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番外一:失而復得的師尊(四)
季也並不知道其餘人對自己的惋惜,也不知道仙洲傳聞,自己被魔頭擄走後,囚禁在不滅峰,折磨的生不如死。
被認為很慘的季也,這段時間只是與謝淮衣一起在人間遊歷。
因為是養老世界,只是讓謝淮衣修養,原本並無特殊的目的,因為元宵,他們先是在中洲停留了數日,看一看四方城內的一夜魚龍。
後來節日過去,他們又順著江流北下,在秀美宏大的河山景緻中,一路前往極北之地。
這個過程中,謝淮衣神態自若,一直很自然的扮演著季也的道侶。
只要是無人的地方,他一定會將季也抱在懷裡,或者親親鼻樑,或者吻一下眼睛。
死而復生的季也因為接受了自己和謝淮衣是道侶的設定,並沒有感覺到任何不對。
他總是安靜的被謝淮衣抱著,感覺睏倦的時候,會靠在謝淮衣肩膀上打盹。
他們一路往前,到達極北之地。
季也被謝淮衣帶到臨近冰雪覆蓋的一個小城。
小城看起來有些年頭了,裡面民風淳樸,有幾個看起來頗有些年歲的小店,在看到季也時,會驚訝的眨眨眼。
然後道:「仙君看起來有些眼熟。」
季也看一眼身旁神情自若的謝淮衣,隱約猜出來,這就是劇情里,謝淮衣當年被帶走的小城。
謝淮衣原本是一名仙門世家的孩子,從小生活在這個名為四方城的地方。
五歲那年,謝家遭逢變故,一夜被屠,謝淮衣流落在外,被遊歷的季也撿回去,撫養長大。
這是他年少的起點,一生開始的地方,季也猜測,這個地方對沉浸在劇情世界中的自家大貓來說,有不同的意義。
天還未明,謝淮衣牽著季也,在城中閑逛,他一直不想把季也帶回冰冷的不滅峰,每到一處新地方,也只是在客棧暫時休憩。
今日不知是否湊巧,路過一道小巷時,牆上剛好貼了一張薄紙。
謝淮衣看到紙上的內容,停頓片刻,從牆上撕下薄紙,他牽著季也,最終停在了城中一間獨棟小院前。
院子門口土地平坦,開著嫩黃的花,半掩的門扉內,幾棵植被若隱若現,在荒僻的北地城中,看起來景色極好。
謝淮衣盯著那方門扉,微微偏頭,季也把他手中的薄紙拿過來看,發現那是張房屋出售的廣告。
謝淮衣想買一間房子。
沒一會,一名衣著富貴的男人匆匆趕來,他站在門口的樹下,垂著衣袖,和謝淮衣說話。
謝淮衣冰綃覆眼,在乾坤袋中搜索,提著一袋金子出來,他和對方說了來意,下巴略略垂下。
他話很少,對方看著他,有些猶豫,原本想說什麼,後來似乎是覺得他不太好惹,最後又把話咽在嘴裡。
直到交了房,對方拿到錢,還有些猶豫,抬起頭看謝淮衣。
直到他打開錢袋,發現裡面全是金子,又把錢袋放在手裡,掂了一下,感受到重量,男人頓時輕嘶一聲,忙不迭轉身走了。
謝淮衣看著他的背影,沒有反應,他抬步往前一步,來到門口。
清晨的路上沒剩幾個人,只有院落前幾枝枯枝垂下。
謝淮衣站在門口,脊背筆挺,他看著眼前的門扉,半晌,他抬起手指,推開半掩的門,看到滿院景緻流瀉。
「阿也。」
謝淮衣不知想到什麼,他回過頭,一身黑衣,看著季也。
他的眼眸輕抬,對著季也的方向伸出手,冰綃自他的眼周垂下,他低聲道,「你過來。」
他站在黑夜的春光下說這句話,髮絲高束,明媚宛若少年人。
季也看著他,慢慢走上前,
把手指搭在謝淮衣手心。
手指很快被握住。
謝淮衣握著季也的手指,兩人並肩而立,他看著面前風景秀麗的獨棟小院,頓一下,慢慢的,認真的,對季也道:「阿也,這是我們家。」
他語速稍緩,對季也說。
「……」藏在樹后一直跟隨的白鶴聽到他的話,頓時痛苦的閉了閉眼睛。
它圍觀了全程,從一開始的悲痛欲絕變得恨鐵不成鋼。
他想,謝淮衣,魔君,你裝也裝的像點,你拿著剛買來的房子說是你們的家,生怕仙尊看不出來你之前的話是在騙他?
