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番外三

第176章 番外三

次日一大早陳三春就厚著臉皮過來了。昂首挺胸地從正門進入,不過他不敢直接去找陳宣,而是先去管家水姨那裡報道,然後分了一個洒掃的活。

清晨第一縷剛光射進天井。陳宣坐在桑樹下的石凳上,逗著簸箕里的小蠶,一雙明媚的大眼時不時瞟著在水池邊掃地的陳三春。

村長逗了一會鳥,便進裡屋去了。

見父親走了,陳宣沖著陳三春甜甜叫道:「三春哥,蠶寶寶餓了。」

陳三春放下掃帚,連忙上前來。這五條蠶是陳清前幾天送給陳宣的禮物,現在正在蠕動著啃桑葉。那大部分葉子是昨天的,不太新鮮,已經焉了。

「哥給你摘最嫩的。」陳三春伸手敏捷,踩著石桌就上了樹,夠到了枝頭的嫩葉,用力一扯。

再往下看,別迎著陳宣紅撲撲的小臉,在太陽光下暈了一圈,就像是會發光。

「三春哥?」時間彷彿凝滯了,逆著光看不清楚陳三春的表情,陳宣忍不住叫了一句。

陳三春回過神,伸出手遞過桑枝。「拿著。」

桑枝穩穩落在陳宣手心裡,嫩葉上還掛著露水。陳宣內心歡喜,拿出手帕細細擦了擦。

陳三春跳下樹來,笑道:「這蠶比宣宣還金貴,要擦乾淨才能吃?」

「大哥說有水的吃了會拉肚子。」陳宣舉起一片剛擦過的葉子,對著光,看了又看,確定沒有水分了才放進簸箕里。蠶跟聞著味了一般,紛紛從老葉上爬過來。

陳三春坐下,笑盈盈地看著陳宣。桑葉嫩得發黃,可哪裡有陳宣的手嫩,看著那玉蔥般的手指,陳三春伸手想從陳宣手上接過桑葉和手帕。

「不要,我自己來。」陳宣嬌嗔道,說著舉起手中的桑枝,不經意間劃過虎口,留下一道殷紅的刮痕。

陳宣還沒反應過來,那手已經被陳三春捧在手心裡,吹了又吹,表情緊張極了。一邊喃喃問道:「疼不疼?要不要去上個葯?」

「我沒事的,三春哥。」陳宣面頰飛過一抹紅,濕潤的眼睛里含著陳三春的模樣,他心跳得飛快,指尖都在發燙。

「怎麼會沒事,都刮出印來了。」陳三春看著那白玉一樣的手,心疼得要命,說著站起身蹲下身體示意陳宣上來。

平時在書房裡,陳宣玩累就不想動,陳三春理所當然地把人背在背上,再偷偷摸摸地送回陳宣的卧室。

頭上黃鸝鳥叫得清脆婉轉。

陳宣笑靨如花,小手一搭便很自然地摟住陳三春的脖子,陳三春的背和他心裡同樣暖洋洋的。

除了大哥和父親,這個世界上對他最好的就是他的三春哥哥。想到這裡陳宣忍不住把頭埋進陳三春的脖子,硬有些扎人的短髮散發著清爽的薄荷感,再抬眼就對上了陳清那張毫無表情的臉。

「大哥。」陳宣失神叫了一聲,原本緋紅的小臉血色瞬間退得乾乾淨淨。下意識地掙扎了兩下,直到陳三春小心翼翼地將他放下來。

陳清不動聲色,早就站在門口,一切都看在眼裡。他在陳兆的信里了解到了陳宣和陳三春親密無間的關係,但第一次親眼看到,陷入了震驚當中。

陳宣和平時在他跟前撒嬌不一樣,莫名得帶著一種柔媚感,瞬間讓陳清感覺整個人都不好了。他嘴角動了動,看著陳宣驚慌失措的表情,哪裡忍心責備。

「宣宣,」陳清盡量放柔的聲調,「過來,和我一起進去擦藥。」

陳宣連忙走到陳清身邊,扯扯陳清的衣角。又望了一眼陳三春,他生怕陳清討厭陳三春,將人趕出去。在他心裡,陳三春沒了養父,還沒有十八歲,一個人孤苦伶仃。想到這裡,陳宣的眼眶又紅了起來。

