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當時武達和蘇沙怎麼也想不到這些會是死人的骨頭,只想著能原路返回卻怎麼也爬不上去,兩側無路可走,只能選擇穿過殘破的城堡從前面下山,於是兩個人硬著頭皮,貓著腰、手拉著手向前走,半途中蘇沙撿了塊石頭攥在手裡,武達撿了根枯樹枝以防不測,但凡周圍有任何一絲的風吹草動都會讓他們心驚肉跳,終於到了距離前面豁口不足十米的地方,兩人不約而同的扔下手中的土塊和樹枝落荒而逃,一口氣連滾帶爬的跑到了山腳下,才躬著腰大口大口的喘了好久。
蘇沙趕到家門口的時候天色已晚,他又開始擔心媽媽會生氣,以前他常因為貪玩回家太晚或者忘了回家吃飯被媽媽呵斥或打屁股,雖然每次他都能提前意識到自己犯錯了,並且嚇得要死,可玩起來就把這一切忘得一乾二淨。今天當他推開家門的時候,媽媽和兩位姐姐正坐在屋檐下的檯子上乘涼。蘇沙怯怯的走過去向媽媽打招呼,這是媽媽立的規矩——出門、回家必須向父母報告。
媽媽和爸爸都只上過幾年小學,但姥爺是一位名副其實的老知識分子,畢業於正規的師範學院。媽媽從小從姥爺那裡習得了一些《弟子規》,《三字經》之類的傳統教育,對她們姐弟三人有著一些在蘇沙看來很荒唐的規定,比如回家打招呼吧,分明都看見自己回來了,卻非得親口說上一聲才行。剛開始的時候蘇沙總會忘記,但在媽媽長期的糾正和堅持下也就習慣了。慢慢的,他還學會了在打招呼的同時觀察媽媽的喜怒。今天他也清楚自己回家太晚了,一邊慢慢的走向母親一邊觀察著她的眼神,在距離媽媽兩三米的地方停下來打招呼,媽媽看著蘇沙沒有馬上回應,蘇沙仔細分辨著媽媽嘴角的細微的變化。一旦苗頭不對,比如嘴角開始下垂,他就想著要轉身逃跑。因為媽媽通常都是先罵后打,而她開口的第一句話又通常都是:「去那了?咋才回來?」說這句話的時候她的嘴角都是下垂的。
蘇沙可不會像兩位姐姐一樣,在媽媽打屁股的時候,原地不動的站著哭。有一陣子媽媽也會事先裝作沒事人一樣,等蘇沙走近了,才突然抓住他的一直胳膊,教訓起來,這時候蘇沙就在劫難逃了。於是蘇沙一旦覺的自己回家遲了或者有其他做的不好的地方便乾脆打完招呼就急忙躲開,和媽媽保持一定的距離直到過了這段危險期,後來媽媽可能意識到了這種偽裝、誘騙的東西對教育孩子而言沒有什麼好處,便回到了之前的喜怒形於色,不滿意的時候就會直接從神態上表露出來,然後開始或打或罵,或者邊打邊罵。本來憑蘇沙察言觀色的本領和閃電一樣的快腿,媽媽是很難得手的,但後來在姐姐們從學校里學來的不切實用的理論——「逃跑丟人」的觀點指責下,蘇沙每次被打時也會像她們一樣站著不動,最多是裝著很疼的樣子,誇張的哭喊,通過這種心理戰的方式,博得媽媽手下留情。
蘇沙省略了去塌山的歷程,他意識到自己不同的彙報內容,會導致媽媽不同的反應,雖然媽媽一再的要求自己不能說謊,但無論怎麼說,「不說」總不能變成「說」吧,既然是不說又那來的說謊?只有武達才會固執的認為:「不說謊,就是不說也是謊!」蘇沙情緒不高的時候就會忍不住和武達爭辯,「飽和不餓能一樣嗎?」,武達向來都是逢爭必應的:「那人家都會說吃飽了,沒人說吃的不餓呀?」蘇沙就會說:「你為啥要加個「吃」字啊?」武達又會說:「說謊兩個字前邊也有「說」啊」!蘇沙還會不服氣:「那也能說沒有吃不飽啊」。
就這樣來來回回的直到把他們自己都爭的眼珠子往上翻,記不清該在哪裡加第幾個「不」。
第二天,蘇沙和武達在固定的地點會合時,兩個人都還沉浸在前一天晚上冒險經歷的刺激當中,一見面便各自吹噓起了自己當時的「勇敢」表現,絕口不提最後一節的落荒而逃!按照蘇沙的想法,他們應該再去一趟塌山,他認為鬼怪都是晚上出來活動,既然他們晚上都去過了,白天就更不在話下,武達卻不願再去。於是兩個人就在蘇沙的鼓動和武達的推辭之中緩慢的向東山方向晃悠,等到了去東山和塌山方向的岔路口時還是沒能確定下來該聽誰的,兩個人便開始在岔路口周圍徘徊,路口附近有一戶人家,家裡有三個孩子,其中有個男孩叫拜兒的和蘇沙同歲,比武達小一歲,拜兒有一個姐姐和一個哥哥。他家還有一條村子里獨一無二的大狼狗就栓在大門口。見沒人的時候,武達和蘇沙就會撿起土塊沖著大狼狗扔,看到大狼狗追著土塊亂咬,兩個人見了就會得意的哈哈大笑。有一次蘇沙向姥爺繪聲繪色的講起大狼狗的愚蠢時,姥爺聽著蘇沙的講述「呵呵呵」的笑了,然後又若有所思的自言自語到:「人和狗都一樣!」蘇沙當時聽了很詫異。若干年之後,蘇沙才漸漸明白也許姥爺是在感慨人的一生當中也像那隻大狼狗追逐土塊一樣,對名、利、情同樣追逐不休吧!
