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黑袍
1301年,聖雅各布月(7月)
兩把破舊的練慣用劍碰撞在一起,發出獨特的砰砰聲。安塔爾擺出了長衛式(PostaLonga)的姿勢,他雙手持劍,將劍保持在中心線,雙臂伸展,對準對方的面部。
而拉斯洛則是沒有章法地舉起了他的劍,而且是以一種完全錯誤的方式防禦著安塔爾的進攻,他勉強躲過了第一擊,但第二擊便將他手中的武器打飛了。
「我贏了!」安塔爾大聲喊道。
「如果我也是名侍從,你肯定贏不了,」拉斯洛叫道,「別這麼高興!」
「如果你是名侍從,你也才剛剛開始學習最基本的劍術知識。」安塔爾表示。
「如果我是你,我會更小心地說話,」拉斯洛勸他,「他們可能會聽到你在家裡的訓練不是很正規。」
安塔爾露出了一個厚顏無恥的笑容,「那我就把那裡的人都砍倒!」
拉斯洛搖了搖頭,然後突然向安塔爾發起進攻。侍從安塔爾用一個輕巧的動作抵擋了這一擊,並靠近他的朋友把他推了回去。拉斯洛踉蹌了一下,屁股著地坐在了地上。
安塔爾將他拉起來,看到拉斯洛臉上的痛苦表情,男孩決定再多訓練訓練他的朋友。
「讓我看看,」他戳了戳鈍木劍,「短衛式(PostaBreve)該怎麼做?」
拉斯洛左腳穩穩地踩在地上,右腳微微後退,他雙手將劍柄拉近胸口,劍尖指向安塔爾。
「很好!」安塔爾興奮地說道,他沒有意識到他正在以威廉多年前教他的方式指導著拉斯洛。「現在讓我看看窗衛式(Postadifenestra)是什麼樣的!」
拉斯洛沒有動腳,而是將劍向後一揮,使其與右腿平行。
「不對,」安塔爾搖頭,他走到拉斯洛身邊,引導他的手,讓劍尖指向他的右肩方向。「你剛才做的是長尾衛式(Postadicodalonga)。」
「這麼多該死的義大利語!」拉斯洛抱怨道,「我永遠不可能把他們全部記住。」
「別怕,沒那麼難!你很快就會掌握它們的竅門。來吧,現在讓我看看你的基本姿勢!」
然而拉斯洛卻有些猶豫不決,最終他大聲叫喊著向安塔爾發起進攻。安塔爾基本上處於防守狀態,他不想再次讓拉斯洛沒了練習的興趣。
「你的招式很不錯,」他一邊笑著說一邊躲開了向他襲來的一擊,「你可以成為一個好的劍士。」
「閉上你的嘴,好好防守吧!」
拉斯洛在春天來到莊園,從聖殿騎士團的馬廄僕人晉陞為威廉的馬夫。當時查理·羅貝爾已經佔領了埃斯泰爾戈姆,然後在教皇的祝福下,由大主教格雷戈里·比斯凱加冕為國王,儘管這只是一頂臨時的王冠。
為了取悅他的臣民,他取名為查理(Karoly),但他的權力遠遠沒有得到鞏固。雖然他在名義上是一國之君,但王位之爭還在繼續。查理·羅貝爾只得到了南方貴族和教會的支持,人們擔心新的內戰很快就會爆發。
波西米亞的統治者普熱米斯爾·瓦茨拉夫二世依舊沒有放棄讓自己的兒子加冕為王,更不用說那些雖然沒有什麼機會贏得王位,但仍然貪圖冠冕的領主們了,這個王國的和平脆弱得不堪一擊。
威廉在過去的六個月里經常造訪修道院,但在他被迫參與的討論中,幾乎所有辯論都沒有任何進展,拖泥帶水似乎已經成為了匈牙利人的一種習俗一般。
然而這位狡猾的騎士總是知道什麼時候可以抓住機會,所以就在所有人的目光都轉向北方時,他要求拉斯洛離開修道院。他安排這孩子在他家工作,雖然他想讓他繼續被視為教會的僕人,但修道院長沒有同意。
威廉知道安塔爾在莊園里需要一個與他同齡的朋友,而馬里提斯已經不年輕了。隨著歲月的流逝,這位忠實的僕人能做的工作越來越少,所以家裡用得到一位年輕的幫手。
仲夏時節,安塔爾已經過了他第十四個命名日,按照規矩,他終於可以脫下學徒的斗篷,成為一名侍從。他的舅舅在他晉陞的那天給了他一份特別的禮物,讓他大吃一驚:他給了他一把撒拉森人的劍,劍刃短而略微彎曲,這是他在東方的一場小規模戰鬥中繳獲的。
劍柄和十字護手沒有任何裝飾,但包括這把短劍在內,在聖地鍛造的劍從來都不是裝飾品,在東方連鋼鐵都是和西方不同的,從沙漠中活著回來的十字軍騎士們經常這麼說。
學徒騎士在成為侍從時往往會被授予一把劍,但這樣的武器多半只是一種身份的象徵,是騎士手上真正的劍的拙劣仿製品。
但在劍術方面,安塔爾比其他與他同齡的人更熟練、更優秀。他值得擁有一把比一般人得到的更有價值和意義的武器,練習時他一直只用鉛木劍,他已經在不知不覺習慣了這把劍,他已經在和拉斯洛的較量中揮舞了一段時間,他並沒有感覺到有多累。
「我要把你像異教徒野狗一樣砍死!」拉斯洛喊道。
「伱這樣的攻擊連狗都殺不死!」安塔爾反擊,並以快速的動作再次打掉了拉斯洛手中的劍。這一次拉斯洛沒有就此停下,他向前一躍,將安塔爾撲倒在地,並掄起拳頭砸向他能打到的所有地方。
