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私的救贖
小鎮的「拳王爭霸賽」如期舉行,不出所料,沙闖進了決賽,而那位蜈口中的胖子則通過收買對手的手段也進入了決賽。畢竟大多數人都是去湊個熱鬧,混個比賽還有意外收穫,自然難以拒絕。什麼?你說「就沒有那種硬骨頭,不為金錢所動者嗎?」當然有,只不過在參賽前就被胖子的手下們圍成一圈,打斷了腿,又或是在那些選手的日常飲食中做了點手腳。
總之最後,沙和胖子在決賽中再次交手了,那是時隔多年的再次交手。
賽前胖子注射了蜈製作的興奮針劑,自然,這針劑必不可能是蜈交於胖子之手,而是那日蜈與沙在雪天墓前交談之際,二人的談話內容被一路尾隨沙的胖子手下所得知。
「什麼?他們居然偷偷製作那種藥劑,這不是破壞比賽的公平正義嗎?」胖子聽了手下稟報的內容后怒罵到,「不行,你繼續盯著他們,想辦法把那針劑給我偷到手!」
「是。」手下應了一聲。
於是乎在某一深夜,蜈研究了一晚「自動耕地機」的優化方案,昏昏欲睡之際,胖子的手下悄悄入室竊取了這一針劑。
回到現在。比賽開始了,胖子上場后自覺狀態良好,精神異常亢奮,便莽撞地向沙撲去。
幾個回合下來,胖子並未傷得沙多少,倒是自己又像當年那樣被打得鼻青臉腫。人們以為這場比賽持續不了多久,很快那胖子便會倒下吧。
可現狀卻出人意料,胖子雖多處下風,卻絲毫沒有倒下之意,反倒越挫越勇,大概是那針劑的緣故,胖子已忘了疼痛。
沙漸漸體力不支,挨了幾拳,形勢發生轉變,沙只能轉攻為守,找准機會再予以反擊。
這場比賽居然從中午一直持續到傍晚,沙的防守漸漸維持不住,眼看著對方一拳馬上就要正中自己的面龐,就在這時,胖子體內的藥效似乎到達了極限,他明顯地感覺到疼痛湧上全身,竟疼得暈厥了過去。
比賽終於結束了,沙取得了最後的冠軍。
勞累了一天,沙打算晚上帶點小酒小菜前往蜈的處所,將這一好消息與他一起分享。傍晚斜陽將路人的影子拉長,酒罐和菜籃搖搖晃晃前往蜈的家。
「不出意外的話,下個月就能到王國兵團任職了。為人民盡職、為君王盡忠、為王國帶來榮耀是我一直以來的夙願!」
「恭喜恭喜!不過,當了軍官可不要忘了我這個老朋友啊,有空得多回來看看。」
「嗯,一定。」
「那……我去把這些酒菜熱一熱,今晚我們喝個痛快!」
「嗯。」
蜈帶著酒菜走了出去。走進廚房,他將酒菜一併放入爐鍋中,這時在房外有一名小伙朝他招手,蜈看了下爐鍋後走了出去。
「一直聽說蜈先生大名,今天來呢……是想向蜈先生討要那個『自動耕地機』的圖紙,想著自己做一台,好造福鄉里。」小伙瞄了一眼蜈的身後,不自然地笑著。
「噢這樣啊,其實這個圖紙我早就公布出來了,在我們村鐵廠老闆那還是在村長那都能討要得到,這個你只管跟他們說,他們定不會拒絕的,就說是我說的。不過嘛……」蜈溫和地笑了笑,接著說到:「獨自製作這台機器頗為複雜,有什麼不懂的地方隨時都可以來問我。」
「嗯好好……好的蜈先生,感謝您的指點,那……我就先走了?」
「嗯,慢走啊。」
那小伙頭也不回地慌忙離去。
蜈將熱好的酒菜拿到了桌上,與沙兩人歡談暢飲。只是在談話的過程中,二人越來越覺得頭腦昏沉,不知是否是酒力的影響。
可這酒就是平時常喝的牌子啊,為何今日卻顯這般異常,看著眼前也疲憊萬分的摯友,不安感纏繞在沙的心頭,此刻他只覺得自己心跳加速、渾身無力,更像是要昏昏欲睡的樣子。
