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回
程大娘聽到了太醫的話,心裡雖難過,可看到兒子孝順,眼下又得了孫子,卻是說不出的滿足安慰。她不忍兒子太傷心,把咬金叫到床前,微弱地笑道:「咬金吶,娘這一大把年紀,窮也窮過,逃也逃過,反也反過,連皇太后都當上了,死也無憾了。娘唯一的願望啊就是想看看自己的親孫子,抱著他親上幾口。咬金,翠雲一天不讓我抱上這個孩子,娘就一天不合眼。」咬金心裡大痛,一把跪下道:「我不讓你死,我不讓你死,我求老天爺讓它給翠雲生個女孩子……」話未說完,程大娘面色大變,氣急之下大聲咳嗽了起來,連聲道:「亂說亂說,程家的香火怎麼可以亂說呢?」「娘!對不起娘,我再也不說了!」咬金天性樂觀,可一想起生他養他的母親正在受病痛的折磨,雙眼就忍不住淌下淚來。程大娘白了咬金一眼,累的直喘氣,嘆道:「我跟你說呀,我有病的事別告訴翠雲,影響她肚子里的孩子,啊?」咬金哭著點了點頭。程大娘又道:「明天你跟我一塊進城,進廟燒香拜佛。」「娘,您等身體好了再去。」程大娘皺起眉頭:「這怎麼可以呢?什麼事都可以拖,拜佛是不可以拖的。咱們倆進城以後,再給翠雲買點藥材,幫她補補身子,也就夠了。」咬金見母親身在病中,卻還在為自己的妻兒考慮,又是心酸又是自責,道:「家裡面有那麼多好藥材,您不用擔心的。」「你懂什麼?聽我的沒錯。」咬金怕程大娘生氣,只好點頭答應。程大娘笑催道:「回去吧,快陪陪翠雲去!」咬金聽母親這麼說,更覺慚愧,雙眼通紅道:「我想陪陪娘親。」程大娘苦澀一笑:「娘沒那麼容易死,快回去吧,不回去我打你了!」咬金這才依依不捨地站了起來,程大娘又讓他把眼淚擦乾,愛憐地道:「這麼大個小子動不動就哭,真沒出息,快回去吧!」咬金一步三回頭地走了出去,程大娘怔怔望著兒子離去的背影,覺得心裡空落落的少了一塊,雙眼又酸又澀,卻掉不出一滴淚來。叔寶獨自在屋內抱著捕快服坐了良久,心內徘徊猶豫、焦灼不安,如窗外的如水夜色般起伏不定。終於,他猛地下定決心,起身去找李蓉蓉。李蓉蓉卻正在屋中收拾東西,好像要離開的樣子。叔寶吃了一驚,問道:「蓉蓉,你幹什麼呢?」李蓉蓉淡淡道:「哦,我忘了跟你說了,我最近忙著辦理城外私塾的事,一時分不開身,所以打算到村裡住兩天。」「你要到村子里去住嗎?你一個人啊?」李蓉蓉碰上叔寶熱切的雙眼,心頭砰的一跳,急忙移開視線:「你不用擔心,我會照顧好自己。」說著只管自己收拾衣物。叔寶口中發乾,只覺得站在李蓉蓉身前,準備好的話卻怎麼都說不出來了。半晌才道:「我還是不太放心,你還是留下來吧!學堂的事情我跟你一起辦不就是了。」李蓉蓉輕輕瞥了他一眼:「你都自顧不暇了,又怎麼能幫我呢?說不定過兩天你又要出兵,學堂的事還是我自己來吧!」叔寶心裡大急,上前一步衝口而出:「你還是留下來吧,別走了。我……我捨不得你走!」李蓉蓉不著痕迹地和叔寶保持了一定距離,輕問道:「捨不得什麼?」叔寶心如鹿撞,臉頰燥熱,鼓起勇氣道:「咳,該怎麼說呢?這種感覺……我自己都說不出來!沒有人能給我這種感覺,除了你。在我痛苦的時候,它能夠安慰我,在我迷失的時候,它更能夠開導我,這種感覺對我太重要了。以前我沒有好好去珍惜它,蓉蓉,你能告訴我,我還有權利擁有這種感覺嗎?」李蓉蓉慢慢停了手裡的動作,回想起身遭的種種經歷,只余滿心悲憤和苦澀,凄聲道:「秦大哥,你把我想得太好了,我只不過是個普通女子,甚至連普通女子都不如。」叔寶聽她自輕自賤,心裡大驚,疾奔幾步到李蓉蓉身前道:「蓉蓉,你不是普通女子,在我眼裡,你不是!」李蓉蓉雙眼一酸,差點流下淚來,低頭道:「你把我想得太好了。」