的一員，袁倫必須服從「市場」調配。

所謂「同業行會」，可以溯及至數千年前的社會。那時候城市方才建立，手工業者聚在一起形成了自己的組織，稱為行會。其目的有二，一是為了聯合起來對付封建領主的欺凌，二是防止逃入城市的農奴的競爭。

不久前那次宴會，兩位子爵就曾提過這個問題。

他們恢復了這個古代組織，把各地途徑馬文的商人、本地商人、乃至薄有資產的小家小戶全都攏納進來，意圖從中獲得更多。

他們想要將商路掌握在自己手中——不僅僅是從稅收方面，而是實地參與利潤分配。

至於「市場」怎麼運作，那還不是貴族說了算么。

要讓袁倫評價，這種手段可謂愚蠢之至。

也不知什麼人給托馬斯和福特先生提的建議，讓他們認為領土內的經濟問題都出在商路身上——要知道，商路好比一頭會擠奶的母牛，若是拿繩索拴住了它，雖然短時間內收穫了牛奶，卻同樣阻斷了它交配繁衍的機會。一旦商人們尋找到通往獸人帝國的新路線，這片土地的經濟必將立刻崩潰。

然而，儘管明顯能感到市場內交易量的逐漸下降，穆恩仍堅持著把政策推行了下去，也便有了這封『不速之客』。

過去，袁倫的領地幾乎是自給自足，所以與馬文鎮的執政者不存在任何衝突，甚至還能以一個較低的價格購入土地，而如今既然加入了這個組織，他卻是沒有籍口獨善其身了。

該怎麼回復呢？

他為此傷起了腦筋。

「科塔娜，先替我羅列一下目前的資源吧，盡量簡潔些。」

少女很快現出影像，她動了動手掌，一份詳細的名目清單便展示出來。

「金屬充足、石料充足、木材和電路元件也有剩餘，倒是火藥數量稍欠，看來還要另外採購一批……」

袁倫自言自語地念道。

「領地的財政一直很健康，糧食屬於小宗交易暫時不受管制，而香料的第一筆訂金也已拿到手中，即使銷路受限，短期內同樣沒有特別影響……」

「剩下的就是——」

礦石？

對！還有礦石！

袁倫突然來了靈感。

直至目前為止，領地的礦石都處於「地下交易」的狀態下，除開與斯塔克交易的部分外，再無其他。

但是，如若計劃長期保持超鈦金的合法儲備，袁倫就必須想辦法——嗯，至少是名義上的辦法——來採購礦石。

因為礦石不多的關係（截至目前，他們只嘗試著轉化過超鈦原礦），礦石磨坊始終沒能得到最大程度的利用，假如自己能夠獲取更多原始礦石，未嘗不是一條新的財路。

據奧利維拉的實驗，礦石磨坊的提煉效率大約比通行標準高出了百分之十五左右，別看數字不大，如果將這個百分比放在本就昂貴的原礦交易上，那絕對是一筆難以想象的暴利。

唯一的問題，便是如何從穆恩手中獲得交易的「解禁令」。

既然明的不行……

袁倫眯起了眼睛——他已想到一條新的方案。

……

「里夫斯大人，有個……有個傢伙想見見您。」

「混賬！」

獵犬城堡內，里夫斯正壓抑地獨飲悶酒，卻被一名貿然闖入的僕從攪了心情。

他抬起頭，露出滿布血絲、睜得猩紅的雙眼，惡狠狠地盯著來人。

「是不是你也以為，我是個可以隨意欺凌的人！」

里夫斯暴躁地說，大有一言不合就開殺戒的意思——就在剛才，長老們已經借故收回了獵犬城堡的口令，如今他只是個掛著繼承人名頭的架空領主，整個泰勒家的軍備都掌握到了馬丁與他母親手中，他又怎能冷靜下來。

「是……是……不，不是……我是說……」僕從嚇了一跳，磕磕絆絆地浪費了好幾句話，才捋清事情，「我是說……是『那邊』過來的人！」

「有話直說，我的耐性可不好！」

里夫斯一甩手臂，將名貴的酒杯擲碎在地上。

僕人就快哭出來了，連忙唯唯諾諾地說：「那人說自己來自撒馬爾罕，還有，他是個獸人！」

「什麼見鬼的獸人……等等，你說他來自撒馬爾罕？」

里夫斯眼中忽然閃爍起了莫名的光芒。

……

經歷了兩個多月的休整，馬文鎮已恢復了秩序，磚牆瓦房、乃至石垛與泥沙路都逐步鋪設完畢，穆恩依照小鎮原來的構造，劃分出了商業區、倉儲區、軍政區幾個區塊，至於常駐居民則大多被收納在了各個勢力的私人土地里，而那些既不願放棄尊嚴，又沒有資本的傢伙——好吧，誰知道呢？反正街上已經沒有他們的身影了。

