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 37 章
倉庫內。
炸彈結構精密,數量龐大,即使有松田陣平在視頻那處幫忙,萩原研二拆得也並不輕鬆。
還剩最後一根線時,他們兩人怎麼也拿不定主意,一時之間陷入了僵局。
松田陣平沉重的呼吸聲透過手機傳入耳中,萩原研二嘆了口氣,他單手支起下頜,吹動過長的劉海,目光遙遙地落在空中,似是在透過牆壁看向某個人。
流動的空氣都似停止下來,若隱若現的死神揮舞著鐮刀,能輕易帶走人生命的刀具泛著不詳的光,
松田陣平煩躁地攪弄著頭髮,他猛地拍了拍桌子:「——喂!快點決定剪哪條,萬一爆炸了怎麼辦!」
萩原研二收回視線,他嘲笑著自己危機時刻竟然能走神產生幻覺,手指無意識地敲打著地面,光影投在鼻尖,「我在想……」
他的話驀地停住,眸光緊緊盯著驟然閃爍起來的手機屏,一動也不動。
松田陣平追問:「在想什麼?」
他手指煩躁地攏住捲髮,「嘖」了聲吼道,「現在這種時候還有心思想別的!把鏡頭調轉一下讓我再看看。」
「……」
黑髮青年眼睫微顫,他從喉嚨溢出意味不明的笑,抬手在松田陣平困惑的視線下利落地剪掉藍線。
剪、剪掉了?就這樣?這麼輕易地就剪斷了?
松田陣平一時失語。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反應過來,怒氣沖沖地吼道:「hagi!你這樣很危險……」
等等!
松田陣平錯愕地止住話頭,他看著視頻那處還安然無恙的幼馴染,高高懸起的心總算放了下來。
「幹得不錯!拆彈水平進步神速!」松田陣平稱讚道,「快點出去去見見秋河吧,他一定很擔心你。」
「對了,你怎麼發現藍線有問題的?」
「……」黑髮青年垂眸,他似是在自言自語,又似是在回答,「是啊,怎麼發現的呢?」
松田陣平沒聽清,他問道:「你在說什麼?」
「……」萩原研二撩起頭髮露出姣好的面容,他眨了眨眼,拖長音調說道:「也許可能因為我是天才吧。」
松田陣平冷笑,他們又說了幾句才掛斷視頻。萩原研二散漫的笑容褪去,他劃開郵箱,反覆看著上面的消息,最後手指微動,按下刪除。
他是怎麼知道答案的?
又或者說,是她?
萩原研二陷入思緒中,直到身旁的少年狀似無意地開口,他才從回憶中脫身。
青井秋河問道:「警視廳有專門的部門負責拆彈嗎?或者是交由消防隊負責?」
「嗯?」
負責筆錄的警察停下手中的筆,他似乎沒想到對方會問這個問題,停了一秒后快速回答道,「警視廳有專門的爆-炸-物處理班來負責炸彈,今天這種情況很少見,以後要注意不要莽撞才是啊。」
爆-炸-物處理班。
青井秋河在心裡記住了這個名字,他又問道,「拆彈警察的死亡率……高嗎?」
「……」
萩原研二呼吸一滯,他們從旅館出來到現在,青井秋河一路都表現得很正常。
黑髮少年跟藍發青年開著玩笑、揉捏小學生稚嫩的臉肉、抱怨天氣寒冷,齜著牙把冰冷的手塞進自己衣內,像是沒有受到一星半點的影響。
饒是萩原研二洞察力出眾也沒有發現不對勁。
唯一不同的,只有青井秋河比往日更黏他了。
而這點黏稠又在情侶相處的正常範圍內,萩原研二稍稍放心后,將注意力重新放回那條郵件上;直到此時他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
青井
秋河在生氣。
可他沒有發現,還莫名覺得對方沒有受到任何影響。
……自己怎麼會犯這種低級錯誤?