以前,他兩每次上東山都會路過拜兒家,常常看到拜爾一個人在附近玩耍,但因為著急趕路,只是互相看上一眼,並沒有搭過話。
今天,他倆長時間的停滯不前給了拜兒搭訕的機會,拜兒一邊慢慢向他們靠近一邊用手裡的小彈弓瞄瞄這兒又瞄瞄那兒,武達一邊和蘇沙說話一邊會時不時的看拜兒一眼,蘇沙等拜爾靠近的時候便略帶敵意的注視著他,他不希望拜兒打斷自己和武達的討論,更不希望他倆這對完美的組合有別人來摻和,到是拜兒手裡的彈弓讓他有些眼饞。三個人各懷心思卻沒有人主動打破僵局,持續了一段時間后,突然飛來一隻灰翅紅尾巴的小鳥落在旁邊的牆頭上尖叫著不願離開,武達和蘇沙並沒有興緻去分辨這叫聲中的緊張或者憤怒,弱小者的情緒總是很難喚起強者的共鳴!但這到是給了拜兒一個套近乎的由頭,他指著兩個人的身後說:「你們頭頂的牆縫裡有個鳥窩」。邊說邊靠上前來詳細介紹起他看到的鳥窩裡邊的情況,鳥窩的高度大概需要武達踮起腳尖、伸直了胳膊才能夠的著,拜兒說窩裡邊有小鳥,武達和蘇沙便好奇的想要看看,但他們怎麼也夠不著。於是拜兒便教他倆搭起了「人橋」,他蹲到牆根下,讓蘇沙踩到自己的肩膀上,雙手扶住牆,自己再慢慢的站起來,這個高度正好能讓蘇沙看見窩裡的小鳥。等看完了,他又慢慢的蹲下讓蘇沙下來,接著又讓武達再踩上去試試,但武達太重了,試了幾次都沒等拜爾站起來就被壓翻在地。這是拜兒從哥哥哪裡學來的方法,哥哥比拜兒大三四歲,經常用這種方法把拜兒托到他家附近一座廢棄院子的牆頭上,然後他們倆人一起在牆頭上跑來跑去,爬上跳下。
武達抓耳撓腮,好奇的不行,於是想了個主意讓蘇沙和拜兒並排蹲下,他的兩隻腳各踩一隻在蘇沙和拜兒的肩膀上,這樣倒是站起來了,但兩個人晃來晃去,最終把武達摔了下來,頭磕到了地上,疼的武達眼淚直流,拜兒見狀不知所措,蘇沙也很少見武達哭,情急之下托起武達的頭向著額頭上腫起的小鼓包吐上口水,然後又抹又吹,拜兒又連忙把自己的彈弓塞到了武達手裡並且允諾借給武達玩一天,武達這才止住了眼淚。拜兒隨後又帶著武達和蘇沙參觀了他和哥哥經常嬉戲的廢棄院子,哥哥比拜兒大好幾歲,有著和自己年齡相仿的玩伴、又上著學,不屑於再和拜兒一起玩耍,常常會丟下拜爾不知所蹤。
蘇沙和武達很快就被這座慌廢的院子吸引住了,院子背靠著東山,另外三面五百米內也沒有人家,無論他們如何瘋玩,也很少會被大人們注意到,這樣他們就不用擔心自己遊戲中的不當之處會遭到相識或者不相識的大人們的制止。不過拜兒能玩的遊戲就只有爬上牆頭走來走去,或者從牆頭跳下來再爬上去。雖然蘇沙和武達之前經常爬山,卻沒走過這種直立的牆壁,蘇沙第一次爬上牆頭時只敢貓著腰,一點一點向前挪,土質的院牆為了防止雨水的沖刷,會把牆頭做成圓弧形用來排水,蘇沙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會滑下來,拜兒已經是輕車熟路,可以在上面來來回回跑的很快,並且能毫不猶豫的從牆頭跳到下邊的地里。蘇沙試了很多次,無論是閉眼還是不閉眼都鼓不起勇氣從上邊跳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