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離開與布置
幺娘帶著方渠去了她暫住的屋子。
從一個匣子里拿出了一捧銀瓜子給她:「這是給你的盤纏。」
方渠接過,那銀瓜子是滿捧的,她伸出兩隻手接著還有些掉到了地上。
幺娘看著她,微微地嘆了口氣,然後把掉到地上的給她撿起來。
「公子說要把你放在小姐身邊的時候我就不是很滿意。」
方渠的身子顫了一下,不知道幺娘為什麼這麼說,她雖然不夠盡心,但也沒做什麼對小姐不利的事情,不是嗎?
「你們這種半路出家的,再怎麼訓練也只是有了本事,沒有半點忠心。」她輕笑了一聲,「何況你還沒有本事,你的忠心並不重要。
只是小姐想要你,公子就把你調教的看得過去了給小姐送過去,嘖,公子真是......腦子不清楚。」
方渠的臉通紅:「本來,本來就不是我想留在她身邊的,做什麼怪我!」
幺娘看了方渠一眼:「不怪你,怪公子被小姐兩句話哄得五迷三道,怪小姐不知道深淺,總歸是不怪你的。」
方渠覺得很難堪。
不過幺娘也只是從一個忠心耿耿的護衛的身份上看不起方渠這種大難臨頭各自飛的態度,並不打算說太多,又冷嘲熱諷了兩句就不再說話了。
等把方渠送走了,剛出門就看見一個少女站在門口:「姑娘?」
少女笑吟吟地說:「我叫清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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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期猜的沒錯,幺娘確實是猜了時間送過來葯的。
她剛帶著方渠離開不久,老先生就帶著阿生走了出來。
看得出來施針是一項極其耗費體力的活,老先生出來的時候腳步都是飄的,甚至不能說是走出來的,是被阿生架著扶出來的。
眾人呼啦一下圍了上去:「怎麼樣了?」
體力上的不支不耽誤老先生對著眾人翻白眼:「死不了,先去給他把葯餵了。」
雲期環顧四周,不是護衛就是護衛,嘆了口氣,自己拎著食盒進去了。
這種時候還是需要一個像是雪青那樣正經能照顧人的丫鬟的。
雲期破天荒地顧念起雪青的好處來。
謝長安還在床上睡著,但是氣息悠長,臉色也比之前好看了一些——也可能是雲期自己覺得他臉色好了。
總之雲期被自己觀察到的這一點好轉安慰到了,就連那一點不能馬上醒來的不滿都煙消雲散了。
幺娘這時候走了進來,搭手幫他把謝長安稍微扶起來一點:「小姐。」
雲期沒看她,說;「走了?」
幺娘點點頭:「小姐何必強留她,公子麾下有的是願意跟著小姐的,她不論哪方面都不算是好的。」
雲期笑笑:「我知道。」
她原本當初非得要方渠也是因為覺得這個女孩十分敏銳,覺得有趣。
再加上那個時候以為自己孤立無援,也不知道書蘊是謝長安派來保護她的,著了魔一樣想要一個自己的人。
而當時沒什麼根基的方渠就被她一眼看中了。
但是她也知道,靠著雷霆手段震懾來的人心不長遠,這次也確實沒想過要用方渠的女子之身告訴方許什麼,只可惜方渠卻十分防備。
雲期悠悠地嘆了口氣,她可能還是無法理解人心。
烏黑的藥液穿過謝長安雪白的嘴唇,流進了喉嚨里。
雲期用帕子擦乾淨唇角溢出的,對著幺娘笑了一下:「不過是當時機緣巧合罷了,如今......她既然想走,我也沒有強留的道理。」
方渠既然覺得她這裡不是好去處,雲期也不想強人所難。