「不,蓉蓉,剛才我說的那些話,其實在我心裡已經埋藏了很久很久了,你知道嗎?」「秦大哥,你別說了!」李蓉蓉驀然一聲大喊,滿目含淚地奔到門口,無力地倚著門框道:「我明白,我都明白。」叔寶緩緩走到李蓉蓉身邊,見她一臉悲戚痛苦,心裡大痛,只認為是那個永遠也治不好的病給了她如此大的創傷,讓她一直躲避著自己。李蓉蓉抽泣著,半晌才輕聲道:「秦大哥,其實,蓉蓉早就是個該死的人,是你讓我有勇氣活到今天。這麼多年來,我知道你心中有我,其實蓉蓉心中又何嘗沒有秦大哥?我只要求一直呆在你的身邊就滿足了,所以,忘了你剛才說的話吧!」「蓉蓉……」「你聽我說完!」李蓉蓉抬起頭,一雙盈盈淚眼望向叔寶,「我想問你一個問題,你現在還會做那個夢嗎?」叔寶一怔,遲疑著不敢回答。「會嗎?」李蓉蓉又問了一遍,逼視著叔寶叫他無從逃避。叔寶點點頭:「會。」「我也是。」李蓉蓉凄迷地轉開目光,「會做比以前更恐怖的夢。你知道我刺殺楊廣失敗的後果嗎?」她驀然進屋關門,把錯愕不及的叔寶關在了外面,這才痛哭道:「我已經是個殘花敗柳,我也不知道有多少人碰過我的身子,每一次只要我一閉上眼睛,我就看到他們一個一個向我撲來,一件一件撕我的衣服……我拚命地喊,拚命地叫,想要推開他們,可是無濟於事……我每次醒來,我都沒有勇氣再睡下去,恨不得一輩子都不要再睡著,不要再做那個噩夢……」李蓉蓉每說一句,臉色就蒼白一分,到最後已然是淚流滿面,泣不成聲。叔寶聽得又驚又怒,心如刀絞,雙手握拳,深深地閉上了眼睛,恨不得自己去替她承擔這無窮無盡的苦痛。她的哭泣如一記記猛錘,真實而深重地打在了自己心上,直至血肉模糊。良久,叔寶才顫聲道:「蓉蓉,我知道你很痛苦,可是噩夢是過不去的,很多事情我們可以把它忘掉嘛!」「你能嗎?你忘了嗎?忘了那個噩夢嗎?」李蓉蓉大哭著反問,「我知道你不能,它還是每夜都來糾纏你不是嗎?我也是,我忘不了,一輩子也忘不了!我沒有資格談論幸福,我不配,可是你不同!秦大哥,不要為了我,耽誤了你自己……」叔寶越聽越是心痛,沒想到好不容易鼓起勇氣表白心跡,換來的卻是這樣的結果。他做錯了什麼?蓉蓉做錯了什麼?為什麼老天要這樣懲罰他們?李蓉蓉的哭聲漸漸低了下去,叔寶心神大震,急道:「蓉蓉,我……」「秦大哥,我已經決定終身不嫁,一輩子孑然一身。」李蓉蓉背靠在門上,目光飄入虛空,喃喃道:「秦大哥,你知道,什麼花最值得你珍惜嗎?是曇花……只開一夜,就謝了……」門后又傳來了李蓉蓉極力壓抑著的哭聲。叔寶的心瞬間墮入了萬丈冰淵,面色慘白,眼前發黑,身子僵硬地緩緩離去……如此又過了半個多月,李密適應了皇帝的位置,增設文官,添加禮制,逐步完善了綱法,穩定了朝廷內部。這日上朝,李密豪情滿懷地道:「昏君已抵達洛陽,機不可失啊!秦叔寶,朕命你為討伐大元帥,徐茂公為軍師,率領單雄信、羅成及三萬大軍攻陷五關,直入洛陽,捉拿昏君!」幾人齊聲領命。咬金心裡納悶,叫住李密道:「哎,皇上,為什麼不派我出去?」李密微笑道:「你夫人身懷有孕,朕不想分你心,你就一心一意在家侍候她!」咬金最想做的事情便是捉拿楊廣,機會就在眼前,他又怎能放棄?連連搖頭道:「不行,如果你不派我出去打,我就是生個兒子出來我都不會開心的。皇上,我雖然是個粗人,但是國家大事和私事,我分得很清楚,你還是派我出去。」李密見他去意已決,也不再勉強,「好,朕就封你為先鋒,隨軍出征!」「多謝皇上!」咬金精神大振。「好!」李密振臂高呼,「我瓦崗大軍三日後出發,直撲洛陽!」下朝後,李密立即召王伯當來見他。王伯當見了李密,抱拳道:「皇上,那麼早叫微臣過來,是不是有什麼急事?」李密擺手道:「王兄啊,此處並無外人,你我可以兄弟相稱啊!」