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8 深不可測的美人心計
「主軍大人,我乃硯王軍副將,此番以使者之身入貴境,與主軍大人詳談和議,主軍大人莫不是不歡迎?」葉飄飄的語氣清冽而剛決,沒有給人絲毫反駁的餘地。
她本就是女子,身子自然不夠男人那般魁梧,尤其還是胡人這樣身形高壯的男人,站在胡人主軍面前,身高只及他的肩部,然而她渾身散發出的沉靜冷練的氣勢卻讓人不容忽視。
「中原很早就有句話——挾天子以令諸侯,沒想到就連使者也是這樣!這樣獨闖陣營擒王的使者,本王當真是第一次見到!」胡人主軍看了看脖子上的大刀,語氣十分不善,可心裡卻也暗自佩服這個剛及他肩頭的玉面公子,他們胡人自詡豺狼,這公子卻比豺狼更加可怕,如豹虎一般銳利敏捷。
葉飄飄不怒反笑,淡淡道:「我們中原還有句話叫做——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主軍『敬』我一分,我就『敬』主軍一丈,這很公平!」
她意有所指,胡人主軍聽出她話里的含義,鐵青的面色緩和了些許,論起道義,的確是他破例在先,硯親王來和談之時,他故意拖延時間將硯親王留在了軍營,雖然並沒有做出傷害硯親王的事,但扣留和談的人,確是他折損信義在先。
「你的武功很不錯,假以時日,必定強手莫敵,硯親王有你這樣的副將,他的眼光不錯。」
他垂頭看向葉飄飄,漆黑的眼底是毫不吝嗇的讚賞,目光坦蕩而鎮靜,葉飄飄也仰頭回視著他,道:「多謝主軍大人誇讚,主軍大人的眼光也很不錯。」
短短兩句,卻是如此自信從容,於敵軍萬人之中,她沒有表現出一絲一毫的懼怕和倉皇。胡人眼底的讚賞更甚,隨後他反手一揮,朝眼前的大軍喝道:「回營!」
肩膀仍然插著匕首,他並沒有拔出來,手掌捂著匕首坐在御駕上,一路往回程而去。硯無心因擔憂葉飄飄,不顧反對非要跟著一起去,葉飄飄莫可奈何,只好讓她跟著。
隊伍浩浩蕩蕩往回返,未央軍隊這廂眼睜睜的看著副將壓著敵方主軍,帶領敵方的大軍漸行漸遠,童榮更是目瞪口呆,幾乎難以置信。
那近三萬的軍隊就這樣站在風中,一直站到了傍晚降臨。
胡人軍帳。
胡人有個規定,在胡人的草原帳內,國家首領是至高無上的大王,而入了戰場就是戰中主軍,一國統領除了擁有兵權,其他軍行律法一概與士兵無異。
胡人主軍其實就是胡人的大王,葉飄飄深知這一點,才敢挾天子以令諸侯,此番孤身犯險,也是在賭,賭胡人的一點正義,直率和颯爽。
胡人雖然粗野,但在某些方面,卻比某些自詡為正直的人要爽快俠義的多,比起薄姬太后,葉飄飄更願意相信胡人。
當然,葉飄飄的這場賭,若她估算錯了一分,結果都會差之千里,甚至丟掉她的性命,不止如此,還有硯無心,和尚,以及硯親王全部都會因此喪命。
而眼下的情況,葉飄飄已經有了一絲的肯定,她手中的勝算似乎漲了不少。
「你們中原人善於耍詐,心眼比海水還要深,就這方面而言,本王確實不是你們中原人的對手,尤其是你們未央國的皇帝,他是個非常聰明的人。」
在主座上坐下,胡王目光平靜地看著葉飄飄,他換了胡人王族服飾,眉眼之間添了幾分霸道威猛之氣,從被葉飄飄押著回營后,他只簡單處理了一下傷口,就再次出面迎會葉飄飄。
之前的拼殺讓兩方都有損傷,而胡王更是被葉飄飄刺了兩刀,大大折煞了他的威風,使得兩方几乎呈現決裂狀態。
然而似乎是情理之外,又彷彿意料之中——
到了他的地盤,即便葉飄飄鬆開了對他的脅迫,他卻並沒有一怒之下反攻葉飄飄,反而邀她進帳,擺塌,倒酒,以會見使者之禮相待,只是相較於使者,他對葉飄飄更多了一分尊重。
胡人喜歡勇士,尤其是像葉飄飄這樣有膽有謀的勇士。
「大王,耍詐和聰明怎能混為一談,胡人擅戰驍勇,可是驍勇並不等於弒殺!」入鄉隨俗,此刻的葉飄飄亦是改稱他為一聲大王,她手臂的傷也只是簡單的包紮了下,一大團血漬仍然侵在外面。