陳三春怕他受委屈,連忙小聲道:「宣宣你先跟大哥進去吧,這裡風大,我回頭把蠶給你送過來。」

陳清默不作聲,拉住陳宣的手進了屋。他看著陳宣時不時回頭的小動作,心裡五味雜陳。

一年過去了,陳三春已經成年。

老實說他也不知道自己的生日具體是什麼時候。孤兒院收養他的時候,裡面是有紙條的,寫了三個春字,然後是生辰八字。可惜那天下了暴雨,紙條被打濕了半截,只剩下了春字和年份。

院長給他取名三春。

當時十二歲的陳宣拉住他的手,說道:「三春哥哥的生日肯定是春天,三月三龍抬頭,是個好日子。」

於是他便是三月三的生日了。

十八歲這天陳宣畫了一個大桃子,紅彤彤粉嫩嫩的,但是在陳三春眼裡遠不及陳宣的臉水嫩。

村長給了陳三春點錢,算是他這一年在陳宅里努力工作的工資,既然十八歲了沒有再留在宅子里的道理。

陳三春也知趣,當天就背著東西回到了陳老頭那塌了半邊的房裡,晚上又摸進了陳宅,哄著眼睛紅彤彤的陳宣。

書房裡,怕被人發現沒有點燈,開了半邊窗戶,月光穿過樹葉靜悄悄撒進來。

陳三春摟著陳宣坐在貴妃榻上。

陳宣失落道:「三春哥,要不我去求父親將你留下來?」

陳三春搖搖頭。心裡雖然萬般不舍,但他心裡明白不能目光短淺留在陳家祖宅里幫傭,能每天見到陳宣,但是賺不了錢,頂多就是個溫飽。

他決定要出去賺錢,帶陳宣去省城治病,總有一天他要治好陳宣的病,帶著陳宣遠走高飛。

陳宣鼻子有些酸:「我去求大哥,大哥最疼我了,肯定會答應的。」

陳三春摸了摸陳宣的頭,道:「宣宣,我要出去工作,要賺很多很多錢,帶你去治病。」

陳宣一頭扎進陳三春懷裡,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陳三春撫摸著他的背,安慰道:「我可能不能每天回來陪你,但我保證一有空就來找你。」

陳宣蹙眉,眼巴巴地問道:「有空是多久?」

陳三春笑道:「最多三天。」

又過了一年,陳宣也十八歲了,眉眼張開了,出落得越□□亮。但臉色越來越差,嘴唇淡無血色,別說出門,多走幾步路都喘不上氣。陳三春不在的日子,他坐在天井望著頭上的天空,時不時捂著胸口咳嗽。

陳清看在眼裡,急在心上。

村裡王麻子醫生常年給陳宣開些補氣補血的藥物,偶爾用點西藥。治標不治本,陳宣全靠大量人蔘和補藥養著。

陳清多次提出去省城治病,然而老父親村長不同意,他告訴陳清他們家族有個傳說,幾百年前族人被浮雲山女神青睞,留下美貌子嗣之後仙去,但子嗣無法適應凡間的污濁出生便體弱,基本上都會早夭。

村長說著拿出一張黑白老照片,上面是他祖父的幼弟,雖然照片模糊,但看輪廓和陳宣有七八分相似。

村長嘆氣,祖父幼弟不過十四五歲便病逝。

陳清心中冷笑,都什麼年代了,還信這一套。反正他是不相信的。於是趁著偷偷找了省城裡的醫生過來,醫生粗略檢查了翻,說極有可能是心臟的毛病,也不排除支氣管哮喘等病症,具體得去省城住院。