她本想著等南蠻的事情解決之後再放她離開,畢竟眼下外頭也稱不上太平。
不過既然她執意要走,雲期自然也願意成人之美。
雲期看著謝長安的臉,說:「老先生有沒有說什麼時候能醒?」
幺娘恭恭敬敬地說:「老先生說短則三五日。」
雲期的目光落在幺娘身上:「若是不短呢?」
幺娘的額間沁出汗珠:「若是多的話,老先生也不能肯定。他說畢竟是傷了心脈,不是尋常地方,換個人來早就無計可施了,他只能做能做到的,再多就是聽天由命了。」
雲期的臉色冷了下來。
聽天由命。
她的貝齒無意識地扣在了嘴唇上,有些焦灼地輕咬。
聽天由命。
可是天命未必就會如她所願。
何況她和謝長安嚴格來說都是違抗天命的人,她若是天命也不會讓他們遂願的。
但是雲期沒有說出來,她輕輕地點了點頭:「我知道了,你出去吧,我想和謝長安待一會。」
幺娘看樣子還想說些什麼,最後卻什麼都沒有說。
不僅依言退了出去,甚至十分懂事地把門掩住了。
不過雲期並沒有在意。
她的手放在謝長安的手心裡,輕輕地摩挲他掌心縱橫的傷口——這都是從平叛開始,他才有的傷口。
過去的謝長安是京城有名的紈絝公子,不說十指不沾陽春水,那也是手掌柔嫩的。
不僅不練武,因為不好好上課,就連習字的老繭都沒有。
雲期還記得在北梁的時候,他的手落在自己身上的感受,手掌柔軟得像是一個孩子。
「你說要是三日之後我們輸了可怎麼辦?」
空曠的房間里響起雲期的笑聲:「這次可真的是臨危受命了,而且沒有一點辦法,也不知道任何消息。」
她嘆了口氣:「若是敗了可如何是好。」
她始終都在擔心。
放方渠走也好,來這裡守著謝長安也好,都是她內心緊張的表現。
說來也是,自從重生之後,她所有的行為都是因為有底氣才去做的。
守衛金源,是因為知道金源城最終困死的真正原因。
南下陳郡,是因為身旁有謝長安作保。
深入北梁,插手和親,都是因為前世的那些東西自恃先知,因此有了底氣。
淳陽平叛,雖然是猝不及防,但是前世認知加上謝長安,其實她並不害怕。
哪怕是瘟疫,最開始也是因為知道這場瘟疫前世並沒有鬧大,心裡知道是有解決之法的,所以反而不擔心。
但是這一次,卻是實打實的臨危受命。
前世的雲期幾乎不曾踏足南方,更別說知道南蠻叛亂的細節了。
加上前世的謝長安也不曾參與平定南蠻,所知的一切對眼下的困局都沒有幫助。
這是雲期第一次不得不依靠自己的戰鬥。
她深吸了一口氣,對著床上昏迷不醒的謝長安笑了一下:「祝我好運吧。」
雲期放在謝長安的手,看見他手腕上滑落的紅綠碧璽手串,撥弄了一下就走了出去。
時間不等人,她已經不能繼續耽擱下去了。
剛跨出門,就看見門外陳原,書蘊,幺娘等人都在等著她,一見她出來,眾人目光灼灼地望向她。
「小姐。」
雲期點點頭,在院中的石桌前坐下了。
「我們手上能動用的人,有多少?」
書蘊一直跟著雲期,雖然點了謝長安身邊的人,但是畢竟不如幺娘了解,於是默默地看著幺娘。
「當時我們帶去西北的足有四十人,加上一部分留在公子身邊的,滿打滿算能湊出來百十人吧。」
百十人已經不少了,畢竟他們只是要守著安南王府,而不需要像是金源那時一樣守城。
陳原則有些羞慚地低下頭:「王府精銳都跟在王爺身邊,能調動的只有王府中的家丁護院。但是娘娘故去之後遣散了不少,將將七八十人。」
雲期點了點頭。
七八十人也不算少,但是這七八十人能夠像是謝長安手底下的人一樣聽話嗎?
安南王疏於管束,清月那樣的丫鬟都能做主為她辦一場及笄禮。
王府會不會有更多的人擁有他們意料之外的自由?