葉飄飄卻渾不在意,聽著胡王的比喻幾欲失笑,這個胡王對中原人的習性懂的很多,卻又彷彿一知半解,抬起頭她看向胡王,手中舉起羊脂玉樽,落落大方的一笑:「早聞草原上的男兒生性純烈,如同蒼穹雄鷹,今日末將有幸與大王齊坐一堂,心之甚慰,方才刺傷大王,實屬末將之過,在此自罰一杯!」
她說的坦率直白,看不出半絲偽裝,獨自端起酒盞一飲而盡,儘管之前兩方已是斗的不可開交,如今她面上卻沒有看到絲毫扭捏和駭然之態,彷彿與胡王只是相見恨晚,惺惺相惜的知己。
胡王見她言語真摯,不似溜須拍馬,眉目之間浩然正氣,遂舉杯隔空回以一敬,爽朗笑道:「本王還知道你們中原人一句話——不打不相識!你的脾氣本王喜歡!本王就喜歡你這股颯爽、英雄之氣,來,幹了這杯!」
說罷,兩人舉杯飲盡。
萬曉瞳和硯無心默默的坐於一旁,看著前一刻還殺紅了眼,下一秒就化干戈為玉帛的兩人,不禁大讚葉飄飄的智謀無雙,前者神情淡定無波,心中卻暗嘆葉飄飄的聰慧,這一招先兵后禮實在是耍的太帥了!胡人喜歡強者,葉飄飄先壓制了胡人的氣焰,再以禮對待,胡人自會對她的心胸以及氣度欣賞不已,後者則崇拜又花痴地盯著葉飄飄,以一種看偶像的神態望著她。
放下羊脂玉樽,胡王定定地看向葉飄飄,揚聲開門見山道:「公子即是以使者之身,且來說說這次的目的究竟是什麼,所謂和談,是怎麼個和談之法?」因葉飄飄並不是未央國朝廷的大將軍,只是硯親王府衛軍的副將,不能以授已將軍之稱,且沒有告知具體姓氏,胡王便以公子相稱。
葉飄飄知曉胡人不喜歡拐彎抹角,神色一正,偏過頭看向胡王:「自從皇上吞沒馭獸族以後,草原數個部落與未央國一直相安無事,末將想問問大王,為何此次會突然發兵?」
「公子覺得是突然?」胡王不答反問。
未央以強勢之力毀滅了整個馭獸族,馭獸族是草原最強大的部落,連他們都被毀滅了,未央國要拿下他們,統一中原只是遲早的事,而當時因為未央國攻打馭獸族折損了許多兵力,是以才沒有急於將他們其他部落一舉攻下。
居安必思危,他們其實一直都活在無形的戰爭之中。
一句簡短的問話,葉飄飄忽然懂了這其中的根源,胡人和其他部落想必如今已經連成一氣了,為了不讓未央國看出破綻,是以讓胡人先來打頭陣查探虛實。
「天下之勢,往往都是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不管間隔多少年,戰爭總是免不了的。」葉飄飄忽然說了這麼一段模擬兩可的話,抬眸凝視著胡王,她嘴角露出一許莫測高深的笑,「大王,若我以百年清幽換取兩邦相安,大王覺得妥還是不妥?」
她的話,前一句和後面一句似乎有些相到矛盾,可聰明如萬曉瞳已然全部明白她的意圖,而硯無心則痴迷地看著她,心中雖然也在聽,但卻猜不透話中含義。
胡王神情微微一變,顯然也是懂了幾分,只是理解的不夠透徹,濃粗的眉毛一擰,他問道:「你僅僅一名硯親王府副將,兩邦相安百年,這口氣會不會大了點?」
「若籌碼不大,怎能叫大王甘心?」
眸光流轉,她端起桌前的羊脂玉盞隔空迎對胡王,狷妄卻又釋然的笑道:「未央能滅了馭獸族,其他部落又何在話下,時隔多年,未央只有越發強盛,斷沒有退弱之理,百年相安是唯一保全其餘部落的最好法子,末將並無藐視貴族之意,只是今日與大王相談甚歡,不忍他日兩方相殘,與大王對陣彊場!」
遂將舉起的酒盞迎向帳外天空一敬,伸出三根手指,朗朗道:「上有神明,下有幽冥,末將對天地發誓,願保草原眾族百年寧靜,若違背誓言,寧遭五雷轟頂,不得好死!」
誓言說完,她將羊脂玉盞中的酒緩緩傾灑於桌前的帳地上,那般虔誠之態全然沒有半分虛假,一字一句都發自肺腑。
胡王雖知她有勇有謀,但對此等與她能力等級不符之事仍然將信將疑,僅僅硯王府副將根本沒有能力插足朝廷之事,何況還是他領了數萬的雪狼攻擊未央軍隊在先,以他對未央皇帝的了解,兩方之間的拚死一戰,勢不可免。
胡人與中原不同,神靈是他們的信仰,對神靈發誓就彷彿鐵板上釘釘,是完全沒有迴旋的餘地,他見葉飄飄這般不給自己留退路的做法,儘管不全信,卻也願意相信於他。
只是如今箭在弦上,他能答應,其餘的部落能答應嗎?尤其是那個人……能答應嗎?
