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姑娘年幼,何以存世?
石堅聞言,一時間陷入沉吟。
倒不是不想說,而是,該怎麼用古人能理解的方式說出來?
劉延壽見狀,以為石堅心中猶豫,便道:
「溫神醫乃是行醫世家,名氣盛於南國。縱然石神醫以秘聞相告,本官相信溫神醫也不會泄露分毫。」
溫仁心哼了一聲,一張皺巴巴老臉昂起。
「老夫溫氏,乃扁鵲之後,如何能剽竊他人醫術?」
蘇軾也道:
「帥哥小友,人命為重啊。」
石堅一聽,這怎麼還越說越離譜了?
於是便開口。
「不瞞溫神醫,並非我不願相告,而是怕說了,溫神醫不信。」
溫仁心嘿的一笑,鬍鬚再度吹起。
「老夫代代行醫,石神醫之言有理無理,老夫一聽便知,儘管道來便是。」
石堅點了點頭,道:
「其實這疫病之毒,乃是通過空氣傳播。」
「空氣?」其他三人一臉疑惑。
石堅拿起那張防疫指南,張嘴吹了一下。
紙張頓時飄揚起來。
「風?」溫仁心似乎明白了什麼。
石堅點頭。
「風,便是流動的空氣。空氣無形,但卻無處不在。」
溫仁心一拍大腿。
「便是風邪入體嘛,說得如此玄乎!」
石堅:「……」
仔細一想,好像確實是這麼回事。
按捺住心中的槽點,石堅繼續開口。
「人體一呼一吸,便是將空氣在肺中交換,吸入清氣,呼出廢氣,便是呼吸。」
「若是染疫之人,肺中有疫病之毒,便會隨肺呼出。」
「疫病之毒入空氣后,可暫存片刻時間,此刻若是有其他人在身旁,便會吸入這染疫者的廢氣進入肺中,從而使疫病之毒存活,在人體內繼續發展壯大。」
「所以為何需要隔離,就是因此。而且……」
馬車之中,漸漸安靜下來。
劉延壽、蘇軾、溫仁心三人聽著李貞的話,臉上都露出了若有所思表情。
「……這便是我所知的,所有關於疫病的知識了。」
石堅話音落下,其他三人一時間都未開口。
片刻后,溫仁心長出一口氣,眉眼伸展開來。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可笑老夫一生行醫,自命扁鵲後人,卻不知山外有山,人上有人。」
「石小友,你雖非醫者,但今日一番話語,卻堪為老夫之師!」
說著,溫仁心就要朝石堅行禮。
一拱手,咚一聲卻敲在劉延壽的腦袋上,將劉延壽頂上烏紗敲得東歪西扭。
「哎哎,本官的烏紗掉出去了,快停車!」
一番折騰,眾人抵達溫氏藥房。
剛走下馬車,石堅就被面前的情形震驚了。
藥房之外,竟橫七豎八,躺著許多人!
這些人中,有衣裳破舊之農夫,也有衣冠齊整之士子。
但無論尊卑貴賤,此刻所有人盡皆躺倒在地,面帶病容。
藥房中,絡繹不絕有夥計走出,端著一碗碗涼茶,給這些人喝下。
蘇軾看著這一幕,不由感慨。
「疫情,猛如虎也!」
石堅不由看了一眼蘇軾,心中一個問題浮現。
蘇過染病,蘇軾也是密接,為何沒有發病?
或許,是無癥狀?
至於李貞自己不發病,倒是正常。
現代人要應付的病毒,可是比古代多進化了幾百上千年的。
現代人免疫系統更強,並不意外。
更何況,還打過疫苗呢。
劉延壽此時開口。
「溫神醫,既然藥方確實有用,那本官就即刻讓人推廣到下面縣村去了?」
溫仁心非常肯定的點頭。
「老夫已經找出五味最合適的藥方,當可應付疫情。」
「再加上防疫指南,想來疫情控制,當在旬月之內。」
「只不過藥房之中藥材畢竟有限,還請劉大人和下面縣村自行籌措。」
劉延壽忙道:
「正該如此,本官這就派人去隔壁幾個州,讓他們運來一批藥材!」
劉延壽拿了藥方,又和溫仁心討了一些藥材回去熬藥,便急匆匆的離開。
蘇軾跟隨劉延壽離去,石堅則留了下來。
蘇軾是當過官的,在雷州城州衙當個臨時工自是駕輕就熟。
而石堅,去了也無益,不如在藥房之中照顧病人。
一時間,端著葯碗來來回回,忙忙碌碌,跑了一身大汗。
又端著一碗葯湯,站在一名小姑娘面前。
這姑娘約莫五六歲年紀,眼中頗有靈氣,被一名應是其父的男子摟在懷中。
臉頰還帶著幾分嬰兒肥,雖形容憔悴,亦是水靈靈的,極是可愛。
男子見石堅到來,虛弱一笑,示意先喂孩子。
「孩子,來,喝葯。」
在石堅的呼喚下,小姑娘漸漸睜開眼睛。
她勉力張嘴,極其虛弱的對石堅道:
「啊兄,我娘和我長兄都死了,我……會死嗎?」
石堅看著小姑娘祈求的眼神,心中不由一痛。
他溫和的摸了一下小姑娘沾染灰塵的臉龐,堅定開口。
「我們都會活下去的,孩子。」
「來,張嘴,喝葯。」
給姑娘喂完葯后,石堅很快又端來一碗,對著依然還緊緊摟著小姑娘的男子道:
「這位兄台,喝葯了。」
「兄台?」
看著眼睛緊閉,腦袋歪斜,身體斜倚在牆壁上的男子,石堅心中突生不妙之感。
他伸手,輕輕搖晃了一下對方。
男子身體一斜,以一個極其僵硬的姿勢倒在地上。
石堅有些顫抖的伸出手,在男子鼻間探了一下。
沒有呼吸。
石堅心中大震,手中的葯碗啪一聲摔在地上,變成碎片。
他看著面前這位素昧平生的男子,一時無言。
這男子,衣冠雖不甚嶄新,卻將女兒打理得乾乾淨淨,清清爽爽。
至死,依然還將女兒緊緊摟在懷中。
不知為何,石堅心中突然一痛。
一條生命,就這麼在眼前消逝。
明明剛剛還在的啊……
溫仁心的嘆息聲,在石堅身後響起。
「老夫無能,竟使病人死於藥房門口,真無顏以對列祖列宗!」
石堅沉默著,看著兩名夥計走上前來,輕手輕腳的將男子抬走。
小姑娘喝完葯后,已然沉沉入睡,靠在牆邊,臉上表情恬靜,嘴角帶著笑容。
那應該是一個美好的夢境。
只是,一夢醒來,家中親人皆故去。
五六歲之幼女,又該如何面對這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