打鬥在一陣急促的馬蹄聲中結束,男孩們爭先恐後地站起來看著這個意外的來訪者。
一匹滿身大汗、滿臉泡沫、黑褐色鬢毛的駿馬走近,馬鞍上騎著一個高個騎手。男人蓄著短鬍鬚,頭髮剛好到達耳垂,男人至少有四十歲,胸前有一個紅色的聖殿騎士的十字,披風卻是和普通軍士一樣是黑色的。
「我是巴塞羅那的卡洛斯,」他用拉丁語自我介紹,「我在找威廉·巴托,彼得·巴托之子,東方的獅子,那個疤臉的狗娘養的。」
男孩們震驚地看著他,目瞪口呆。他們從未聽過有人如此粗魯地提及一位騎士,因為說這種話很容易導致公開懲罰。
「你們聽到我說的話了嗎?」那人跳下馬,「還是你們的舌頭被宗教裁判所給奪走了?」
他摘下手套,向後撫平了汗濕的亂髮,然後將韁繩壓在安塔爾的手裡。
「威廉·巴托!」他大聲喊道,「快點出來!你的最後時刻到了,你這個卑鄙的殺人犯!」
這時威廉終於出現在門口,他紅著臉挑起眉毛,掃視著院子,想知道是誰敢用這些侮辱性的話來稱呼他。但看到來訪的人,他的臉色頓時變了。
「卡洛斯!」他高興地喊道,並張開雙臂快步走向黑袍騎手,「天哪,卡洛斯!你來這裡幹什麼?」
「我說過我們還會在見面的,」男人緊緊擁抱著他,「指揮官,我找了你快兩個月了。」
威廉注意到兩個孩子,他們仍然驚訝地盯著這個陌生人。
「孩子們,」他轉向他們,「這是卡洛斯·德·巴塞羅!我們的家庭是世交。卡洛斯,這是我的外甥,也是我的養子和學生安塔爾,這是我的馬夫拉斯洛。」
「很高興見到你們。」卡洛斯看著安塔爾,從他的手中奪回韁繩,將它塞到拉斯洛的手裡。
不管這個男人對他來說是怎樣的不請自來,威廉似乎都被這突如其來的遭遇感動到了。有一會兒,他只是靜靜地注視著他,臉上帶著獃滯的微笑,當他再次看向自己時,威廉向門口做了個手勢。
「歡迎,我的朋友!」他拍了拍卡洛斯的背,「進來吧,就像在自己家一樣!沒想到我們這輩子還能再見……」
兩人很快就消失在了屋子內,男孩們仍然一臉困惑地看著他們的背影。最後,拉斯洛牽著馬去了馬廄,安塔爾則趕忙跑進了屋子裡,他想儘可能地多了解這個陌生人。
「好孩子,」黑袍男人一邊喝著大木杯中的酒,一邊向門前的安塔爾問道,「你的父親是誰?」
「他是個孤兒。」威廉搶著回答道,「我從他五歲起就一直在撫養他,他是我已故妹妹的兒子,當我從塞普勒斯回來后,我便把他帶在身邊。」
「正如我所見,有其父必有其子。你想讓他成為一名聖殿騎士,是嗎?」
「他將成為一名聖殿騎士,卡洛斯。」威廉宣佈道,他的聲音中帶著一種奇怪的嚴厲。「而且,他將是有史以來最好的騎士,如果你看過他揮劍的姿勢,你就會知道再過幾年他就沒有對手了。
當然,他現在還是太容易頭腦發熱了,但他從小就熟悉掌握了所有的基礎姿勢,我也用了自己的一些不尋常的方法,多虧了這些方法,有一天他能把他的技能提高到無人能及的水平。看著吧,他不會有對手的!」
聽到舅舅的話,安塔爾臉紅了。他知道威廉對他有偏愛,但他很少聽到他這樣說話,他戰戰兢兢地站在門口,對舅舅的期望既感到自豪又覺得責任重大。然後這一刻的奇妙突然被卡洛斯嘲弄般的笑聲摧毀了。
「你在說什麼呢,威廉?」
「什麼意思?」
「你想把這個可憐的孩子塑造成一個完美的聖殿騎士?」他搖了搖頭,「你為什麼不讓他過自己的生活?」
「就像你一樣?」威廉反駁道,「那可不太行。」
「你還是這一套話,威廉。」
「夠了,卡洛斯!」威廉用西班牙語喊道,安塔爾聽不懂他在說什麼。「剛才我對你的來訪感到高興,但現在我不確定歡迎你進我的家門是否是個好主意。」
「你為什麼要讓他成為一名騎士?」卡洛斯靠得更近了,他也用西班牙語說道。「你在黑白旗幟下看到的罪惡行徑還不夠多嗎?你也有參與其中,我也有。」
「這孩子將成為一名聖殿騎士,」威廉拍了拍桌子。「他將宣誓所有的三個誓言,穿上白袍,並遵守規矩。我不會讓他成為一個殺人犯,但我也不會讓他變得像你這樣!是時候讓真正的聖殿騎士重生了,我們仍然可以恢復騎士團的榮譽,卡洛斯!」
「但我們已經無法從地獄中拯救自己了。」男人皺起眉毛。
「我知道,」威廉點了點頭,語氣不再尖銳。「我不是有意說這些話的。」
「很好,」卡洛斯用拉丁語說道,「那就讓我們為最厲害的聖殿騎士乾杯吧!」說著,兩人都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
「你們都說了些什麼,基督弟兄們?」安塔爾很好奇。
「沒什麼,」威廉沖他勉強一笑,「我們只是稍微提到了過去的事情。」
「但是……」
「去訓練吧!」他揮了揮手,「讓卡洛斯好好看看你有多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