王伯當心頭一暖,嘴角露出絲微不可見的笑容,但還是低首道:「君臣有別,微臣不敢。」李密哂然一笑:「什麼君臣哪,又不是在朝上,以後無人的時候,我就叫你皇弟,你呢,就叫我皇兄。」李密如此做儼然是將王伯當歸入皇族了,王伯當沉吟了會兒,笑道:「既然皇上那麼堅持,臣也就不客氣了。皇兄,有什麼事那麼心煩哪?」李密站在大殿門口向殿內一指,「你看這大殿之上缺些什麼?」「是氣派。」王伯當脫口而出。咬金做皇帝時一向從簡,不喜弄繁華奢侈的裝修,因此這大殿也就和眾人剛到瓦崗時一個樣,就算王伯當趁咬金不在時做了些小改動,卻還是顯得太簡樸。李密很是高興,笑道:「皇弟與我真是心靈相通。來,看看,有什麼辦法把它弄得氣派一點。」王伯當信心滿滿地一笑:「皇兄請放心,我是一國之相,這事包在我身上。」「好!」李密欣然答應。三日後,掃隋兵馬大元帥叔寶率著先鋒咬金,軍師徐茂公以及二十萬大軍直奔東都洛陽,其餘眾將,悉令隨征。這是四明山之役后瓦崗又一次傾盡全力的重大戰爭。李蓉蓉獨自一人去村裡辦理學堂的事情,單冰冰和裴翠雲就陪著寧氏到廟中為出征的男兒們祈求燒香。三人並排跪在佛像之前,持香禱念。「但願菩薩大慈大悲,保佑他們能平安回來。」「菩薩保佑,保佑瓦崗寨全體將士凱旋而歸,保佑咬金、婆婆平安。」「菩薩,求你保佑我二哥、秦大哥、程大哥他們平安回來,打個漂亮的勝仗,還有保佑……還有……菩薩無所不知無所不曉,您知道我心裡想些什麼,總之……總之幫幫他就是了。」三人拜完佛后出得廟來,寧氏笑問道:「冰冰啊,你剛才上了三炷香,一炷是你二哥,一炷是叔寶,還有一炷是誰啊?」單冰冰登時臉色大紅,抿了抿唇,低頭走了開去。裴翠雲和寧氏對望一眼,均心裡透亮,偷偷笑了起來,打趣道:「啊,我們有數了!」卻見單冰冰停住腳步,好奇地看前面一個婦人教女兒摺紙鶴。單冰冰見地上已經堆滿了紙鶴,一隻只形態各異,栩栩如生,不禁奇道:「要疊那麼多紙鶴幹什麼呀?」寧氏道:「哦,傳說中啊,只要把心愿折在紙鶴裡面,供放神桌上,這樣啊,菩薩就會顯靈的。」單冰冰恍然大悟:「原來還有這樣的傳說,那要折多少才夠呢?」
裴翠雲笑道:「那當然是折得越多,心也就越誠,也就越靈驗了。」單冰冰聽了,暗暗留了心,回到家中,便迫不及待地拿出紙寫上了願望,開始折了起來。她手指靈巧,一張薄薄的紙片在她手中上下翻飛,不一會兒就變成了一隻靈動纖巧的紙鶴。單冰冰越折越多,心裡也越來越開心,就彷彿自己的心愿被紙鶴載著傳遞到了遠方的戰場,嘴角不自覺地彎成好看的弧度,帶上了一抹甜蜜的微笑。殊不知李蓉蓉也跟她是一樣的心思,雖身在百里之外,卻也不停地折,直至天亮。瓦崗大軍一路過五關斬六將,勢如破竹,已攻陷東陽、寧陽、金領三座城池,餘下的東領關也是唾手可得,接著便可直取洛陽,捉拿楊廣!楊廣聽了宇文化及的稟告,這才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得知現在瓦崗的皇帝是李密,想到當初沒把他就地正法,悔得腸子都青了。楊廣意欲封李密為王,好讓他退兵,宇文化及卻覺得不妥,認為不該對反賊如此低三下氣,漲反賊的士氣,滅自己威風。略微思量下,宇文化及猜測此番瓦崗出戰,一定出動了大批的軍力,大將也都參戰了,如此不如派人反攻瓦崗,來個後院起火、措手不及,到那個時候再和李密議和也不遲。楊廣依了宇文化及之計,當即命涿州留守孽世雄率兵攻打瓦崗,自己則繼續享樂遊玩。李淵收到了楊廣發給各路官員要求助他抵擋瓦崗的聖旨,長嘆一聲,放下聖旨道:「秦恩公對我有救命之恩,還沒來得及報答,怎麼會刀兵相見呢?」一旁劉文靖起身抱拳道:「大人打算怎麼辦?」「我要是不去打瓦崗,這就是抗旨!我要是打了瓦崗,又對不起恩公。