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洞石嶺（二）

放走了人蔘精后，尹三木對江離的態度發生了明顯的變化，自己的包袱也不讓江離背了，甚至經常問江離要不要喝水、要不要替她拿包裹，就連上下坡都想伸手扶她，殷勤得很。

畢竟誰會出條件，只為了放走一個像大蘿蔔一樣的精怪？

葉叔也知道江離並不簡單，他看向江離的眼神依舊不變，但陳川細心地發現，葉叔總是把江離護在身後，在翻山越嶺的時候也總是找平緩安全的路給江離通過。

真是神奇，你說這人蔘精不就只會怪叫么？除了能鑽進泥土裡，露出那像一撮毛一樣的根須，還有什麼用途？保護草木生長？這未免也太離譜。

也許只是江離心生善意了罷，陳川如此想。可若將她身上各種珠寶美玉捐出來，肯定能換不少救濟的糧食，天下還有多少人枕著芒草窮困過日？但陳川又覺得江離應該留著這些寶石，方便作為路途的盤纏，畢竟如果照她所說，路途的終點是為了結束翳病，那遠比救濟糧更加需要。

可是自己能夠信任她嗎？陳川不露聲色地思索著，與葉叔走在前頭，穿行在漫漫的林間。

此時是午後，放走的人蔘早就跑得沒影了，但陳川還是時不時地心疼那塊雕有龍的玉石。

「三木哥，前幾天晚上的那些夜叉，還能再說一下嗎？」江離在後頭問道。

尹三木也在後頭答道：「昨天不是跟你們解釋啦，它們是來自洿（wū）州的夜叉。」

「昨晚我還是有點虛弱，迷糊糊的，有點沒明白，能再說一下嗎？」

於是陳川又一次聽尹三木說：「你還記得我家鄉是灧州吧，我從小五行缺木，所以叫尹森，但是太怪了，改成了三木......不，說偏了，灧州臨近著嶂州，但並不是完全緊挨著嶂州。還有一片沼澤作為陸地到江河的過渡，那就是洿州。

「洿州裡邊到處都是沼澤或者紅樹林，就是潮汐林，你可不要以為紅樹林只有海邊有，在灧州附近也有，因為灧州那些江，大得就像一小片海一樣，而紅樹林就是海邊的樹林，生長在水上面，根都露出來，旁邊還有沼澤。

「不過你要是覺得洿州就是一片沼澤那就太簡單。相傳洿州這裡曾經是一片海，後來由於陸地的變化，滄海桑田嘛，變成了一片低洼沼澤。

「那裡曾是一片汪洋，現在裡面還有龍宮的遺址，就是古時候給龍修建的海底宮殿，年老的蝦兵蟹將，還在那裡守衛......大章魚的皮，鮫人啊，還有一些亂七八糟的，夜叉就是其中的一群怪物。

「書籍里記載的夜叉都是在海上作威作浪，等到海洋變化成沼澤，它們還不肯離開這裡，於是退化成了現在這樣，一直棲息在洿州這位置，平常時趁著霧氣跑到林子里，捕殺野獸和過路人為食。」

「那灧州也有夜叉嗎？那裡江水浩蕩，不是更適合它們嗎？」江離問道。

「哎呀，你之前肯定太迷糊了，沒聽好我的解釋：灧州的水可不是海水啊，夜叉們肯定不習慣。而嶂州的霧氣化作北冥海的海水......反正獵人們是這麼說的......雖然霧氣嘗著並不咸，但夜叉能夠乘霧而來。」

江離點點頭，說：「那洿州豈不是很危險？」

「對，危險得很。所以洿州中心地帶極少人去過。不過幸好洿州只挨著嶂州的一部分，嶂州要往東走，可以繞開洿州直接去灧州，雖然多耗費些時間，但洿州實在太危險。」尹三木最後說道。

「嗯......」江離若有所思。

陳川往東邊望了望，斥候的訓練讓他保持著方向感，雖然此時各個方向都有群山遮擋，但是他能看到灧州洶湧的浪濤，洿州衰敗的宮殿，裡面有無數古怪的傳奇故事，流傳於中原各地，數量之多，就像其他州的一樣多。

這些神話傳說一直活在旅者之間的口口相傳里，一直活在商販售賣的版畫古書上，還有說書人面前的篝火中，陳川又想到了覯閔，年少的他從覯閔口中聽過許多的故事，而這些故事現在距離他如此之近，彷彿下一步就要踏入進去，自己也要見證傳奇......

不，還是算了吧，我只是一個無名小卒么。

不，可江離不是，如果她說得都是真的，如果她真的有根除紅翳的辦法，如果她真的是......陳川想著，忽然又不敢往下想，擔心想著想著又懷疑此行的意義，所以還是算了吧。

江離在身後又問了一些其他的事，她幾乎問了一路。問到嶂州是否有狐狸精，尹三木說有的，但是沒有像江離所說的那麼神通廣大，這樣的狐狸精恐怕只在書上才有，獵人們都沒碰到過。

那麼蠍子呢？幾天前碰到的蠍子精，這麼大隻的蠍子更是沒有聽說過，所以天下就都亂了套。

真的亂了套。

陳川想著想著，不知不覺已是黃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