哪有給道侶的房子是臨時準備的,白鶴躲在樹后,看著謝淮衣,牙都要咬碎了。
但或許是剛剛醒來,缺乏常識。
死而復生的仙尊,面對著謝淮衣的盲目謊話,並沒有看出不對,不僅和他於人間遊歷,還相信了自己和他是道侶的設定。
作為道侶,有一方共同的屋舍是理所應當的事。
白鶴見到季也站在謝淮衣身邊,主動握住了謝淮衣的手,他的眼睛是漂亮的淡茶色,看著池塘,對謝淮衣道:「以後我們還可以養幾條魚。」
是很平常的語調,彷彿他們已經這樣過了許多年,謝淮衣聽到,想也不想,很快點頭:「好。」
他看著院中的池塘,想到那樣的場景,抬步跨進院內。季也與他並肩,想了想,又看四周錯落的花叢,笑著道:「也很適合養一隻貓。」
季也對貓是偏愛的。
儘管星際里的貓已經進化過好幾輪,皮毛不再柔軟,爪子也異常鋒利,但親近的人都知道,大部長十分偏愛這種動物。
他每次見到,儘管是在邊遠星系,也會駐足停留一會,逗逗對方。
謝淮衣這次不吭聲了,他看著季也,腦中思索了一會,儘管沒有相關記憶,但還是自動浮現出有有關「貓」的相關記憶。
一隻毛絨絨,搖著尾巴往季也懷中撲的東西。
「……」謝淮衣若無其事的往前走,開始裝聽不到。
季也不知道謝淮衣的心思。
他和謝淮衣一直順著走廊往前走,走到屋前,他拉了一下謝淮衣的手指,沒有拉動,轉過頭,發現謝淮衣停下,正若有所思盯著自己。
看錶情,似乎是在考慮什麼重要的事。
季也看著他,剛想說話。
謝淮衣已經想到了。
他抬眸看季也,反握住季也的手指,想了想,矜持道:「我可以變。」
季也疑惑抬眸:「變什麼?」
謝淮衣想了想被季也抱在懷裡rua的某種動物,眼眸微閃:「貓。」
-
謝淮衣說他要變成貓。
這並非是不可實現的。
他有魔君血脈,本身就有四分之一的獸類血統,覺醒后,可以變化成原本的形態。
他的話說出去,於是在第二日的時候,季也推門而出,正想著謝淮衣去哪裡了,便在院中的空地上,與一隻巨獸狹路相逢。
一個不算小的院落,被蹲下的巨獸佔據的滿滿當當。
「你是……阿淮?」季也抬頭看著巨獸,怔了一下,認出對方的身份,忍不住笑一下,抬起衣袖,揉了揉巨獸小腿上的毛毛。
「怎麼變成這樣。」說著,季也想起謝淮衣之前的話,他抬頭看眼前威武的巨獸,往後退了一點,彎著眼笑。
被巨獸低下頭,親了一下鼻樑。
因為是普通人居住的城鎮,清晨的時候,各個院子上方炊煙裊裊,空氣中瀰漫著飯香。
季也和謝淮衣說著話,同時去院中的井中打水。
謝淮衣跟在他身邊。
變化出原形后
,從外表看,謝淮衣是一隻頗為兇猛的黑色巨獸。
他長得像房子那樣高,頭上生著雙角,有冰冷的灰色眸子,外形介於麒麟和辟邪之間,十分威武,堅硬的甲片之下,有著長長的毛。
巨獸居高臨下,跟隨著季也,季也在打水,但手指垂在一邊,會時不時撫摸一下他的毛毛。
謝淮衣任由季也對他動作,他抬起爪墊,方便季也動作,季也抬頭,和他對視,在握住他一點爪墊的同時,摸一下他滿身的毛毛。
季也猜測自己大概真的有一點毛絨控。
因為隨後,似乎是覺得自己的模樣有些不便,謝淮衣恢復人身,從幾步外走來,黑衣修身,彎下腰,來接季也手中的水。
季也看著他,雖然不至於走神,但手指上還是停留著一點柔軟的觸感,在水被接過去的時候,尾指忍不住輕輕在謝淮衣手腕處一勾。