忠義兩全果真是難哪!」劉文靖不以為然,道:「那你要看看是什麼樣的君主,是不是值得為他盡忠呢?」李淵心裡一震,反問道:「你這是什麼意思?」劉文靖鄭重道:「大人,現在天下的情況再明顯不過了,大隋大勢已去,西魏又連攻三關,勢不可攔,他們再攻下了洛陽,擒拿了皇上,那天下就是李密的了!」「那又怎麼樣?」「到時候各反王一定不服氣,就會圍攻李密,豈不是又將天下大亂嗎?倘若他們真的得了天下,那我們也難免成了他們討伐的對象。退一步說,就算他們得不了天下,大隋的江山能保住,可是皇上早有除掉我們的意思,處境也不容樂觀哪!」劉文靖一條條分析出來,直說得李淵心亂如麻,焦躁道:「我何嘗不想自保啊?可我有什麼辦法?君讓臣死臣不得不死!為了活命,難道你讓我起兵謀反嗎?」李淵本是隨口一說,卻正中劉文靖的下懷。劉文靖一喜,俯身低聲道:「大人剛才說的就是唯一的出路。」見李淵面色倏的凝重,劉文靖又道:「大人,唯今之計不如仿效李密,自立為王,立即起兵!」「什麼?!」李淵騰地站了起來,「我自立為王?」「對!立即發兵長安,不能讓西魏搶先得手!不然的話就真的進退兩難了!」李淵只覺雙手在輕微的顫抖,沉聲道:「要我和秦恩公刀兵相見,這是我最不願意看到的事情!」「大人!」劉文靖焦心力勸,「現在不是顧及兄弟情誼、救命之恩的時候,大人要是晚一步,恐怕將來後悔也來不及呀!」李淵沉默了下來,只覺千頭萬緒無從整理,胸口堵得發慌,腦中紛擾什麼也想不出來。良久,他揮了揮手,「你先退下,讓我想一想。」然而還沒想出個頭緒來時,被楊廣留在太原的張妃、尹妃卻突然傳召他。李淵匆匆趕去,二妃卻正在用膳。李淵站在屏風後面躬身道:「二位娘娘正在用膳,李淵在後面候著。」一個嬌軟的聲音從屏風後傳來:「李大人不必拘禮,聞聽洛陽告急,我們只想打聽一下皇上的一點事。您還是請進來坐吧!」「是。」李淵恭聲回答,繞過屏風道,「二位娘娘有何吩咐?」二妃屏退了下人,嬌笑著站起身來,連聲讓李淵坐下,一邊一個就開始拉李淵的衣袖。李淵見二妃如此殷勤,大是驚愕,反倒手足無措起來,連忙推辭,然而耐不住二妃的請求,只好坐下。二妃又親自為李淵斟酒,道:「來,李大人,我們兩姐妹先干為敬了。」李淵忙端著酒杯站了起來,連聲道:「不不不,李淵先……先敬二位娘娘,先敬二位娘娘。」說罷一口飲盡。二妃也各舉袖掩嘴飲了一小口。喝罷酒,二妃又讓李淵坐下,只是提著酒壺不住地為李淵斟酒,李淵只覺坐立不安,但身為臣子,只有遵命一杯杯的喝下。過了一會兒,張妃問道:「李大人,快給我們說說,皇上他現在怎麼樣了?他這麼久都沒有回來。」尹妃也接道:「我們真的很擔心啊!」李淵回道:「接到皇上的聖旨,臣……」突然覺得眼前一花,腦中一片空白。張妃催道:「李大人您快說呀!」「李大人,快說呀!您打算怎麼樣?」尹妃湊近了身子。「臣……想請皇上……取消……龍……」李淵只覺眼皮沉重,濃濃的倦意驀然席捲全身,實在支撐不住,就這樣倒在了桌上。二妃假意叫喚了幾聲,對望一眼,露出了笑意。原來二人久留於晉陽宮,聽說西魏大軍節節大勝,遲早會打到這兒來,到時候不但妃子做不成,連性命都可能會丟掉。而楊廣自顧不暇,只怕根本不會想起她們姐妹倆。想起以前曾有童謠「掃盡楊花落,天子季無頭」一句,暗示未來天子姓李,與其老死在此,不如放手一搏,於是暗中定下計策,要逼李淵造反。李淵睡夢中只覺得鼻尖痒痒的,「阿嚏」一聲,慢慢醒轉了過來。可醒來一見,二妃正一左一右依在身邊笑看著自己,半截j□j的身子露在棉被外面,媚眼如波,笑靨如花。李淵頓時大駭,困意全消,「啊」的一聲就急忙坐起身來爬到了床的另一頭,驚駭之下腦中急速回想,難道自己竟是喝醉了酒,做出如此不堪的事么?