幺娘看了雲期一眼:「王府的人都絕對可靠嗎?若是信不過還不如捆了丟一邊去,免得壞事。」
陳原有些臉紅:「娘娘在的時候還是有的,娘娘故去之後,王府中也沒什麼人了,就把信得過的都調走了。」
哦,那就是沒有了。
雲期瞭然。
那這幾十人就是信不過的,甚至可以當做敵方來看待。
「不過事無絕對,王爺信不過是因為這些人過去曾在娘娘的事情上不太妥當,加上底子不夠乾淨。未必今日也會站在我們的對面。」
雲期擺擺手:「不重要,就像是幺娘說的一樣,既然信不過就讓他們互相看守,自己把自己絆住就不會給我們添亂了。
目前的局勢我們落於下風,不能有半點閃失。」
陳原吶吶地張了張口,最終沒有說話:「是。」
雲期看了一眼陳原,就不再理會他。
陳原和他們幾個都不一樣,他是在安南王府長大的,正如那個已經做了劍下鬼的陳厭所說,他們陳家世代忠於安南王府,也世代與安南王府相伴。
這王府中的家生子,譬如清月說不準就是和陳原一道長大的,更有甚者那些老僕說不準是看著陳原長大的,難免感情深了些。
他會為他們求情,實屬情有可原。
不過也正像是雲期所說的,眼下唯一一個有與南蠻交戰經驗的謝長安昏迷不醒,雲期不管做什麼準備都只是紙上談兵罷了,能不能成還是要看雲期。
而雲期這東西最是玄妙,還是要盡量減少能夠影響結果的人才好。
陳原低頭:「是,屬下會去安排的。」
雲期搖了搖頭:「不用你,我出面就行,他們畢竟也算是你的同僚不是?」
陳原抿了抿唇,沒有繼續說話。
「三日後不出意外是暴雨,所以我們那些火燒之類的招數都無濟於事,」幺娘說,「但是如果以力相抗,我們的人手又不佔優勢。」
暴雨......
雲期想了想,笑了起來:「誰說暴雨就不能用火了?我這招就是暴雨之後才好用。有沒有請人算過,三日後的暴雨會持續多久。」
陳原說:「三個時辰。」
三個時辰。
也就是說雲期要用這一百來個人,與南蠻將士相抗三個時辰。
只要雨停,雲期就有辦法反敗為勝了。
現在,如何撐過三個時辰,成了雲期亟待解決的事情了。
「現在加固大門加高圍牆來得及嗎?」
陳原搖頭:「王府的圍牆因為第一代安南王有行軍的習慣,本就不算矮了,加高的作用也不大,即便加高了,只要帶著雲梯還不是想爬就爬。就連城牆都未必會怕,何況是王府圍牆。」
所以說,加高圍牆是不太現實了。
「那大門呢?」
「大門本就穩固,平日里開門都要三四個人一起的。」
雲期搖頭:「不夠。讓人用木板把大門釘死,把門栓用鐵釘釘上,要想闖進來,先把門栓撞斷。」
至於圍牆......
雲期看著石桌上的瓷杯,眼神一亮。
「找人澆築圍牆,不需要多高,能把碎瓷片固定住就行。王府所有圍牆都弄上一層碎瓷片。」
「小姐,」幺娘都覺得不忍心潑雲期冷水,畢竟她也知道雲期已經很努力了。
「即便有碎瓷片,也只能擋得一時,何況只要後面的人主意,翻牆時候多些消息,碎瓷片就沒什麼用。」
「碎瓷片確實沒什麼用,但是只要他們翻牆的時候小心一些,多用些時間,就足夠我們的人把他們打下去了。」
雲期壓根沒想過要靠著碎瓷片讓南蠻人敗走,想也知道這是完全不可能的。
但是她的目的在於拖延時間。
何況暴雨之下人人平等,她手下的人看不清戰況,用不了火攻,南蠻人也是一樣的。
而且南蠻人還不如他們有時間布置。
只要撐過暴雨的時候,南蠻人失去了奇襲的先機,他們所做的一切布置是有用的。
雲期站起來,看向其他人:「不說此即生死存亡,也相差不大。三日之後你我是否還能看到太陽,就要看我們自己了。
謝長安總說冥冥之中自有定數,但是我卻覺得,實在認為,諸位說呢?」
雲期端起茶杯:「我以茶代酒,敬諸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