這是無意識的動作,但謝淮衣幾乎是瞬間明白了他的意思,頓一下,看向季也的時候,目光多了幾分猶豫。
最終他沒有說什麼,也沒有問季也是不是只喜歡他的獸類形態。
他握著季也的手指,放下水桶,親了親季也的唇角,再抬頭的時候,已經變化出形態,黑色的巨獸,從外形上看,真的和貓有些像。
季也並無經驗,離他很近,這一次的變化的時候,便正好坐在謝淮衣的爪墊上,抬頭看的時候,像一顆盆栽正點綴在絨毛上。
他的眼眸清亮,是漂亮的淡茶色,謝淮衣看到了,就忍不住垂眼,親他的眼睛。
季也感受到微癢的觸感,笑著站起來,梳理他的絨毛。
季也開始沉迷吸貓。
為了方便他撫摸自己,謝淮衣平時會縮小到普通黑豹大小。
沒人的時候,他常常會保持巨獸形態,抱著季也,讓季也靠在他肚腹中間,摸著他的毛毛看書。
季也眼睛垂下的時候,他會往前,親季也的睫毛。
季也很喜歡摸他的毛毛,他也很喜歡抱著季也,把腦袋放在季也的脖子上,讓溫暖的毛毛將季也整個覆蓋。
他還用長著倒刺的舌頭,輕舔季也的下巴,癢的季也微微偏頭。
春日的院落,花都競相開放,因為設立了陣法,院中溫暖如春。
氣候溫暖,季也有時候會因為太暖和,躺在謝淮衣身上打盹,謝淮衣把他抱在懷裡,一人一獸依偎著,一睡就是一個下午。
修仙界頗有凶名的人物,忽然覺著,這樣其實也很好。
就在這樣平靜的日子裡,短暫的停留在極北之地的小城裡,變得頗為安定。
他沒有什麼不滿足了。
-
仙洲眾人並不知道兩個人的日常。
等到仙洲眾人陡然發覺,魔君將雲山君擄走後,就再無消息傳來,彷彿於人間消失一般時,已經幾個月過去了。
修士們生活重歸平靜,在閑暇之餘,免不了紛紛猜測,雲山君的下落,雲山君怎麼樣了。
有人說,雲山君落在魔頭手裡,估計性命堪憂,正遭遇著非人的折磨。有人說雲山君已經死了。
不過其中流傳最廣的說法,還是說雲山君被謝淮衣當成了星遙仙尊的替身,一條鎖鏈囚禁在不滅峰里,淪為人質。
因為謝淮衣久不出現,民間甚至生出了話本,廣為流傳。
極北之地,四方城的茶樓里,因為都是對修仙界頗為好奇的普通人,不少人也都在討論這件事。
季也坐在二樓,屏風之後,他拿著杯子,手指輕抬,抿了一口杯中的茶水。
四方城小,因為謝淮衣在這個世界的進度沒有顯示完成,還有幾個仇人沒有找到,他們便暫時停留在這個世界。
閑來無事時,謝淮
衣外出處理問題,他有時候就會來茶攤中聽書,聽說書人會講人間趣事。
因為謝淮衣前幾天剛剛得知一名仇人的下落,下午時出了門,還沒回來。
季也便一個人出來,坐在常坐的位置。
正上了茶水,他抬眸,聽到一旁有人說謝淮衣的名字。
然後又聽到了自己。
這是季也這些天來,第一次聽到自己在修仙人中的印象。
有人在說:「雲山君合該是被一根金鏈鎖在了不滅峰上吧,那魔頭見他生的那般相貌,一定日日折辱於他。」
有人道:「可不是嗎,雲山君落在他手裡,能有什麼好下場,說不得已經被大卸八塊了,真是悲慘極了。」
「……」倒也沒有,季也聽聞自己原來已經被傳成這個樣子,輕咳一聲,不由摸一下鼻子。
不過只是養老世界,季也無意在他人眼中爭取什麼,也就沒有說話。
他放下茶杯,抬步起身,正打算離開,剛起來,忽然感覺袖子一重。