這私睡龍床,醉淫二妃的罪名可不小啊,若楊廣知道了……他越想越是害怕,顫聲自問道:「我這是怎麼了?我這是怎麼了?怎麼了……怎麼了……」身後傳來了二妃的格格嬌笑聲。尹妃湊了過來,一隻白玉般的手輕搭上李淵的肩頭,笑道:「李大人怎麼了?怎麼這樣啊?」張妃跟過來笑道:「這不是明擺著嗎?你這是明知故問呀?」「娘娘,不……」李淵只嚇得連話都說不出來,全身輕微地抖著,喃喃道:「我這是怎麼了?怎麼會是這個樣子?」尹妃見李淵一臉驚怕,心裡暗暗高興,笑道:「您放心,李大人,我們不會告訴皇上的。」張妃慢悠悠道:「皇上可沒那麼好騙,要是萬一不小心給別人發現了,皇上這人平時最愛吃醋了……你說他會怎麼對付李大人?」李淵一個寒顫,語無倫次地叫道:「啊,不!娘娘,不……娘娘……」尹妃笑盯著李淵接過話:「那可不好說,心情好的話也就是罷官免職,心情不好就把李大人拖出去斬了,再拋到荒山野嶺去喂鷹。然後,李家滿門……」她故意拖長了聲音停住不說。「夠了,夠了!」李淵痛苦地喝道,「你們到底想讓我做什麼呀?」張妃一本正經道:「我們姐妹都已經是大人的人了,那麼自然我們就想以後跟著大人了。」「不!」李淵大驚,連連擺手,「不行不行……使不得,使不得!」尹妃輕皺起眉頭:「那……難不成大人要把我們留在皇上身邊?萬一有一天我不小心說漏了嘴……我可管不住我這張嘴,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我可顧不上了。」李淵心裡悔痛交加,終於架不住二妃這一唱一和的威脅了,帶著哭腔道:「你們說吧!你們到底想讓我幹什麼呀?」張妃神秘道:「上天特意派我們二人來幫助大人成大事啊!」「什麼大事?」「當然是起兵造反自己當皇上!」尹妃嘴快地說了出來。李淵只覺自己快被逼瘋了,搖頭痛哭道:「你們別拿我開心了,這起兵造反是要殺頭的呀!」尹妃道:「你看我們姐妹倆像拿你開心嗎?」她聲音驀然一寒:「你要是不按我們說的去做,我們就啟稟皇上,看皇上到時候怎麼處置你。」張妃又柔聲道:「李大人,妹妹說話不好聽,你可千萬要見諒啊!李淵心裡一震,滿臉痛苦地怔怔不語。良久,他猛然緊咬牙齒,下定決心,既然橫豎都是死,不如自己先反抗!幾日後,李淵更換龍袍,自立為王,召集百官道:「現在時局動蕩,要想站住腳跟,要麼忠於明君,要麼奮起反抗,若不起兵,我等將會成為這個西魏臣下!所以,我決定自立為王,自立國號——唐!」百官山呼參拜,禮畢,李世民率先祝賀道:「兒臣恭祝父皇登基,願父皇早日實現宏圖偉業!」李建成和李元吉接著道:「兒臣願為父皇、為大唐捨生忘死,流盡最後一滴血!」「兒臣願為大唐征戰四方,力保我朝疆土!」「好!」李淵龍心大悅,「父皇相信你們,你們一定會為我大唐出生入死,真不愧是我李家好男兒!此次一戰,父皇要御駕親征!」「御駕親征?」李建成微微一驚。「沒錯!我一定要打一場漂亮的仗,給楊廣當頭一棒!」李建成抱拳道:「父皇,此次惡戰在所難免,為了父皇的安全,還是由孩兒先出戰吧!」「大哥此言差矣。」李世民轉頭道,「就因為是第一戰,我們更應該讓天下人看到我們大唐一統天下的決心。父皇親自率軍,更可以鼓舞軍心!」李建成心下不悅,堅持道:「御駕親征,非同小可。父皇,請您三思啊!」「好了,不要再說了!」李淵沉聲道,「世民的話說的有道理,我這次親自出征會鼓舞士氣,這樣仗才能打得漂亮!世民,我帶你與元霸一起出征,不拿下長安,絕不回頭!建成、元吉,你們倆留守太原,聽朕的好消息!」當下李淵封嫡親長子李建成為皇太子,二公子世民為秦王,三公子元吉為齊王,四公子元霸為趙王。御駕親征,李世民攜李元霸為先鋒,劉文靖為軍師,直取首都長安。李世民帶兵有法,指揮有度,唐軍一路過關斬將,取河西、潼關、直陷長安。