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人間雪/05
周嘉也殺青后,空缺出來的短暫休息時間,回了一趟南苔,林薏跟他一起。由於是未公開的私人行程,沒有多少人知道,只在路上遇見一些認出他的粉絲。
但是他在南苔的朋友都知道他要回來,因為這一路上周嘉也都在回他們信息,這短短几個小時,接下來的幾天都已經安排滿了,基本上就是見見南苔的老朋友。
他這人一身燦爛對誰都真誠,即使如今在鏡頭前看來已經是遙不可及的模樣,但是跟以前的朋友還是一樣的相處,跟以前的朋友依然經常聊天約打遊戲,他的朋友也拿他沒有什麼明星架子,做藝人好像和他以前喜歡打籃球一樣,只是一個附加在他之上的愛好,他永遠是快樂又自由的自己。
他的朋友有談了戀愛的,幫女朋友來要他的簽名,還有朋友的朋友托他們的女朋友來問他要簽名照,他也一一答應。
回了南苔后,他像是回了自己的場子,約著朋友去打球的語氣里的興奮勁兒跟十七八歲時一個樣,又野又快樂。
發了語音,察覺到林薏盯著自己,他轉身過來,眨了下眼睛:「薏薏,我下午想去打個球。」
她點頭,「好啊。」
她這樣安靜答應,反倒讓他有一種反常的不安,他遲疑了一下:「要不要你跟我一起去?」
「我就不去了,我想睡覺。」
遲疑再三,周嘉也還是覺得有點不安,再次說道:「我就去打一會兒,晚飯就回來。」
林薏終於再也忍不住,她笑著揉了揉周嘉也的頭髮,他的頭髮很軟,像在摸一隻大狗狗,想出去玩又怕你生氣。他一雙眼望著她,靜靜任由她的舉動。
「我不會不高興,你想去就去吧,不是跟他們好久沒見了嗎。」
他靜了一瞬,湊近過來,再次確認:「親我一下。」
林薏忍笑吻了吻他的嘴唇,「現在行了嗎?」
他的眼底靜靜映著她,而後扣過她的後腦勺再親了一會兒才放開她,他眼睫細密,很近的距離里可以看見他眼底的琥珀色宛如融化的細砂,淺淺的笑意里映著她的輪廓,讓人在這一刻失神。
這幾秒的對視里,他沒有說話,林薏心跳下墜一秒,「怎麼了……?」
他再次碰了碰她的唇,「跟我一起去。」
「……我又不會打球。」
「陪我。」
他仍然扣著她的後腦勺,近距離的面對面,很輕的語氣,低低的嗓音卻將輕飄飄的話說得不容商量,不是詢問的語氣,也不是考慮的語氣,直白得沒有餘地,但又像撒嬌的徵求。
她這一秒的安靜,他再次在她唇上廝磨,時輕時重。他好像很清楚他什麼樣子最勾人,她最吃他哪一套,他的親吻又柔又磨人,無聲卻撩人。
林薏只冷靜了這麼一刻,就鬼使神差點了頭。
而後,他低笑著將她抱進懷裡,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她能清晰感覺到他笑起來時胸腔的震動,像是得逞的小鬼,幼稚的滿足。可是他的擁抱,讓人沉淪。
那時候已經入夏了,當林薏探頭看著窗外的烈陽,這一刻才生出後知後覺的後悔。美色誤事,就不該中他的蠱。
周嘉也一眼就看出她的反悔,笑著拉過她的胳膊給她塗防晒霜,唇角微勾的樣子看起來全都是得意。
林薏瞪著他,「那麼熱,為什麼還要打球。」
他連敷衍的借口都懶得想,「喜歡打球。」
「我又不想打球,為什麼要叫上我。」
「喜歡你。」
「……」
他塗完了她的一條胳膊,拉過她另一個胳膊開始塗。
林薏捏著他的臉,憤憤道:「花言巧語。」
他沒有一點要
反思的自覺,還頗有一點求誇獎的意思,他微微彎著唇,抬眸看著她問:「那你喜歡嗎?」
她不吭聲。
他也不催問,直到兩條胳膊都塗完了防晒霜,他把防晒霜放回去,這才撐著下巴湊近到她眼下,繼續問:「說句話啊,到底喜不喜歡。」
看他這臭屁又自信的樣子,就差把你肯定喜歡寫在臉上了。
林薏偶爾也想膽大包天讓他吃癟,於是故意說:「不喜歡。」