陳清這兩年把食品作坊發展成了廠,也賺了不少錢。

年前他訂購了一輛車,打算擇日便帶陳宣去省城住院治病。

而陳三春也有同樣的想法,他壓根就不信王麻子。每天拚命的工作,白天去碼頭搬東西,晚上給人畫畫,又怕陳宣寂寞一有空就往陳宅跑。

攢了點錢,他想通了,體力活掙得少,還不一定每天有活干。

他去報了一個夜校會計班,等有本事了,就能去省城找份體面的工作,不但能有錢給陳宣治病,以後也能養活陳宣。

陳宣十八歲那天,白天陳家人給辦了個小型的壽宴,請了幾個親戚過來,眼看著陳宣臉色不好,陳清連忙叫陳兆扶著陳宣進屋休息。

書房底下,三下敲窗戶的聲音。

陳宣欣喜,愁苦的臉上終於露出了笑容,瞬間精神了許多,連忙爬上貴妃榻打開窗戶,探出半個身子。

「小心點。」陳三春連忙伸出手拖住陳宣,生怕他掉下來。

「不怕,有三春哥,我什麼都不怕。」陳宣伸出雙臂,一副要抱抱的樣子。

十九歲的陳三春已經有一米八幾的個頭,如今爬個窗子綽綽有餘,他連忙將陳宣塞了回去,順手將手中的布袋遞給陳宣,三兩下順著窗戶爬進來。

陳兆默默離開了書房,順便關好了門,他怕有人來書房,蹲在書房門口不遠處的角落裡守著。

「抱歉我來晚了,」陳三春小心爬進來,生怕踩髒了貴妃榻,一個小跳步,穩穩落到地上。為了準備給陳宣的禮物,他跑了好幾家店,才買到了陳宣想要的東西。

陳宣柔笑道:「不晚。父親和大哥還有幾個叔還在吃飯。」

陳三春知道陳宣沒有胃口,臉色蒼白,病懨懨的,於是拉著陳宣坐下,打開布包。

布包里有一套衣服,青色長衫非常柔軟,還有一把檀香摺扇。

「三春哥你在哪找的?」陳宣欣喜道,他最近迷上了西廂記。看書不過癮,別說城裡的劇院,就連村頭的檯子戲他去不了。陳三春不知從哪找了本畫冊,陳宣看著很是心動。陳三春於是找遍了集市和店,才找到這麼一套衣服和扇子。