李元霸無敵,如入無人之境,長安城上改掛唐旗,李淵於皇宮升殿。既取長安,李世民雄心大起,建議趁熱打鐵,攻陷洛陽,擒拿楊廣,詔告天下,讓各路反王歸順大唐,平定此番戰亂,還天下太平。然而李淵認為大唐剛剛打下長安,需要穩守,而且長安經常受外厥侵擾,必須先安內后攘外,等萬事俱備后再去洛陽追打昏君也不遲,故而沒有採納李世民的建議。李世民見李淵如此說,謹遵皇命,不再多言。楊廣和宇文化及聽說李淵也反叛了之後,又是驚怒又是悔恨。宇文化及更是抓住了機會來表明自己的遠見卓識,對楊廣道:「李淵這個老賊,臣早就懷疑他心
懷不軌,現在連他都敢跟皇上作對,早知道今日,當初就該把他除掉。」楊廣心裡涼了半截,突起一陣黯然:「真想不到,個個都背叛朕。」話鋒一轉,皺眉道:「發兵,將他們一網打盡!」「皇上,萬萬不可強取啊!萬一討伐不成他們聯手來攻,就不好辦了!」楊廣想起上次眾反王齊聚四明山的情形,仍然心有餘悸。但當時還有個李元霸在手,現在李淵一反,李元霸也不能為自己所用,只怕他們聯合起來會更加不好對付。不耐地長嘆一聲道:「不能打怎麼辦呢?」宇文化及沉吟道:「皇上,他們之所以要反,就是想要一個名正言順的封號,大王做得不明不白,皇上不如封他們各自為王,守住各自的封地,向皇上稱臣,年年上貢,就像當年的羅藝一樣,這樣我們就可以放棄長安,保住江南,以洛陽為都。」「有道理!」楊廣一拍桌子,陡然想起什麼,又猶豫道:「不行啊,朕還有嬪妃留在……放棄長安豈不是便宜他們了?」宇文化及不以為然地嘿然笑道:「皇上,江南何處無美女啊,只要皇上看上眼,都可以將她們納入**,這有何不可?」一旁為兩人酌酒的女子笑道:「是啊,皇上,江南很多美女的。」說著拍手招呼道:「來來來,姑娘們,皇上說江南的美女不夠多。」在艙內嬉戲玩耍的一群江南民女全都圍了上來,鶯鶯燕燕,嬌聲不依:「誰說的?皇上,我們都是美女啊!」楊廣哈哈大笑起來,聽到眾女酥軟甜膩的撒嬌話語,連骨頭都快酥了。命宇文化及退下,自顧自摟著眾女喝起酒來。宇文化及見楊廣如此時刻還有心情風花雪月,心下大快,回去對宇文成都道:「你速將屬下的兵力轉到江南去。」宇文成都不解:「轉到江南?為什麼?」「你跟了我這麼多年,怎麼這麼糊塗啊?」宇文化及嘆了一聲,「大隋的氣數已盡,我們要準備好,隨時集結我們的兵力,力迫皇上退位!」宇文成都一凜,失聲道:「父親!」宇文化及沉浸在自己的構想中,續道:「我會對皇上說,我們調兵是為了保護他的安全,可是你要格外的小心,千萬不可走漏風聲!」宇文成都知道父親籌謀已久、等待已久的時刻就快到來了,胸中隱隱升起一股興奮,定聲道:「父親放心,成都確保萬無一失!哎,但是有楊林在,恐怕不好得手吧?」「怕他?」宇文化及捋著鬍鬚哂然一笑,「他已經是一大把年紀的人了,打不了幾仗就要歸西了。嘿,大隋的天下,遲早是我們宇文父子的。」宇文成都微微安心,道:「父親說的對,這天下遲早落在我們宇文家的手裡!」「嗯,對了,你派人隨時監視楊廣的動向,雖說他是個昏君,但還不至於昏到什麼也不知道的地步,如果被他發現了,那就不好辦了。」「是!」宇文化及恭聲答應,忽然想起什麼,問道:「父親,如果我調兵到了江南,那中部和北部豈不是被其他反賊所佔有?到時候得到的整個江山,也只是半壁江山。」宇文化及眼珠轉動,哼地一聲,坐下幽幽道:「半壁江山……這種亂世當中,能有半壁江山就不錯了!哼,我守著這富饒的江山做我的皇帝,還管什麼四分五裂的天下!我不是經常教你做人要知足嗎?」宇文成都醒過神來,點頭道:「嗯,父親教育的是,孩兒立刻去辦!」說罷抱拳離去。