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深林中（五）
此時已值午後，兩個太陽相加的光芒減弱，雲層變得密集，天空積著烏黑與蒼藍，下起了大雨。
山林被肆意洗刷著，三人摘來大芋葉，舉在頭頂，全身避在樹下躲雨。
山峰之上傳來滾滾的雷聲，頃刻間枝葉搖拽，疾風摧草，這大雨自身形成迷霧，林間到處白茫茫一片落水，樹木挺立其中，孤零零的只剩一道主幹。
周圍只剩刷刷的雨聲，單調，好似一種異常的寂靜。
「夏季就喜歡下雨，不是嗎？」宛大元苦笑道。
白光霎時照亮山林，山岩反射閃電的光，一道藍白的裂縫自上劃開，空中好大一個霹靂，又轉眼消失，留下雷聲回蕩山谷。
「我們躲在樹下會不會危險了點？」江離說。
「什麼？」陳川聽不清。
「我說躲在樹下會不會危險了點！？」江離大聲說道。
「沒事的，一棵樹的時候危險，但是這麼多樹，就不危險了！」宛大元說。
林海真的慢慢無邊，此刻又增添了雨霧，徹底看不清嶂州的樣貌了。
三人站著等雨停，褲腿和袖子都被打濕了，宛大元的毛髮也濕嗒嗒的，貼著身子耷拉下來。
「對了，江姑娘，你怕你的包袱沾濕嗎？我的袍子夠大夠厚，可以擋些雨水，若不嫌棄就讓我來拿吧！」
由於嘈雜的雨聲，宛大元略微大聲地說道。
「不了宛大哥，現在這樣背著挺好的。」江離答道。
「好，」宛大元轉頭，「等會我們要走那邊，那裡有旅商的小道。」
山雨如此清爽，把一陣風一陣水卷遍山巒樹林。翠綠被洗滌一凈，滿目都是惹眼的青蔥，河水立刻暴漲起來，地上也多了許多涓流。
不知等了多久，雨漸漸停了，地上儘是泥濘，草葉濕滑。
三人把芋葉丟掉，繼續前行。
「嘿嘿嘿......」
不過片刻，聽到古怪聲音，三人驚得抬起頭，空無一物的樹梢回蕩笑聲。
「嘿嘿嘿......」
頻率非常快，像是有人躲在暗處，正不懷好意地笑。
陳川把刀抽出，聽到四周有東西在划拉樹葉，江離輕輕說：「是山魈。」
幾個矮小的人影從樹后閃出，又有幾個把頭探出在樹上，身材矮小，黑身有毛，手臂粗長似猿，但又直立行走。
「嘿嘿嘿、嘿嘿嘿......」
山魈們在周遭沖三人低低叫著，嘴巴輕輕張張合合，笑聲把三人包圍。
最瘮人的是它們眼睛漆黑直愣，死死瞪大盯著三人，一步一步往前走，詭異得很。
「他媽的，凈搞著些玩意，」宛大元把長刀抽出，雙手握在身前，「別怕，別怕，你越怕它們越放肆。」
這些矮小的怪物鼻子很大，鼻尖紅色，鼻樑兩側藍色，配以圓瞪的雙眼，就是一張張在山林里恫嚇行人的鬼臉。
陳川咽了口唾沫，讓江離站到他身後，他跟宛大元面對逼近的山魈。
突然兩臂被緊緊抓住，一個山魈從樹上跳下，抓著陳川，咧大嘴瘋狂獰笑。
陳川咬著牙，直視那張似人非人的臉，牙齒碩大黃白，盡數咧出，鼻子粗大誇張，他想掙開，但這雙大手如鉗般有力，死死把他抓住。
嗖，從頭頂吹下一陣風，一道寬大的刀影切過山魈的兩臂，宛大元再用刀背一拍，把山魈打倒在地。
笑聲戛然而止，周圍立刻騷動起來，陳川手臂上兩隻爪子掉落地上，那個斷手的山魈開始高聲慘叫起來，發出急促的喔喔聲。
猩熱的血噴洒在地上，在清新的雨後反而有種咸甜的氣味。
斷手的山魈用手肘爬著，想爬到同伴身邊，但是其他的山魈連連後退，只有它自己的慘叫在回蕩。
宛大元雙手手腕一擰，刀刃一轉，刀上的血被一甩而盡，開口說：「沒事了，這些野怪都是欺軟怕硬的貨色。」
二人聽著山魈的慘叫聲，實在刺耳，帶有一種虐殺的意味，並且對方似人非人，顯得古怪難忍。
只有宛大元說道：
「對付畜生就是要這樣，誰知道它們戕害了多少行人。」
山魈們都被宛大元的冷酷所震懾了，等到地上的山魈乞討聲減弱，完全躺在地上不動后，立刻轉身跑掉。
一溜煙散掉，遁去山林無影無蹤。
陳川拍了拍大臂上被抓過的地方，宛大元說：
「對了二位，我還忘了問了，你們身上的甲胄是怎麼回事？私藏甲胄可是大罪啊。」
陳川看向江離，他盡量沒有露出被問倒的樣子。
而江離像是提前準備過的，很快回應道：「宛大哥，實不相瞞，他原是璽印軍的探子，後來與隊伍失聯，便在古樹崖一帶以護送行人為生，是我雇傭了他，甲胄也是他潛伏時所備的。」
說罷看向陳川，陳川順著點點頭。
「噢，」宛大元若有所思，「聽著有點繞啊，呵呵......不過正好能解釋陳川閣下脖子上的璽印，真是長了我的見識。」
陳川暗自為宛大元細微的觀察而吃驚。自進入嶂州后，他都用一塊布紮成面罩，套在脖子上，用來掩人耳目，沒想到還是被看到了璽印。
「這些都是小事，我是不管的，天下戰亂久矣，人們大多都麻木了，也就這樣吧，」宛大元招招手，示意二人跟他走，「晤昒人出手從不在意彼此身份，我們走吧，這裡往左一點就是小道了。」
二人便跟著宛大元開始前進。
陳川在後面跟著宛大元，感慨中原大地真如覯閔所說，充滿千奇百怪的人情風貌。他看著宛大元高大的背影，覺得目前還不算太糟么，有阻礙，但也有善良的人出手相助，畢竟......
嗯？！！！
斥候的本能讓他猛然一驚，沒有把剛邁出的右腳踏下去，身後砰然一聲，江離痛苦地喊了一下。
陳川往右後退轉身，但右腳剛剛踩下，一股強大拉力拽住腳踝，將他狠狠掀起，霎時天地倒轉，地面陡然下沉，往上一看，一根繩索把他倒吊在了樹上。
江離捂著左腿，一個捕獸夾咬住了她。
宛大元緩緩轉身，但卻是狐狸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