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重逢

每次仰望自己眼前的摩天大廈，許晨都會想象自己是這座大廈的主人。

想象自己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俯視這座城市，太陽的光線照進來，把一切都度的金黃。只有這樣，才能讓他忘掉自己現實的痛苦。

在人山人海的地鐵中擠了一個小時的許晨來不及休息，快速跑向自己工作的地方。深冬的寒風吹著他的臉頰，但許晨顧不了太多，衝進了大廈。

再過幾分鐘就遲到了，他們公司規定，每月遲到三次就扣掉當月的績效。

「叮咚」刷完卡的許晨沖向了電梯，然而在他趕到的時候，電梯剛剛上到二樓。許晨心裡暗罵一聲，這裡電梯一趟大概10分鐘，自己等不及了，只好爬樓梯了。

許晨快速地開始爬樓，一層又一層，快到了快到了，他心裡想。

上最後一層樓時許晨太急，一腳踩空了。整隻左腳崴了，他顧不上疼痛，一瘸一拐地走到公司。許晨的公司是靠一個刷臉系統打卡的，系統會記錄你的打卡時間，晚於一個點的都算遲到。

許晨在刷臉系統前站好，冰冷的女聲念到：「已打卡。對不起，您今天已遲到。本月遲到次數：1。」

暗罵一聲倒霉，許晨垂頭喪氣地走到自己工位。準備把自己的耳機收起來，一摸兜，藍牙耳機的充電倉沒了，不知道是地鐵上被擠掉了還是被偷了。

生活的一地雞毛已經讓許晨身心俱疲了。

一旁的小陳湊過來聊天，「欸，聽說沒有，咱們公司的天使投資人要來，老闆正在那邊準備呢。」「哦。」現在的許晨只想自己安靜地休息一會，別的事情根本不想關心。

準備泡一杯咖啡，卻發現自己一大罐咖啡已經沒了。當時雀巢咖啡搞活動，自己就屯了一箱，附近工位的同事也會來蹭，許晨也沒太在意。沒想到他們真不把自己當外人，一人拿一點把咖啡喝光了。

瀏覽著網頁，新聞頭條是一個演算法工程師在深夜猝死，留下高昂的房貸和孤兒寡母。許晨不由得一陣唏噓，彷彿看到了未來的自己。

現在高強度的996讓年輕的許晨一身病，他經常頭暈和耳鳴，有時會突然眼睛一黑。不過自己是一個單身漢，赤條條地就走了。

許晨高中時候渾渾噩噩，高考失利，復讀一年考上了一所普通二本。走狗屎運的是，許晨學的是計算機專業，工資還能支撐自己在大城市的生活。公司名稱里有很多高端的定語，比如科技了，人工智慧了，但許晨一直覺得，自己和工廠里燒鍋爐的工人是一類人，出賣自己的時間，健康和青春，換取微薄的收入。

他發現自己其實並不笨，只是沒有在正確的時間努力，之後只能在錯誤的時間付出成百上千倍的努力。

夜深人靜的時候，他在想，如果自己在十幾年前認真地學習，一切會不會不一樣，自己會不會能活得更自由和瀟洒。

但是，人生沒有後悔葯，也沒有時光機。

所以許晨喜歡看一些重生的電視劇和小說，在那裡面主角彌補了遺憾，收穫了更圓滿的人生。他有時候也會幻想自己可以回到過去掌控自己的人生。

打開了手機，許晨準備看一下自己路上遺漏的微信消息。

第一條是自己妹妹的信息：「哥，最新的一集狂飆你看了嗎，那個高曉晨和她妹妹好像小時候的咱倆呀。那時候爸媽還在，咱倆無憂無慮。」許晨心裡一暖。

第二條是大伯發來的：「晨晨，

聽醫生說最近上了一種新葯對你妹的病有幫助，但是因為是進口的醫保不能報，所以比較貴。她不讓我告訴你，我想了想還是得和你說一聲。那種葯要吃三個療程，一個療程大概需要小十萬。我可以給你湊點，哎。」

許晨心裡一緊，妹妹的病要長期治療，自己每月一半的工資都得補進治療費里，現在加上這個葯自己的工資全搭進去也捉襟見肘。

第三條是hr發來的，信息很簡短，叫自己去辦公室一趟。

人對自己要經歷的事情總有奇怪的直覺。懷著一種不好的預感，許晨推開了hr的門。

命運向許晨露出了它的猙獰面目。

「您找我有什麼事？」

「由於業務調整，你的崗位被取消了，不過你放心，我們會給你相應的補償，這是我們的補償方案，你看一下。你可以在這裡留到這周五。周五之前把工作交接好。」

拿著hr給的賠償方案，許晨渾渾噩噩地走出來房間，感覺天塌了下來。想起來自己生病的妹妹，想起來自己大齡的年齡，想起來高昂的房租和自己看不見光明的未來。

30多歲的自己現在還能幹什麼，也許只能從窗口一躍而起，結束掉這一切。

有時候，成年人的崩潰就在一瞬間。

許晨在工位上突然控制不住自己，痛哭了起來。頓時，整個房間內的聲音都變得安靜，所有人都默默地看這這個哭泣的男人。

這時，公司老闆陪著一個高挑的女人走了進來，許晨從來沒有在老闆臉上看見過那種笑容，一種自己的人生掌控在別人手中的笑容。

「蘇總您看，我們公司最近在準備拓展業務，把我們的信息包裝成金融產品，將信息封裝，變成可以買賣的商品，這有助於我們的進一步發展。」

「欸？」老闆驚訝地看向痛哭的許晨，「蘇總這是···呃，呃。」他在心裡痛罵hr不會辦事，今天天使投資人要來，在這個節骨眼通知裁員消息不是找事嗎，就不會推遲兩天裁人。