「集市上有的,」陳三春輕描淡寫道,「等哥賺足了錢,去省城那邊買台電視機,宣宣在家裡就不無聊了。」

陳宣頷首,迫不及待地想換上那青衫。陳三春看著他心急的模樣,細細幫他解開扣子。

現在已是夏天,陳宣還穿著夾衣。

陳三春指尖擦過那白得晶瑩的鎖骨,只覺得涼手。

陳宣不停偷瞄著陳三春,如今的陳三春常年做工,皮膚曬得黑黝,衣服下精壯不顯肌肉,散發著濃郁的男人氣息。

陳宣臉上染上一層粉色,第一次見面起就羨慕陳三春的堅韌,陳三春全心全意地對他好,他也明白,慢慢地覺得自己已經離不開陳三春。

至於那天陳三春離開陳家,他覺得心都要碎了。他好怕他的三春哥哥再也不回來,那他該怎麼辦。

陳宣的眼神無處安放,落在了貴妃榻上的西廂記上。他喜歡看西廂記,喜歡張生和崔鶯鶯的愛情,懵懵懂懂之間似乎明白了些什麼。

陳三春認真地幫忙換衣服,並未發現陳宣那小心思。

衣服很快換好,陳宣好久未理髮,半長的頭髮垂在肩頭,頓時渾身上下多了幾分仙飄飄的感覺。

陳三春不由想起了浮雲山的傳說,那書生當年入山莫非遇到了仙女,怕不就是這姿態,哪裡還能記得世間俗事。

陳宣見陳三春一時看入了神,紅著臉轉了一圈,拿起摺扇遮住半邊臉,低聲問道:「三春哥哥,好不好看?」

「好……好看……」陳三春血氣上涌,臉也紅了,結結巴巴說話都不太利索了。

他盡量平復心情補充道,「宣宣穿什麼都好看。」說完走到案台拿出宣紙丹青,沒有照相機,用畫來記錄是最好的選擇。他手起筆落不消一個小時便描出了個大概。

「哥畫得真好。」陳宣親熱地摟住陳三春的脖子,臉近得幾乎要貼上來。

熾熱的氣息噴洒在陳三春脖頸之間,他覺得整個世界都飄蕩起來,垂著眼不敢看陳宣的臉。

前兩年離開陳家后,看著外面花花綠綠的世界,早就明白成人之事。碼頭也有不少青睞他的少女,陳三春不削一顧,誰都沒有他的宣宣好。

從那以後他不再羨慕陳清了。

陳清一輩子都只能做哥哥,而他等陳宣長大之後……

可是陳宣是不是只把他當哥哥,想到這裡陳三春有些發愁。低頭更加不敢看陳宣,怕被看穿心思,僵硬著身體,紅著臉說道:「待我精修上色,肯定更好看。」

「嗯。」陳宣輕哼一聲,見陳三春有些害羞,內心掙扎了一番,壯起膽子小嘴貼上了陳三春的臉頰。

陳三春的臉麻辣火燒起來,內心一陣狂跳,心臟彷彿要蹦出嗓子眼。

幾年來,沒有捅破的那層,在一個輕吻之後,雲終於散開,見到月明。

陳三春表情僵硬,激動地說不出話來。眼看著陳宣一臉害羞,想速度跑開,他一把拉住陳宣的衣袖,將人擁進懷裡。

自那天以後,兩人的關係便進了一層,濃情蜜意。

陳三春越發努力的工作,白天找粗活干,晚上去夜校,一有空就去陳家祖宅找陳宣。

再苦再累,一想起陳宣的笑臉,他甘之如飴。

美人榻上摟摟小腰,親親小嘴他就非常滿足了。

陳三春也嘗試和陳宣進一步,只是一次,陳宣便足足發了三天的燒,在床上躺了一周。陳三春心疼極了,他意識到給陳宣治病迫在眉睫,於是加倍的努力攢錢。

春去秋來,日復一日。

陳宣身體每況愈下,他不敢跟陳三春說,怕陳三春擔心。最近陳三春去省城考試,三日都未過來,他一個人無聊坐在書房裡,拿出來陳三春給他畫的畫,細細地看了又看。

上面的自己穿著青衫手持摺扇,整個人仙氣飄飄,健康又自信,看看現在的自己一天不如一天,也不能給陳三春什麼,甚至進一步親熱都不行。

父親和王麻子醫生說自己時日無多。陳宣抹了一把眼淚,努力振作起來,想想三春哥的好,想起去省城治病的承諾,還有去週遊世界的計劃,陳宣心裡一陣暖意,將畫捂在胸口。

門忽然打開,村長徑直走了進來,今天村裡開會要重新分配集體共有土地,他想起來書房裡還有份文件要拿。

迎面就看到陳宣坐在書桌前,神情緊張,手裡似乎還捧著什麼東西。

陳宣嚇了一跳,心撲通跳個不停,臉色發白,腦袋一陣眩暈。

村長走上前問道:「宣宣,你在書房啊,你看到我的……」

陳宣忽然感覺胸悶氣促,捂緊了那畫暈了過去。

陳三春考試回來已經是半夜,他不想耽誤第二天的工作,連夜坐車再步行回家。

走到門口便看到陳兆守在他家門口,蹲在地上的暗處,只剩下一雙眼睛在月色下閃爍。

陳三春還沒來得及開口問,陳兆嗖的一下站起來,拉起他的手便走。

「怎麼……」陳三春話還沒說完,對上那黑漆漆的眼睛,忽然明白了什麼。

陳兆:「宣宣不行了。」

不行?什麼不行了?