宇文化及想到過不了多久,這皇位就是他的了,頓時心癢難禁,出神地喃喃道:「我多年的心愿……終於要實現了……」瓦崗眾人得知李淵已拿下西都長安,聚集商議,決定三日之後進攻東嶺關,直逼洛陽,一舉拿下東都。然而正在如此的關鍵時刻,卻有瓦崗來報,說孽世雄兵犯金墉,瓦崗危急,皇上傳令即刻回防。眾人大驚,叔寶急忙下令退兵,先救瓦崗。羅成隨著大軍一路往回趕,只覺得沒來由的心慌,向叔寶道:「不知道現在城裡怎麼樣了,現在金墉沒有大將,等於空城一座,叫人擔心。」叔寶也是心急如焚,但想到還有王伯當主持著大局,應該沒什麼問題,安慰道:「有大奈和伯當兄守著,我想孽世雄是不會那麼輕易得手的。」「反正是心驚肉跳,剩下這五里路恨不得飛回去!」羅成心裡強烈的不安感越來越濃厚,「駕」的一聲,催馬快進。前方突然迎來一騎,一人從馬上跳下向叔寶跪下道:「報,稟將軍,金墉城情勢告急,還請將軍速速回城救急。」羅成忍不住插嘴:「到底情況怎麼樣,快說!」「單小姐單槍匹馬在城外叫陣,領兵與隋軍交戰。」單雄信失聲道:「只是冰冰一人?」「是!」「什麼?!」羅成大驚,不顧一切拍馬就沖了出去,馬蹄如飛揚起陣陣灰塵,很快就不見了人影。「羅成!羅成!」單雄信大叫了幾聲,卻已阻勸不及。叔寶道:「二哥,你別喊了,我看羅成一定是擔心冰冰,先追過去了。咱們也別耽擱了,趕緊追吧!」「好!」單雄信心焦似火,立即駕馬率著大軍趕向金墉。單冰冰這幾個月來練了雙槍,又見無人出戰,瓦崗將士士氣低沉,便擅自做主獨自一人出城迎敵。騎馬和敵方將士戰了幾個回合,被掃落下馬,捉襟見肘,大顯狼狽。王伯當顧及城中百姓,死守城門,不肯派兵增援,和史大奈在城樓上看到單冰冰情勢危急,不禁急的手掌心都是汗。單冰冰被掃落下馬,幸好還算鎮靜,棄馬不要,舞著雙槍直接攻上。隋將居高臨下,更佔優勢,又欺單冰冰體弱,用力一掃,將她打得摔倒在地。後面隋軍見是個女將出戰,都覺新奇,又見己方將領並無取她性命之意,只是一味逗弄玩耍,更是不懷好意的吹著口哨或肆無忌憚的哄然大笑。隋將見單冰冰摔倒,一面打馬奔了過來一面哈哈笑道:「看你這麼漂亮,回去做我的夫人!」單冰冰大驚,爬起來就往城門跑,卻被那隋將趕上,一槍擊中背心,「啊」的一聲再次跌倒在地。史大奈見王伯當眉頭緊鎖,只是凝神望著下面沉默不語,不禁大為心急,叫道:「丞相,丞相,你快點想想辦法,救救單小姐吧!」單冰冰此番跌倒在地,見敵人的槍不住刺來,只有借著身體的翻滾堪堪避過,性命危在旦夕。王伯當雙手微微顫抖,卻依舊一言不發。史大奈實在忍不住了,哼了一聲,轉頭就走。王伯當回過神來,厲聲喝道:「站住!你要幹什麼?」「幹什麼?我要去救單小姐!」史大奈滿腔的不平之氣。「沒有我的命令,誰也不許出城救她!」王伯當定了定心神,嚴厲地道。史大奈不能置信地回過頭來:「丞相!你自己不去救她,也不讓別人去救她,難道讓我們眼睜睜看著單姑娘被別人打死不成嗎?」王伯當心裡也是百般煎熬,痛聲道:「救她容易,但一打開城門出去救她,人家已經攻進來了!人家等的就是這個機會,難道連這個道理你都不明白!」「這個我知道!可是單姑娘她……」王伯當一揮衣袖,狠下心道:「她不聽軍令,擅自出兵,難道你要我冒城陷之危來救她一命嗎?」史大奈也知道這是事實,可他就是不忍心見單冰冰被隋軍殺死,急聲道:「丞相,可是我們不能見死不救啊!丞相,我求你了,你就讓我下去救她吧,要不就來不及了!」王伯當胸口起伏,只是皺眉不語。史大奈緊緊抓著王伯當的衣袖苦苦相求:「丞相!伯當大哥!」孽世雄見單冰冰被逼到如此地步,城裡竟也沒人出來相救,暗暗吃驚道:「他們還真能沉得住氣,到現在還不開城迎戰。傳令下去,一炷香之後再不開城迎戰,就殺了這個女將!」正在此時,一士兵報道:「報告將軍,瓦崗援軍已經趕到,正朝陣中殺來。」