就在商業區、一個被編號為八十八的地塊前，一幢豪華的建築卓立不群，在成排的雙層平房中很是顯眼。

它足足蓋起了三層高度，擁有嚴謹的立面和平面，並且大量使用了石柱結構，看起來更傾向於文藝復興時期的風格。它的外面塗上了烘漆，門前還有兩尊浮雕笑口吟吟，不過，那些都不是重點——重點是，最近來這裡的商人越來越多了。

路過的鎮民總是好奇地望著它，經常有身懷細軟的豪商匆匆步入，過了一會兒，再滿意地走出來，只是誰也不知道裡面究竟發生了什麼。

這不，說話間，又進去了一個，但這位身形肥胖的傢伙看上去怒氣沖沖，或許會發生些有趣的事情？

不提外人如何八卦，曼蘇爾的步伐已經邁上了第三層樓——今天是他特意約好的日子，自由獵鷹行會的主人正在那兒等著他。

第三層樓是間合為一體的房間，四周都設置了隔音棉套，一旦關上門，哪怕裡面扔了個炸彈也無人知曉，絕對是個商談貿易的好地方。

曼蘇爾急躁地關上房門，立刻對一臉慢斯條理的合作夥伴訴起苦來。

「我的上帝，您怎麼還能如此平靜地坐在這兒呢？看看穆恩那混蛋乾的好事吧，他帶人在我的商鋪門前晃悠了一上午，把所有採購香料的人都趕走了，要再這樣下去，我的小本可賠不起呀！」

曼蘇爾滿臉愁容，表情就像死了爹娘似的。

袁倫替他倒了一杯清茶。

每當他思緒混亂的時候，他就喜歡喝茶，在招待客人上自然也是如此。

茶水溢到杯子四分之三高度時，袁倫總算開口了。

「你應該知道高原上的三大支柱產業吧——食品業、冶金業與奢侈品業。」

「都這個時候了，你還凈說些沒營養的話做什麼呀？」曼蘇爾急切地問。

「不，你聽我說。」袁倫抬手阻止了他，「前者代表糧食儲備，後者是貴族與有產者享樂的途徑，這兩點都是商路大頭，在子爵的政策下我們顯然難以染指……」

「那我們該怎麼辦？」

「很簡單，剩下的目標，唯有落在冶金業上了！」袁倫朝他微笑道。

「什麼？！你想參與被嚴控的礦石貿易？！」曼蘇爾嚇了一跳。

「不不不，我更喜歡稱之為『加工』！」袁倫攤開手掌，向他展示出一小塊提煉后的金屬來。

「反正是退讓，不如籍此向穆恩提出條件——忘了告訴你，我最近剛找到一種獨特的提煉手段，可以將超鈦金的提煉效率提高百分之五！」他頓了頓，這個數字是他反覆斟酌後點出來的，既不顯得太多，又能吊起對方的胃口，「如果我們通過『加工』礦石，再不知不覺地從『廢渣』里截留一點兒……」

曼蘇爾的眼睛亮起了綠光，彷彿飢餓已久的荒原狼一樣。

他自己也有護衛，只不過數目少得可憐。但這也足以說明超鈦金在高原的市場了——如果能從礦源地奇茲運來礦石（要說明的是，由於礦石非常珍貴，每每加工時體積都十分微小，這其間的運費可以忽略不計），再將它們賣回各地……

一想到這兒，曼蘇爾的口水都快流下來了。

最後一道麻煩，便是子爵方面的態度，他們會任由外人在自己的領地里大肆加工礦石嗎？

「那麼我們的名義……」曼蘇爾仍有疑惑，便繼續問。

「要知道，我們可是隸屬於泰勒家族的官商呀！你以為，穆恩敢把我們怎麼樣？」袁倫突然莫名其妙地冒出一句。

「什麼官商？我怎麼不知道？」

曼蘇爾訝然，心道不會是這小子向子爵一方做了什麼自己不清楚的妥協吧？那他豈不是被坑慘了？

「只要您認為自己是這樣的人，那麼您就是這樣的人。」袁倫沒有直接回答，而是補了一句摸不著頭腦的話。

曼蘇爾若有所悟，不片刻，忽然輕撫著肚子，大笑起來。

「哈哈哈……您真是我的財神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