他帶領萬獸襲城,原本就是疑點重重,他以為葉飄飄會問關於萬匹雪狼的事,可從頭到尾葉飄飄支字未提,胡王不免疑惑。
只不過……這少年英雄雖然狂妄,卻也是有這等資本。
胡王一時只看著帳外,沒有回答葉飄飄,硯無心和萬曉瞳都屏息以待,等著胡王的答案,卻料葉飄飄漫不經心的一笑,緩聲道:「大王不必現在就回答,可以盡量三思,三日後,末將在營中等著大王的音訊。」
胡王正當躊躇,聽她退一步之言,心下微微鬆一口氣,面上卻從善如流的笑道:「如此也好,容本王考慮考慮。」
他的目光從葉飄飄身上一掃而過,看著她雖恣意瀟洒,眉目間卻隱有睥睨天下之態,一雙美眸像侵了流光,瞧著明亮照人,但深究之下,又能發現眼底黑沉的莫測,像冰雪一樣冷的發涼。
胡王一驚,迅速移開目光,斂下眸子飲了一口酒。
這胡王看似粗野,卻也是心細之人,葉飄飄意趣盎然地盯了半響,看了眼下旁的硯無心,唇角漾起一抹微笑:「大王,即已達成共識,可否讓硯親王與末將一同回營?」
胡王聞言眉頭一皺,達成共識?他只答應考慮考慮,何時與她達成共識?
抬頭朝她覷了眼,他發現她臉上驚艷的迷人笑容,那笑彷彿來自靈魂深處,深淵一樣,幾乎要將人的心智和七情六慾全部吸進去。
略有猶豫,終是鬆口放了硯親王,待硯親王安然無恙到了主軍帳后,幾人便起身告辭。
臨走前,葉飄飄故意慢了幾步,等硯親王幾人走出帳后,她返身一步移到胡王身邊,忽然附耳細聲叮嚀了一句——
「能馭萬獸,必非常人,勞煩大王轉告那位姑娘,該是她還息的時候了,順便再告訴她一句,桃花釀——可香?」
說完,她吹著口哨徑自離去,胡王愣在當場,如遭晴天霹靂!久久沒有回過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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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陽棠,你果然少年英雄,本王沒有看錯人!這次多虧了你!」硯親王翻身上馬,穩坐在馬上居高臨下的說道。
聽了萬曉瞳和硯無心的轉述,硯親王對於葉飄飄越發的賞識和信任,能於千軍萬馬之中不動聲色獵取首領性命的人焉是凡俗人物?光憑這股無人能敵的大勇大謀,就已讓他唏噓不已。
歲盡半生,他頭一次遇上這樣驚才絕艷的少年!當真讓他佩服!
草原風聲鶴唳,伴隨著濃濃的血腥和空氣中一抹淡淡的幽香撲入鼻息,葉飄飄坐在馬上,毫不退卻的迎視著硯親王眼中的讚賞:「王爺恩澤深厚,末將只是承借了王爺的福份,僥倖贏了一回。」
硯親王輕聲笑了笑,尚不及答話,忽然聽得硯無心毫無城府的笑了兩聲:「棠哥哥,過於謙虛可就變成驕傲了!」
葉飄飄掃了她一眼,看向始終一臉平靜的萬曉瞳,笑道:「我可不謙虛,某人深藏不露,才是真謙虛,郡主方才不是被他那一招嚇得嘴都合不攏了?」
暈倒!她哪有那麼失態!
硯無心嘴角一抽,在那樣生死關頭,形勢危急的情況下,他還有閑情觀察她的表情?
想到這,硯無心又不禁笑了起來,她轉而看向萬曉瞳,對著前面的硯親王大聲道:「父王,和尚的武功也是出神入化,很是厲害,父王可不可以讓他做我的保鏢!」
噴——
萬曉瞳覺得整個人都不好了!
光溜溜的頭頂被這一句話震得有些暈顫暈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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