誰知孽世雄絲毫不懼,一聲冷哼道:「來得正好,他們來多少就殺死多少,叫他們也嘗嘗我屠馬陣的厲害!哈哈哈……」原來孽世雄早就想到瓦崗援軍會到,特地在金墉城外布下了重重陣法,是為屠馬陣。屠馬陣環連環、陣套陣,一重罩著一重,陣型複雜難破。孽世雄相信屠馬陣厲害,來者定是有去無回,因此才大放其心,有恃無恐。再說羅成一路火速趕來,遠遠望見金墉城,卻發現離城一里處密密麻麻地站了滿滿一排士兵,手持大刀盾牌,見有人衝來,以刀擊盾,大聲吆喝。羅成越奔越近,直衝入陣,眾兵放下盾牌,手中各持了一根削尖的長棍,大喝聲中一齊向羅成刺來。只聽羅成坐下的馬哀聲鳴叫,數百棍頭盡數刺到了馬的身上。羅成一凜,雙腳一蹬,從馬上縱身躍起。銀槍揮出,所及之處長棍紛紛斷折,雙足輕點,踏上眾人肩頭,翻身一躍,越過了眾人頭頂。只聽前方呼聲大作,竟又是一隊士兵持著長棍向自己撲來,羅成更不停留,提氣躍起,雙足踏棍,回槍一掃,槍槍見血。此隊士兵之後布有大批弓弩手,見羅成闖過兩道關卡,紛紛發箭抵擋。羅成身在半空,一桿銀槍左橫右掃,擋開了些許飛箭,卻仍不能顧全,左肩頭中了一箭。羅成大怒,落下地來大力揮舞著銀槍,掃開一眾士兵,伸手將肩頭的箭猛地拔出,隨手一扔,舉槍又上。此時列陣已被羅成沖得七零八落,不少摔倒在地的士兵紛紛爬起來,見羅成竟愈戰愈勇,不禁大起敬畏之心,畏畏縮縮不敢上前拚命。羅成一人力敵眾兵,渾然忘了肩頭疼痛,威風赫赫,凜然直如天神。孽世雄看著單冰冰腳步踉蹌,身形歪斜,已然被逗弄的筋疲力盡,不禁哈哈大笑起來。見剛才來稟報的士兵再次騎馬到來,便問道:「怎麼樣?他們來了多少人?是不是都死在我的屠馬陣里了?」「援兵只有一人一馬。」孽世雄又驚又怒,「什麼?只有一人一馬?」「而且那個人還衝出屠馬陣,朝這邊殺過來!」孽世雄只感覺腦中轟的一聲,大驚失色道:「一人一馬都能衝出我的陣形,如果他們的援軍到了,我們如何抵擋?!」一炷香時間已到,戰場上隋將見金墉久久不開城門,不耐煩起來,獰笑著向倒在地上的單冰冰一槍刺了過去。千鈞一髮之際,只見橫斜里驀然插出一支銀槍,一個身影隨之躍起,回槍一掃,挾風帶勁,毫不留情,直擊上那隋將的面門,將他打下馬來。城樓上史大奈看到單冰冰被救,高興地大叫起來:「羅大哥!」王伯當沒想到羅成會來得這麼快,一時竟愣住了。那隋將惱羞成怒,翻身爬起,挺槍上前,可哪又是羅成的對手?幾個回合下來,便被羅成一槍刺中了胸口,吐血而亡。孽世雄見己方折將,大喝著率軍一齊沖將上來。沒想到卻突然從半空中飛來兩個人影,伸臂一擲,一支槍破空而出,直刺進孽世雄的胸口。「是叔寶和單二哥!」史大奈大喜,知道瓦崗援軍已到,連忙跑下去開城門。瓦崗大軍
裡應外合,堪堪包圍住剩餘的隋兵。眾隋兵見孽世雄已被刺死於馬下,情勢緊迫,只得紛紛放下武器,繳械投降。羅成一口氣松下來,這才感覺到左肩一陣疼痛,咬牙挺立著不讓自己摔倒。單冰冰看出他不對勁,忙攙著他擔心道:「羅大哥,你沒事吧?」羅成輕喘著道:「我沒事。你也受了傷,你沒事吧?」單冰冰避而不答,繞到羅成的左側,看到了他肩上的傷口。因為受傷之後又經過了劇烈的打鬥,傷口愈發裂開,戰袍都已經被血染紅了一塊。單冰冰心裡又是感動又是酸楚,道:「你還說沒事,都流這麼多血了。」羅成轉頭盯著單冰冰,「要我不說話,除非你親口跟我講你沒事。」「我……」單冰冰眼睛一酸,淚水瞬間湧上眼眶,忙忍住輕聲道,「我真的沒事,只是受了一點輕傷,你都這樣了,還管別人。」羅成不語,只是露出快慰的笑容。單冰冰見他的傷需要馬上治療,急著把羅成扶進了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