門外幾個帶刀的人闖了進來,蜈驚心地發現,其中一個還是先前向自己討要圖紙的小伙,更讓人不安的是,站在這些人背後的是今天那個被打得鼻青臉腫的胖子。
胖子帶著他的手下來報仇了……
數刀刺入沙的身體,使之斃命。蜈欲阻止這一慘劇,也換來了一頓拳打腳踢。
血濺灑在剛熱好的菜肴上、酒壺上。見此一幕,暴徒們滿意地離去。
「這蒙汗藥還真是不錯啊,堂堂拳王也得倒在我們刀下。」
「誒老大,那還有個活的。」
「不用管他,一個瘸子能拿我們怎麼樣?」
不甘、憤怒、絞心的痛和千斤沉重讓蜈昏迷了過去。
第二天有人發現了這一幕,於是眾人便堵在了蜈的家門前議論紛紛,黑壓壓的人群遮住了門外的陽光。
蜈還躺在地上,蓬亂的紅髮遮擋著他的目光。有人試圖去叫醒他,他仍舊沉默不語,只是翻過身,面對著牆,手臂壓在額頭上。
三天後舉行了沙的葬禮,白白的葬行隊伍在雨幕中緩行,是那樣的熟悉。雨水把天地間除它之外的聲響都給消寂,隱沒在雨里,彷彿一切世間的規則、道德和理想都不復存在了。
陰雨綿綿,能否洗刷少年的心結?似乎更斷絕了所有的歡悅、期盼和未來,並將這些東西化為一條骯髒的水流,一併流入泥濘水窪。
「蜈先生……蜈先生?」一個戴著斗笠的中年男人跑上小坡,「關於那個『自動耕地機』的改良問題,您考慮得怎麼樣了?大家都在等您過去呢。」
「你先過去吧。」蜈盯著雨中的棺材。
「但是……大家都等著呢。」
「走啊!」
「嘁!一個瘸子,裝什麼裝。」男人扶了下斗笠,跑下坡去。
第二天蜈背著行李離開村子,按照一本舊書的指示去往遠處的某座森林。他不知道自己推了多遠的路,天上的太陽落了又升幾回,包里的乾糧也快吃完了,終於在某天中午抵達了那片書中的森林。
按照書中的方法,蜈將葉蛇涎塗在樹榦上,接著等了幾個小時,一條巨型蜈蚣從森林深處湧現而出。
「是百年的靈獸蜈蚣,果然沒錯!」
蜈急忙推動輪椅移到一旁,那巨型蜈蚣沖了上來,一口便將塗有葉蛇涎的樹木攔腰咬斷。
樹木轟然倒塌,蜈趁機從包里掏出一把鋒利的手術刀,想要將巨型蜈蚣的頭割下。可刀剛入那怪物的脖子,它就立馬扭過頭來,蜈被那怪物的眼睛嚇到了,但他仍然緊握著刀柄,向下划動。
靈獸被蜈惹惱,扭動頭部把蜈甩了出去,接著又一口咬斷輪椅的輪子,暴躁地將輪椅壓碎。而後,它繞動軀幹緩緩向蜈靠近。
蜈又從背包中掏出一瓶黃色藥水砸向靈獸的眼睛,那怪物被藥水擊中,一團氣體冒了出來,它的面部被腐蝕,疼得瘋狂扭動全身。靈獸變得更加暴躁,瘋了似的朝蜈突去,企圖撕碎他。
就在這危急關頭,一個斗篷人從天而降,不知用了什麼辦法弄斷了巨型蜈蚣的頭。那蜈蚣的軀體仍在不甘地扭動,頭部殘留著黃色藥水,從煙霧中隱隱約約還能看見它的利牙在鉗動。
「少年,為何獨自一人在這危險的森林裡遊盪?」
「為了找腿。」蜈冷眼地看著眼前這個剛剛救了自己一命的人。
「找腿?」斗篷人打量著這個紅髮少年,看了看他的腿,不知道是否有所意會。
蜈看不到斗篷人的臉,就向倒下的靈獸爬去,並用手術刀繼續切割它的頭部。
「噢,原來你是需要這傢伙的腿。不過它有這麼多條,你該選哪一條?」
「全要。」
「全要?你該不會是想把它的軀幹安置在自己身上吧。」斗篷人似帶玩笑地說。
「沒錯。」
斗篷人愣了一下,半天才開口道:「真是個瘋孩子……」
蜈並沒有理會他,而是更握緊他的手術刀。