「是嗎。」
「當然是。」
他閑閑挑了下眉,倒也沒有要計較什麼的意思,站起了身,洗了手收拾好了東西,都沒有再計較這件事的意思。
甚至推開門出門的時候,還不忘回頭捎上她,可他靠在門邊閑閑散散等她過來的樣子,頗有點等著什麼的意思。
林薏抿著偷笑,小步跑到他旁邊主動去牽他的手,這個時候想著哄他一下:「喜歡,最喜歡你的花言巧語了。」
他眉梢微抬,顯然還是不太滿意的樣子,重複道:「花言巧語?」
她連忙糾正:「甜言蜜語。」
他看似滿意地點頭,在轉過頭的時候才唇角弧度微揚。
但是他們沒有打多久的球。
他的朋友見了她都會跟他打招呼,比他的那些藝人朋友更直白,有人叫嫂子好,有人調侃這就是一一是吧,還有話更混的,說這就是你的寶貝疙瘩,捂了這麼多年,連兄弟們都瞞著。
這還是公開以後第一次和他一起回南苔,因此他的朋友其實也是第一次跟她見面。
雖然在聊天里他們已經知道她的名字,也知道是高中的同學,但由於她高中的時候實在沒有什麼存在感,大多數人對她沒有什麼印象,所以他們一直逮著他問是哪個班的他們有沒有見過。
只有其中一個人知道她是誰,名字叫趙磊,買了水過來遞給林薏的時候,眼瞅著旁邊的周嘉也就要嘿嘿笑:「我就說,這小子當初肯定是墜入愛河了,沒想到啊,有些人這一掉下去,就沒撈上來過。」
周嘉也在旁邊嘖了一聲,瞥他一眼嫌他話多。
「呦,還不讓我說是吧。」
「還不走?」
「得得得,我走,我馬上走。」走前,趙磊還探著頭抓緊跟林薏說道兩句:「哎林同學我跟你說啊,當初有些人去你們班找人,看你不在,那叫一個失魂落魄。」
周嘉也嘶了一聲要去錘人,趙磊躲開換了一邊探頭抓緊嚷嚷道:「約他打球他都不去了,天天跟丟了魂似的哎哎哎我不說了我不說了我現在就走——」
趙磊咳了兩聲脫離周嘉也的魔爪,飛快地溜了,跑了一小截路,還不忘回頭沖周嘉也做個犯賤的表情,惹得周嘉也又氣又笑。
他走開后,林薏才忍著笑,小聲地問:「他是誰啊?」
周嘉也手裡拿著趙磊剛剛遞來的水,笑意淡了一下,而後也只是回答道:「高中同學。」
「我知道是高中同學。」林薏瞪他一眼。
這不是說的廢話嗎,今天一起打球的哪個不是他的高中同學。
他低眼擰開水瓶的蓋子,他的眼眸被遮擋,片刻后,他的眼睫稍抬看向她,「你高二那年低血糖暈倒,有人送你去醫務室,你還記得嗎?」
空氣里沉寂了一瞬,她好像能夠察覺到,他的聲音在那一瞬輕到難以捉摸。
於是她也記起來了那天,有人送她去了醫務室,而輸完液回來的路上,在回教室的樓梯口看到了等在那裡的周嘉也,那是她第一次見到那樣沉默的周嘉也。他帶了她去籃球場,站在她的身後扶著她的手投進了那個球,說著我不會讓你輸,可是潦草的離別,還是讓他輸得徹底,這往後數年,都成為潰爛的傷痛。
他把擰開
的水遞給她,但她沒有接。
他似是察覺她此時的情緒,笑了下,把水塞到她手上,繼續說道:「是他送你去的,他跟我認識,所以回來跟我說了你低血糖的事。」
「然後呢……?」
「沒然後。」
「然後你去了我們班對不對,你跟我們班長是朋友,你去問了我的事,對不對?」
「嗯。」
她也沉默了一會兒,然後去握他的手,「我不知道那個時候,你的想法。不然,我一定會告訴你。」
他怕她難過,好像提到那一年,他和她都還是會難過,所以誰都希望能用輕飄飄一點的口吻帶過:「沒關係,反正,最後我還是找回了你。」
她也默契的想輕飄飄帶過去,試圖用玩笑的語氣像是在跟他計較:「明明是我找的你,你當時不是都不打算見我了嗎,我要是不執著見你,你一定不會再來找我。」
可他聲音很低,在否認:「我沒有。」
「……你就有。」
「我想見你。」他重複,「想過很多遍。」
可他最終沒有。
她心中燦爛明亮的那個太陽,在坑窪不平的傷口下,墜落永夜,成了一個等待拯救的膽小鬼。