陳三春感覺世界在旋轉,後面陳兆說什麼他都聽不見了,他丟了身上的布袋,發瘋似得往陳宅跑。

宣宣,我的宣宣。

陳三春一路狂奔,眼淚迎著風奪眶而出。

陳兆在後面撿他掉落的東西連忙跟上。

陳三春顧不得繞到後門,直接從正門進去,撞上王麻子背著藥箱出來。他一把扯住王麻子的衣服,大聲問道:「怎麼樣了?宣宣怎麼樣了?」

王麻子抹了一把臉上的汗,回答道:「不行了,不太行了。我剛剛開了葯,還施了針。」

陳三春一把掀開王麻子,衝進了陳宣所在的東廂房,傭人們沒有人攔住陳三春,大家都知道他倆的事,也非常同情。

陳三春還沒進屋,正撞上了村長。

村長看到了那幅畫,雖然沒有落款,一看就知道是陳三春畫的。他怒氣沖沖,這麼些年,可憐這小子,竟然不知好歹勾引他兒子。

村長吼道:「滾開。誰讓你進來的?!」又瞪了一眼陳三春後面的陳兆瞬間明白了些什麼。

水姨端著毛巾水盆過來,連忙道:「老大哥別生氣……」

村長大手一揮打斷水姨的話:「讓人把他趕出。」

陳三春憤怒道:「你憑什麼趕我走,我要見宣宣!」說著就往裡沖,被兩個無奈的傭人死死拉住。

陳清聽到聲響走出門來,陳宣突然發病讓他措手不及,剛剛陳宣終於醒了,虛弱地在問他陳三春在哪裡。

陳清:「我讓陳兆叫他來的。」說著他瞥了一眼急紅眼的陳三春,他從第一眼開始就不喜歡陳三春,但陳三春對陳宣好他也是知道的,是那種真真實實的好,掏心掏肺的好。

村長氣得發抖,罵道:「你們合起來欺騙我,陳清你知不知道,和男人在一起,你弟弟的名聲全得毀了。」

陳清淡淡道:「宣宣命都快沒了,還在乎什麼名聲。」

村長愣了愣,一向乖巧懂事的長子第一次當著眾人面頂嘴。

陳清又說道:「自古就有娶男妻的習俗,現在同性婚姻合法,也不是什麼稀奇的事情,更談不上什麼丟臉。」

陳三春忽然之間有些感動,大舅哥居然如此通情達理。

村長氣得鬍子直登,吼了一句:「好你個陳清,翅膀硬了?你居然這樣對爹說話。」

男妻確實一直都有,但是是那些娶不起女人給不起彩禮的人。而且會被人在後面指指點點,抬不起頭。他丟不起這個臉,更不可能將陳宣嫁給陳三春,或者招陳三春上門。

見父親油鹽不進,陳清頓了頓,下定了決心,繼續說道:「宣宣病得很重,我要帶他去省城住院。」

村長表情驚愕。

陳清:「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詛咒,宣宣只是病了,有病就要治療。」

村長急了,高聲道:「我不同意帶宣宣出去,那會要了他的命,沒有我的同意誰也不準帶走他。」

陳清搖搖頭:「父親,我和陳宣都成年了,我們有權利決定自己的事情。」說完轉頭對陳三春道:「我派的車馬上到了,你進去看看宣宣,他在找你。」

傭人們鬆開了手,他們本也不想攔著陳三春。

陳三春用力擦了一下臉,無視村長直接衝進門去。

廂房裡碳火燒得旺盛,溫度高了好幾度。

陳三春走進了一些,帷帳里縮著小小的一個人。

「宣宣。」陳三春輕輕喚了聲。

「三春哥。」陳宣非常虛弱,他臉色慘白,嘴唇發烏,濕著兩隻無神的大眼,聽到陳三春的聲音費力地撇過臉,伸出被窩的手動了動。

「宣宣,我來了。」陳三春連忙坐到床邊,握住陳宣冰涼的小手。

「三春哥,我是不是快要死了……」陳宣看著陳三春眼睛模糊起來,一行眼淚順著臉頰留下。

「胡說,」陳三春紅著眼忍住眼淚,安慰道:「只是發個燒而已,明天就會好的。」