不過更驚訝的是他旁邊的蘇總，她盯著許晨，試探性地問一句：「你叫許晨嗎？」

帶著紅紅的眼睛，許晨抬起頭，驚訝道：「蘇紫璇！」

······

半個小時后，在樓下一家咖啡館，蘇紫璇用手指摩挲著桌上的拿鐵咖啡，望著許晨：「老同學，這些年過得怎麼樣？」

「馬馬虎虎吧，你也看到了，剛剛被裁了，讓你見笑了。」許晨苦笑道。「現在經濟不景氣，工作也不好找，我這些年也沒存什麼錢。」蘇紫璇看著他，眼神里有種說不出的情緒。

許晨低垂著眼帘：「不提我了，我記得你當初高考考去了清華，你這些年，嘿，肯定過得不錯吧。」

蘇紫璇搖搖頭：「其實也沒什麼，就是不斷學習，考試，然後工作。其實也挺枯燥的。」

「你是這麼，呃，做到現在這樣的位置呢？」許晨有些好奇地問道，「看我們老闆的反應，你現在肯定『位高權重』吧。」

蘇紫璇微微一笑：「我大學的時候成績不錯，得到了一個公費留學的名額，在美國斯坦福念書認識了一個清華的學姐，她把我推薦到了高盛，我工作了兩年被派來負責中國區的業務。」

「你這樣的生活我夢裡也想過。」許晨自嘲地一笑，「如果高中的我再努力一點，是不是能靠近這種生活一點，起碼不會像現在這樣被掃地出門。」言罷，想起來妹妹的病，內心長嘆一口氣。

「其實我的生活你看著很光鮮，私底下也有很多灰暗的現實。」蘇紫璇安慰道。

「無論如何，你的人生都足夠精彩。」許晨喝了一大口咖啡，「真後悔那時候沒有好好學習。」

一段長久的沉默后。

許晨有些釋懷地一笑：「我記得那時候我還和你表過白的，現在想想幸虧沒有耽誤你。」

蘇紫璇猶豫著，說道：「你真的想知道嗎，那時候，呃，我家有點狀況。我的心裡壓力很大。其實，我對你也不是沒感覺的。」

許晨有些驚奇地回憶起來：「我對那時的事情記不太清了。」

蘇紫璇有些失望地回應道：「這樣嗎，你難道不記得，我曾經告訴你，如果你考過我，我就答應你。」許晨睜大眼睛，在久遠的記憶里回想，模模糊糊地記得好像有這件事，但是自己根本沒有學習的毅力。

那時自己暗戀蘇紫璇，當著同學們的面表白，結果蘇紫璇說，考過她，她就答應。

「其實我只是為你設置了一個目標，想激勵一下你，看看你的行動。」蘇紫璇嘆了一口氣。

「畢竟，困難不可怕，可怕的是你沒有挑戰的信心。」

「我當眾告訴你說，你考過我，我就答應。」蘇紫璇失望地看著他，「可是，你那時還是不努力，我的苦心沒有起作用。你自己把自己放棄了。」

許晨震驚地看向她，「原來是這樣。」他想起自己失敗的人生，還有那些荒廢的日子和錯過的女孩。

如果，自己能夠重來一次，在那時候好好學習，是不是會考上一個好的大學，不用過這種漂泊無根的生活？

如果，自己能夠重來一次，在那時候聽進了蘇紫璇的話，是不是也會擺脫單身，有一段美好的戀愛？

如果，自己能夠重來一次，努力學習，是不是一切都會不一樣？

金黃色的陽光透過窗戶照進來，多年前的初春它也是這樣照耀在少女的臉上，少女當著許多人的面大聲說，考過她她就答應少年的表白。

「那時的你選擇了現在的生活，現在也就只能承受它的痛苦。」

「無論如何，保重。」她拿起微涼的咖啡，起身向外走去，黑色的長發被風輕輕掀起。

許晨看著她高挑的背影，眼神落寞又不甘。

兩個人的人生軌跡也漸行漸遠。

在咖啡因的作用下，許晨的大腦逐漸變暈，一切好像變的虛幻而迷離，許晨感覺身子似乎飄了起來，越飄越高，越飄越遠。他閉上了眼睛。

恰巧這時咖啡店在播放甲殼蟲樂隊（Beatles）的《yesterday》：

Yesterday，allmytroublesseemedsofaraway

昨天，一切煩惱彷彿遠在天邊

Nowitlooksasthoughthey'reheretostay

我如今憂心忡忡

Oh，Ibelieveinyesterday

哦，我相信昨天

Suddenly，I'mnothalfthemanIusedtobe

剎那間，我不再是從前的我

There'sashadowhangingoverme.

她的身影總揮之不去

Oh，yesterdaycamesuddenly

昨日突然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