為什麼回到原地就能重逢。
因為想見你的人,一直在等你,一直一直很想你。
所以重逢是偶然嗎,從來都不是,因為沒有人真正的釋懷過,想過無數次的放下,沒有一個人真正做到。
他別開了眼,「先回家吧。」
他撿起放在長椅上的她的東西,把她的挎包往自己肩上一背,然後去牽她的手。
從體育館出來,跟他的朋友們道了別,外面已經是傍晚,落下的日暮里是絢爛的夕陽,空氣里有著暑熱的氣息,溫度灼人,吹過胸口只覺得滾燙。
他其實有一點潔癖,早起沒刷牙不能親他,晚上沒洗澡不能抱他,夏天的時候容易出汗,他往往也很少親昵。
可這一路夏風灌滿高溫,手心熱得粘膩,他一直固執地牽著沒有放,也沒有說什麼話,只是牽著她的手,像他這些年的試探和剋制,只有通過這樣的牽連來證明自己永遠不會失去。
她晃了晃他的手,他側頭看過來,低聲問:「怎麼了?」
「為什麼回南苔?」
「嗯?」她問得突然,周嘉也一時沒反應過來。
在他這尚未回答的片刻,林薏再次問道:「你平時難得能回一趟南苔,往往都是比較長的假期才回來,因為回南苔不是挺麻煩的嗎,這次也是只能匆匆回來兩天,後天一早又要回帝都。這次是為什麼一定要回來?」
傍晚的夏風滾燙,拂過胸口,連發梢和耳後都是明知已經躲不掉的溫度。
他們沿著街道慢慢往前走,夕陽塗滿了長街短巷,好像一場已經盛大落幕的畫卷。橘色在他的眼睫停留,映進那雙琥珀色的眼,已經褪去了年少的意氣沉為可靠的溫柔,可是牽她的手,還是會緊張到一動不動,從掌心到手指都緊繃,是他的不安,也是他的渴望。
終於,他認輸地笑了一下,「薏薏。」
「嗯。」她仰頭湊過來沖他笑,一臉的得意。
夕陽的濃郁醉人,他的輪廓也濃烈如畫卷。他的腳步停下,不再往前走,他仍然牽著她的手,背後是鋪滿絢爛的霞色和車水馬龍,連眨眼都好輕。
而後他挫敗地失笑:「真是的,我怎麼會遇見你啊。」
她笑眼彎彎,不無得意,「是命啊。」
「認命了,行不行?」
「現在說這個有什麼用,你不是早就認了。」
真是,每一句都被她堵得無法反駁,他心底的每一個角落早就被她看透,他的想法,他
的柔軟,他的不安,任何一個他沒有宣之於口不想暴露給她看的脆弱,她全都看得見,也同樣願意默契著陪他不說。
她明明最討厭在熱天出門了。
可她還是陪著他出來了,也許在那時,就已經說過了願意。
周嘉也握著她的手心收緊,在這一刻才徹底緊張。
可她好像也什麼都懂,沒有再去追問,而是去翻她的包,正掛在他的另一邊肩膀上,她翻出裡面帶出來的戶口本,問道:「但是今天……是不是有點來不及了?要不明天我們早一點?」
她眨著眼,在徵求他的意見。
他也顧不上人來人往,將她抱進懷裡,暑熱的高溫和沉悶彷彿可以填滿他的空缺。林薏推他,「很多人。」
他放開了她,望著她的眼神卻深邃柔和,揉進了漫天絢爛的夕陽,黃昏的片刻也不如他的眼睛明亮。
她去捏著他的臉,笑著看他:「就明天了,早點來。」
「好。」
「別又拿想讓我陪你打球的理由了,你可以直接問——」她捏著他的臉,笑著:「周嘉也,你要不要嫁給我。」
他有一瞬的不滿,糾正道:「林薏,是你要不要嫁給我。」
「好啊。」
她答得乾脆,幾乎是話音落下的同時。
風裡灌滿了夏日,他的發梢在風裡有一瞬的靜止,眼前那雙笑起來會彎成月牙的眼,柔柔亮亮如同湖泊,盈滿了他的輪廓。他再次醒悟過來自己又落入了林薏的圈套,也許不是圈套,是他的心聲早已全部被她知曉。
他的所有所有,她全都能夠看得到。
所以,重逢是偶然嗎,不是偶然,不是那一天,也會是未來的某一天,總有一天。
有的人既然能遇見,就是宿命。
無法釋懷,只能認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