陳宣虛弱地笑笑,知道陳三春傷心,道:「三春哥,我還有好多事情沒做呢,我想出去看看,想做個醫生……想和你過一輩子……」

「我們當然要過一輩子,」陳三春緊緊握住陳宣的手放在唇邊,「我們要結婚,我們要去外面看看,我們……」

看著陳三春泣不成聲,陳宣眨眨眼,他不想看到陳三春傷心。

「三春哥,你說人有沒有來世呢……」陳宣空洞地看著天花板,心想著自己或許離開了,陳三春如果太過傷心怎麼辦,不如讓陳三春有個念想,往後的日子不至於太孤單寂寞。

「如果有來世,你會等著我嗎?」

「不會。」陳三春堅定道,「我不要等你,我要和你過一生一世。」

門吱吖一聲開了。

陳清走進來,神情鎮定,對陳三春道:「車來了,我們去省城的醫院。」

夜裡路不好走,還好司機熟門熟路。

陳清坐在副駕。而陳三春用毯子將陳宣裹得嚴嚴實實,坐在後座。

陳宣精神不太好,路上有些顛簸,他愈發覺得心裡難受,咬著牙忍著。

陳三春早就發覺陳宣的異常,心疼道:「宣宣難受嗎?」

陳宣虛弱道:「三春哥,你唱個歌給我聽吧,就是你經常唱給我聽的那個。」以前陳三春偷偷摸摸去看陳宣,要等陳宣睡了才離開,陳宣要是睡不著便會在床邊摟著陳宣唱孤兒院阿姨教的兒歌哄睡。

車廂里響起了低沉的男聲,不怎麼悅耳,也不怎麼動聽,但聽得人非常安心。

陳清從後視鏡里看到了陳宣的臉,已經睡著了,呼吸平穩,表情放鬆,就像他小時候看到陳宣睡在母親懷裡的樣子。而陳三春還在低聲吟唱著,一邊輕輕撫摸著陳宣的背。

歌聲只為愛人。

車開了四五個小時,到醫院的時候天蒙蒙亮。

醫生護士早已經推著平車在門口準備好。陳清出發前就電話聯繫了醫院,又花了不少錢,找了專家過來加夜班。

醫生做了檢查和治療,陳宣病情穩定下來,診斷的是先天性心臟病,早已經錯過了最佳的治療時機,不過陳宣從小到大保養得好,還可以做手術,只是風險大。

陳清拿著手術風險告知書坐在走廊上,深深地埋著頭嘆氣。保守治療只會越來越嚴重,但是做手術的話成功率只有一半。

陳三春哄著陳宣睡下,想問問病情,出門便看到陳清坐在門邊的候診椅上發愁。他一眼就望見了那白紙黑字。

陳清抬頭看了陳三春一眼,將手術風險告知書遞給陳三春。

「我同意,」陳三春堅定道,「手術肯定是要做的。」

陳清嘆了口氣:「可是成功率只有百分之五十,醫生說在嬰兒時期做是成功率最高的,越大越不好做,宣宣眼看都十九歲了。」

陳三春愣了愣,思考了片刻,將告知書還給陳清。

「我還是認為要儘快手術,」陳三春苦笑道,「我會跟宣宣商量。」

陳清無力問道:「失敗了怎麼辦?」

陳三春深深看了陳清一眼,回答:「那我也不想活了。」

陳三春和陳宣說明了手術的事情,陳宣也表示同意,他明白保守治療自己的身體也堅持不了多久,不如搏一搏。

手術的前一天,陳三春找來了婚姻登記處的人,他臨時去買了一枚金戒指。當然之前也徵求了大舅哥陳清的意見。

陳清無奈,還能說不同意嗎。只要弟弟開心,他什麼都無所謂,父親那邊天天打電話到醫院找他,劈頭蓋臉的罵。他揮揮手,無聲地表示同意。

陳三春借了個錄音機,放了一段西式的婚禮進行曲,然後拿著戒指跪到陳宣床前。

陳宣又驚訝又感動,他明天就要手術了,成功與否還不知道。

陳三春柔聲道:「宣宣,你願意和我結婚嗎?」

陳宣濕潤了眼眶,揉了揉眼睛,說道:「三春哥父親說娶男妻丟人,你以後做人會抬不起頭……」他泣不成聲,他很想和陳三春結婚,但不能那麼自私,萬一手術失敗,和男人結過婚可能會成為陳三春往後的人生污點。

