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江洲上(三)
正如現在這般。陳川坐在江邊,月光落到江上,從他的角度看,江面擺起一片魚鱗狀的波光,如同一條大魚橫躺遊動在江流中央。
「怎麼樣,」江離坐在篝火邊對他說道,「決定好了嗎?」
陳川面對淅淅流淌的江河,摘下頭上的包頭巾,年輕的臉上還帶滿疑慮。他問道:
「聖人的殺手為何要追殺你。」
「這是不能說的秘密。相信我,不知情比知情要好。」
「你想要我跟你走,如何確保我的性命安全?」
「那不跟我走,你如何確保你的安全?」
陳川被問住了,他緩慢轉頭,緊盯著對方:「你到底是誰。」
「我是誰?呵,小兵子,你還是太多顧慮了,」江離把手伸入衣袖中,掏出巴掌大的一塊東西,「在橋上你都看到了,我懂得令他們現形的方法,我熟悉他們。我是誰並不重要,你可要知道我能力不止如此。」
陳川依舊直挺地站著,受困於心中矛盾,對江離仍不為所動。
「連寶石珠玉都不能使你下決心?啊?木頭。」少女終於露出些許不快,如此嗔怪道,「算了,就不陪你玩了。」說罷從襟中掏出一塊巴掌大地物件,接著火光,陳川看清那是一塊黑鐵製成的令牌。
「璽印軍將士聽令。」少女冷冷地說。
嘩,斥候立刻單膝下跪行禮,大氣不敢喘,他深知這塊令牌的象徵。
「本姑娘攜帶重任,爾等需跟隨護送我。」
接著江離又展開一部通關文牒,裡面蓋有璽印,畫像上的人正好就是她。
「喏,我等必定誓死效勞。」
江水聲縈繞得安詳細膩,四周萬籟俱寂。陳川一下也不敢動,猶如一尊畢恭畢謙的石雕。
「噗,哈哈哈......」誰料江離捧腹大笑,「我還以為你與那些欺軟怕硬的**不同,呵,怎料也是這般戰戰兢兢。」
「軍令如山,不可逾越;聖人之意,不敢違背。」陳川還在行著單膝禮,左手按住右手,共同支撐在地上,將頭叩首在地,一直稽留,未敢抬頭。
少女笑意未減:「其實也不遠,你只需跟我穿過社州,到達社州與嶂州的交界處即可。那裡是東山山系的中央。」說罷將令牌和文書放回衣袍內袋裡:
「起來吧。」
陳川微微抬頭,眼裡疑慮更多地被驚奇所替代。
「今年貴庚?」江離問。
「免貴,二十。」
「才剛剛及冠呀,」江離邊說邊走回到篝火旁,「哪裡人?」
「朔郡,鵬垌村。」
陳川慢慢起身,身體保持著慎微的前傾,墨色的夜裡他沉沉地站立。
江離坐到篝火旁,她的身高並不矮,穿著璽印軍的暗紅束袖深衣和小口褲子,腰間掛著一個布袋,鼓鼓囊囊,雙腿套著黑布靴子,柳葉眉下的雙眸流動著火光與波光:
「哎,我說不必那麼拘謹。我會吃人不成?」招招手,「過來坐吧......這也是指令。」
陳川於是緩慢挪步,他穿著札甲,身上每一個甲片都隱隱映著火焰。江離的甲胄擺開在篝火旁,陳川隔著篝火坐到她的對面,目光變得躲躲閃閃。
真是俏得太出奇。
陳川現在不敢正臉看向江離了,想起之前她往河裡丟的一塊塊寶石,在橋上的驚險。
你究竟是何人,還帶有最高級別的軍牌。
這裡有太多的謎,而對方竟然需要自己。
想不通,想不通,陳川低頭盯著火堆,兩人默默對坐在江州上。
良久,江離開口說:「好枯燥。你在此呆著,我要去上游看看。」
少女跳到江岸上,沿岸邊走,舉著的火把沿江流慢慢移動。陳川注視火把下的身影慢慢變小,最後連火把本身都變成一顆小亮點。他看著江流沉默了一下,抽出自己的佩刀。
這是璽印軍的佩刀,絳刀,正如江離所說,刀長三尺,刀身筆直,中正不阿,如單刃的劍,又是剛直的刀。
陳川細細打量,刀柄綁有斥候佩刀特有的麻繩,鋥亮刀光把鋒刃極致展現,寒光令人畏懼又痴迷。陳川握著刀輕輕划動,刀身倒映的火光就順著划動而遊走。
月光下的兵士嘆了一口氣,他想起了自己的好友。
篝火旁擺放著今早采來的香草野花,還有江離的包裹,不知裡面裝著什麼東西,但陳川不敢過去查看。寂靜的江流突然只剩他一個人,陳川握著刀,又嘆了一口氣,把刀放回鞘中。
不知過了多久,江離才重新出現在視野里。她回到江州上,說:「正如我所料,水位居高不下,明天木材販子就會如期而來。」
「怎麼來?」
「順流而來,到時候我們便可搭上一程,繼續進發。」
「那......」
「放心,我的承諾不會更改,」江離掏出一塊拇指大小的玉墜,「吶,你先收下。要是你隨我到目的地,便可獲得更多。」
陳川接過玉墜,看到玉墜深綠暗沉,其上雕出兩隻爬走的小獸,形貌相同,身如虎豹,面若小鬼,各佔一半,如同太極陰陽。
江離繼續說道:「我一時走得急,隨便拿的......不知其上刻的是什麼了,但它確是藍田玉中的佼佼。」
「我們要去哪?穿越社州,到達州界。」陳川問道。
「對,我們要穿過社州的東山山脈,到達古樹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