季也低下頭,發現是一名七八歲的幼崽,神情嚴肅,瞳孔漆黑,穿著一身藍白道袍,背著一把半人高的長劍,正看著自己。
他開口,一石激起千層浪:「您就是雲山君吧。」
他的聲音不大不小,然而茶樓中滿是修士,於是空氣陡然寂靜一瞬。方才喧囂不止的討論聲停了。
注意到四周隱隱約約透來的視線,季也無奈,輕輕按壓一下額角。
他並未答話,幼崽沈言隨也並未注意到這些,他出生自仙門大派沈家,極有天賦,小小年紀,已經是金丹修為。
雖然才七歲,沈家已經放心他獨自在外行走。
他是聽聞雲山君的事迹,頗為欽佩,聽聞極北之地有對方下落,眾修士又商量著要共同討伐謝淮衣,因而過來。
想要助眾人一臂之力。
七歲的幼崽沈言隨,修為不低,但對於人情世故上,他畢竟只是幼童。
沒有注意到季也的無奈,沈言隨神情嚴肅,頗認真道:「雲山君大義,你放心,如今上古秘境將開,四方修士齊聚四方城,一定能救你出去!」
他說著,在眾人驟然而起的議論聲里,季也偏頭,稍微捋清思路。
原來極北之地每隔三十年,都會有一個上古秘境將開,裡面多是天材地寶,修士進入其中,如果運氣夠好,一飛衝天也並非全無可能。
因此這段時間來,四方城中修士往來。
原本季也是容易被認出的,只是認得他的修士,不是修為頗高,就是略有身份,他們都有自己的洞府,季也和謝淮衣生活在最普通的居民區里,才和其他人遲遲沒有碰到。
也是在眾人的聲音里,季也忽的明白,謝淮衣為何帶著他一起,一路北下,直指極北之地的四方城。
看似無意,實際別有深意。
謝淮衣來到四方城,除了這是他當年待過的地方,還有一點,大概是因為這上古秘境中遍布藥材寶物。
謝淮衣本身對寶物並無興趣,季也想,他大概是為了自己。
死而復生並非常態,季也無法告知謝淮衣真相,然而沉浸在謝淮衣身份的大貓貓,並不知道季也的狀態是否平常。
儘管季也總是安撫他,告知他無事。
只是上古秘境,已經是此方世界最好的東西,謝淮衣便想去秘境里看看,他想找一些東西,以便他能夠護住季也。
明白謝淮衣這段時間忙碌的原因,季也心中一軟。
面前的藍白道袍,背著長劍的幼崽不知他的想法,神情依舊嚴肅,認真的重複了一遍:「雲山君大義,你放心,如今上古秘境將開,四方修士齊聚四方城,一定能救你出去!」
這一
遍,他用上了傳音秘法,確保四方城內的修士都能聽到。
這是為了能夠讓更多修士聽到雲山君下落,好增加救出季也的可能性,也是他年紀太小,儘管足夠老成,心中也還是有幾分忐忑。
宛如驚雷般的聲音響徹在四方城上空。
隨著他的話,空氣里頓時死一般寂靜。
季也也是修士,對他的動作看得清楚,知道其他人大概並不會為了他得罪謝淮衣,有些無奈,又有些哭笑不得。
到底還是小孩子,這麼想,季也下樓的腳步微微停頓,沒有先走。
茶樓上,沈言隨小臉緊繃,還在等待眾人和自己一起出手。
樓下,一名馬尾高束,身形修長,眼覆黑緞的冷淡身影出現,旁若無人的踏入門中。
他沒有做什麼。
但茶樓里的聲音瞬間停了。
下一秒,眾人拿劍的拿劍,喝茶的喝茶,在哆嗦的杯盤碰撞聲里,在沈言隨不可置信的目光里,沒一會,樓下高談闊論的人已經走個七七八八。
沈言隨:?
都禮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