萩原研二視線掃過緊貼著自己的黑髮少年,他面上不顯,依舊掛著得體的笑容,聽著警察報了個數字,身體明顯地僵硬住。
「北海道還算好,炸彈犯少,米花町的爆-炸-物處理班犧牲率才叫高,前陣子好像一個隊的人都犧牲了?」
警察摸了摸下巴,一夜沒修的胡茬在此時有些刺手,「爆-破-處成員更換的概率也比較頻繁,畢竟心理壓力太大,誰受得了戰友死在眼前……」
「……」
青井秋河鬆開相握的手,他強撐著笑,聽著警察吐槽起米花的治安。
驟然空出的手下意識收攏,萩原研二沉默地看著他。
*
青井秋河心神不定地回到旅館,他恍惚地坐在地上,連萩原研二在耳邊說著什麼都沒有聽進去。
過了好一會,他才拉住萩原研二的指尖,微微用力讓對方俯下身子。
「……Kenji。」
青井秋河臉頰貼到他的掌心,嘴唇若有若無地觸碰著遍布在其中的繭,「辛苦了。」
萩原研二輕輕地回應了聲。
他看著黑髮少年抬起藍眸,一點點訴說自己從旅客處聽來的趣事,說起禮幌的雪比米花的冷上幾倍。
「你走出來時,我看見你的手指都在顫,當時就在想:是不是因為太冷了才抖的?」
青井秋河說著說著笑起來,他伸出手指堵住萩原研二想要說話的嘴,天藍色的眼睛彷彿下著傾盆大雨。
「有那麼幾個瞬間,我甚至有點恨你。」
萩原研二眼睫顫動。
「……北海道這麼冷,你竟然帶我過來旅遊,你是不是想讓我感冒然後嘲笑我!哼哼我早就知道你居心不良了。」
黑髮少年話鋒一轉,嘻嘻哈哈地開起玩笑,手指有意無意地從嘴唇滑到脖頸。
指腹隨著脈搏跳動而顫抖,青井秋河舒出一口濁氣,他挺直腰背雙臂大張,「好啦,你抱我一下我就原諒你!」
他微抬起下巴,「不管怎樣,下不為例。」
*
青井秋河睡得並不安穩。
他總是突然驚醒,伴隨著極重的驚呼聲,雙手亂動,摸到身旁的黑髮青年後緊繃的肌肉才會鬆懈下來,無意識地往萩原研二那裡靠去。
在青井秋河又一次半睜著眼靠過來后,萩原研二嘆了口氣,他拉起被子,把人摟進懷裡。
「別怕,我在。」
萩原研二輕聲在他耳邊說著。
他的話並沒有起到太大的作用,反而讓睡夢中的黑髮少年發出一聲極輕的嗚咽,四肢小幅度地掙紮起來。
萩原研二罕見地手足無措起來,能說會道的嘴和運轉靈活的大腦猶如生鏽的機器,半點方法都想不出來。
敏銳的直覺和能言善辯的利嘴在愛人面前通通失靈,萩原研二只得緊緊摟住他,試圖用溫熱的體溫和跳動的心臟來告訴他:我還活著。
他聽著青井秋河或淺或重的呼吸,愧意和內疚在心底纏繞。
在發現青井秋河並不想提起、也並沒有因為自己的行為發怒時,愧疚如浪潮般湧上,拍打著心臟。
萩原研二寧可青井秋河要自己給出一個承諾:比如放棄公眾的安危,選擇獨善其身;又或是要求自己放棄考入警校的願望——理由是米花町的警察死亡率過高;不管怎麼樣都好過現在這樣。
但黑髮少年的反應太過平淡,他裝出一副什麼都沒發生過的樣子,若無其事的和所有人進行著對話,像是在倉庫外壓抑著哭腔的少年沒有出現過一樣。
而這讓萩原研二更為難過。
他不願去戳破青井秋河拉起的窗戶紙,只能配合著他演起戲,假裝沒有自己沒有在生死線上徘徊過,青井秋河也沒有崩潰到生出「共死」的念頭。
他輕輕吻在少年眼角,試圖用親吻把他的夢魘擊碎,濕潤的觸感卻讓萩原研二愣住。
他在哭。
「……小秋河。」
萩原研二撫住青井秋河的後腦勺,細密的吻落在少年眼角,舌尖抵住下滑的淚水,將它捲入口中,再沿著輪廓一點點往下,覆上層薄薄的液體。
他們的呼吸交融在一起,過於貼近的距離能讓萩原研二清楚地聽見青井秋河撲通跳動的心臟。
一下又一下,猛烈得如同要震碎纖薄的身軀,跳到青年的手中。
吻落在脖頸,唇下極速跳動的脈搏讓萩原研二一下意識到那會青井秋河動作的意義。
他在通過心跳確認我是否活著。
這個認知讓萩原研二收攏手臂,他用力地攬住青井秋河,許諾般在少年耳邊說道:「我不會再冒險了。」
「……今天的事情不會再發生第二次。」他的吻落在青井秋河耳尖,「我保證。」
「……」
青井秋河閉著眼,無聲地勾了勾手指。
他極為細微的動靜被萩原研二捕捉到,黑髮青年見縫插針地握住他的手,掌心相觸,肌膚相磨。
萩原研二齒貝輕-磨-耳尖,他又一次重複道:「我保證。」
「……好。」
一直沉默的少年沙啞著嗓子開口,他抱住黑髮青年,無意識地發出一個曖昧的音調。
青井秋河僵住。
微不可及的的聲音被環抱住的青年成功抓捕,萩原研二壞心眼地低聲笑了笑,氣息吞吐被耳廓照單全收。
青井秋河的身體似是有團火焰,蹭的一聲點燃全身。
他聽見青年粘稠旖旎的話語。
「……抱一下就肯原諒我,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