「喂……先不說你割下這蜈蚣的頭,把它的軀幹……拼接到你身上能不能成功,在此之前你得先……先砍下你自己的……唉這樣你會死的知道嗎!」
「我知道。」蜈停下他的手,是被勸動了嗎?只見他拿起背包,把裡面的東西全倒了出來,「我有這些……」
各種藥水和器具堆在斗篷人面前,他驚得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
「如果不成功,那我就去陪他!」蜈盯著眼前這個人,目光中沒有絲毫遲疑。「過去我以為這裡的人們缺少一種觀念和嘗試改變的勇氣,後來發現我錯了,他們並不缺少什麼,相反他們有著某種東西,阻礙著這種渴望進步的願景。」
「那是什麼?」
「根深蒂固的自私!」
斗篷人驚訝地看著眼前的這個少年。
「你真的很需要這些腿嗎?」斗篷人冷漠地說著。
「是的,有一些不得不完成的遺願。」
「那我幫你,不過有個條件。」
「哦?」
「在你完成所有遺願之後,加入我的組織吧,它的名字叫夜影,同時有個必須要實現的使命——擺正這世界不合理的一切。」
「好啊,反正我的靈魂早已不屬於這個浸滿污水的世界,不如就陪你看看,見證那所謂擺正的行為。」
於是在這三天里,蜈經歷了甚切腹斷腸十倍疼痛的酷刑,最後他得以從地獄爬了出來。
「去完成你的遺願吧,不要忘了我們的約定。」
「嗯,放心吧。」蜈擺動著他的新軀幹,向斗篷人告別。
由於館長沙的離去,武館的人這幾天都在找尋胖子一夥的下落,可那伙人早在行兇之後便逃之夭夭,不知隱匿在何處。不過好在我是作者,我知道在何處。
一處灰牆四立的屋子裡,一夥男人圍坐在昏燈四周,把酒言歡,大膽暢談著幾日前的壯舉。
「當時多虧了你小子,把那瘸子引了出來,好讓小A下藥。」
「是啊老大,我還怕那瘸子回頭,幸好他話多,哈哈哈哈。」
「是啊,幸好我還記得你們身上令人作嘔的臭氣。」一個半人半獸的怪物不知何時闖進了屋子,倒立在天花板上。
「你……你……你不是那瘸子嗎?你不是沒死嗎?」
「是啊,我就算沒死,就要做鬼殺了你們!不過,我現在不僅不是瘸子,還有百來條腿!」
眾人皆被嚇破了膽,哪還有心思想著反抗。蜈舉著手術刀,屠盡屋內眾人,血灑滿四壁,屋外電閃雷鳴。
「第一件事算是完成了。」蜈自言自語到,「沙,小時候是你幫我找回公道,這次輪到我幫你了。」
雷雨之夜,一片孤墳處,人形百足的怪物遊盪在其間。他拿起一把鐵鍬將某處墳墓挖開,把裡面的屍體抱了出來,用碩大的軀幹為其遮風擋雨。
「沙……我來了……我來了,你沒事吧,已經沒事了。」紅髮少年緊抱著眼前這具屍體,貼著額頭,在雷雨下,在一具蜈蚣軀幹下。此刻,雨像是隱沒了冰冷、隱沒了腐氣、隱沒了失去。
「那些蠢貨根本不明白!你其實沒有死,你一直都在的……對吧。」久閉的雙目撐開,望著眼前摯友,「你放心,我會看遍這世間所有的古書,終有一天,我會找到讓你蘇醒的辦法,我會許你永恆,我們……會永遠在一起的。」
「走吧。」斗篷人走了過來,「我會給他一具冰棺。」
「嗯。」蜈掩好翻出的泥土,用軀幹輕輕裹住沙,之後隨著斗篷人隱入幽暗的森林中。
名為蜈的少年的過去已翻閱完畢,三個小夥伴長舒一口氣,久久不語,只是默默回到原地。
「但在漫長跌轉的年少,是你給了我僅存的一束光……」似乎在生命的盡頭,蜈還對沙說了這樣一句話。
看著安躺在暗中廢墟的兩人,東谷澤晨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