陳三春摸了摸他的頭:「不丟人,娶到宣宣是我這輩子最大的幸運。」

陳宣抹了抹眼淚,破涕為笑伸出左手,那戒指戴在無名指有些大了。

陳三春笑道:「等手術成功后,養養長胖就合適了。」

手術很順利,半年後陳宣恢復得很好,陳三春忙裡忙外,他沒有拒絕陳清的好意,會計考試順利過了,他在陳家商行里做會計工作,一邊天天往醫院跑照顧陳宣。

而村長知道陳宣和陳三春結婚,大發雷霆,一直不肯認。陳三春帶著陳宣回去過一次,被掃地出門。

陳三春也懶得熱臉貼著冷屁股,他存了點小錢,在省城裡租了套小院子養著陳宣的身子,兩人過得非常幸福。

兩年後,村長突發腦出血過世,陳三春帶著陳宣回去奔喪。

陳清繼承了家業成為了新一任村長。他能力出色,開了食品廠,還發展了當地的漁業,帶著村民們發家致富。

陳村也改名浮雲村。

陳宣繼承到了一些遺產,和陳三春一起單幹,開了商行生意也不錯。

後來年紀稍微大了些,陳三春將產業託管給有實力的年輕人,每年只分紅拿錢,帶著陳宣全國各地到處遊玩,還到了海外。

大型豪華游輪上,到處張燈結綵。

此時陳三春已經雙鬢白髮,他看了一眼身旁的陳宣,彷彿不會老似的,雖然頭髮花白,容貌依然保持著當年的模樣。

迎面走過來兩個西裝筆挺的年輕人給他們倆行禮。

一人黑色西裝,帶著強烈的混血感,一雙深藍色的眼睛有如大海般深沉。

一人白色西裝,臉長得和陳宣有**分相似,只不過比起一米七嬌小的陳宣,足足高了一個多頭,就像是大型版的陳宣。

「恭喜訂婚。」陳三春笑眯眯地拿出兩個紅包。

「現在年輕人不流行收紅包了。」陳宣眨眨眼睛,露出幾分可愛的表情,拿出來一個禮盒,裡面是在高定的一套男士首飾。

陳宣笑道:「方濘,封允轍,訂婚快樂。」

方濘微微低頭,道:「謝謝叔外祖父。」

封允轍也不多客氣,大大咧咧接過禮物,忍不住說道:「叔外祖父和濘哥長得真像,不知道的還以為叔外祖父是濘哥的爸爸,不,哥哥。」

方濘淡笑地用手肘捅了捅封允轍暗示叫他閉嘴。「叔外祖父別介意,小轍他常年在國外不怎麼會說話。」

陳宣:「沒事,你媽最近還好嗎?」

方濘:「挺好的,現在和我爸在下面的thaissage,叔外祖父也可以下去玩玩。」

陳清三十多歲的時候,和廠里一個女孩子自由戀愛結婚,生了一個女兒叫陳紫萱,長得和他樣貌十分相似。

陳清一看情況不太對,連忙早早帶女兒去醫院檢查做了心臟手術。幸虧治療得早,陳紫萱一直健康的成長,和普通人無異。

女孩子長大成年後,還考上了大學,學了音樂。後來認識了一個來村裡寫生的年輕人,兩人一來二去便偷偷談起了戀愛。

陳清本來是堅決不同意。他不希望獨女遠嫁,更加不喜歡方桐世這個不受寵的豪門兒子的身份。

陳宣勸了半天,最後同意讓這個方姓的年輕人入贅到陳家。後來孩子出生,繼承陳家的祖傳容貌。陳清為了吉利選擇跟了男方的姓,取名『方濘』。

陳清也看開了,名字只是一個標記,沒有什麼比健康的成長更重要。

而方桐世本來在方家就沒有地位,和家裡斷了聯繫,一直在陳家老老實實地當女婿。

方濘長大硬要學醫,成績優異順利考上了雲城醫科大學。

畢業實習的時候,說是在海灘上遇到了真愛。談了三年穩定下來就直接訂婚,估計離結婚也不遠了。

不遠處又過來一群人,方濘和封允轍不得不過去打招呼應酬。

看著孫輩們離開的背影,陳三春笑道:「要不要去體驗一下泰式按摩?」

陳宣撅起嘴:「才不要,我只要三春哥就足夠了。」說著挽住親昵地陳三春手臂,兩人邊說邊笑地往船頭甲板那邊去了。

陽光,沙灘,大海。

夏日的故事還在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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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男友又撩又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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