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小弟40
信玄的望著天空中盤旋的咒靈,發自內心地嘆了口氣。
下午接電話的時候,他以為五條悟只是在日常煩人,並沒有將他的話放進心裡,甚至忽略了至關重要的情報。
作為偵探社的調查員,竟然因為私情犯下這種低級錯誤,信玄深感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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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分鐘前,五條悟看到了在鬧市區上空飛翔的咒靈,於是追蹤它們留下的殘穢,追根溯源來到禪院家。
五條悟在十米外就聽到了信玄的說話聲,他沒想到能在這裡遇到信玄,循著聲音朝他走去,臉上還掛著意外的笑容。
但看到信玄和他身邊的禪院甚爾後,他的笑容消失了。
五條悟摘下墨鏡,冷冰冰地瞪著禪院甚爾:「你們在幹什麼?」
信玄看不清五條悟視線的方向,以為他的怒氣是沖自己來的。
他平靜地說:「如你所見,我在穿衣服。」
信玄已經放棄了掙扎,抱著聽天由命的想法,慢悠悠地抻平薄毛衣、再重新穿上外套,至少讓自己的儀錶保持整潔。
五條悟聽出他在敷衍自己,不悅地小聲嘟囔了幾句。
信玄聽不清,但大概能猜到內容,無非是傻瓜笨蛋之類小學生罵人的話。
「那他呢?」五條悟又指著禪院甚爾,「那傢伙是誰?」
信玄這才意識到,五條悟的敵意是指向禪院甚爾的,並沒有針對自己。
他掃了一眼禪院甚爾手裡的槍,對五條悟的反應表示理解,如果有個陌生人初次見面就拿槍指著自己,他也會生氣。
禪院甚爾察覺到來者不善,他以為五條悟是協會派來的咒術師,已經做好了應戰的準備。
三人陷入短暫的沉默。
幾秒后,禪院甚爾率先動手,打破了平衡。他突然抓著信玄的衣服,像之前那樣輕鬆地將他舉起來,閃身躲到一棵楊樹後方。
信玄趴在禪院甚爾肩上,下意識地抱緊懷裡的百合根莖,怕它被甩出去。
他抗議:「不要突然把我抱起來!」
「那傢伙是咒術師,必須把他殺了。」
禪院甚爾借著楊樹的遮掩,伸出一隻手臂,瞄準五條悟開了一槍。
揚起手臂、瞄準、扣下扳機,禪院甚爾的行動在瞬息間完成了。
若是其他咒術師,肯定來不及閃避他的偷襲,會當場斃命。
然而,瞄準五條悟額頭的子彈並未擊中他,反而在接近額頭的瞬間,驟然變慢,彷彿撞上了一堵無形的緩衝牆,最終停在他面前。
五條悟從容地撥開子彈:「你殺不了我。」
墨鏡、白髮、無下限咒術,根據諸多線索,禪院甚爾猜到了五條悟的身份。
「你是五條家的六眼。」
「猜對了——你好棒啊。」五條悟板著臉棒讀道,面無表情地歪了歪腦袋,「所以,你還是放棄抵抗吧,先把木乃伊先生放下來。」
「木乃伊先生……是這個小鬼嗎?」禪院甚爾狐疑地打量著信玄,問,「你認識他?」
信玄勉強從禪院甚爾肩上撐起身體,他正想解釋,五條悟忽然十指交握,瞬間出現在他們身旁。
五條悟拉住信玄的左臂,想將他從禪院甚爾身邊拽開。
信玄心裡一驚,如果咒具斷裂,他的手腕就要當場蒸發了。出於對與「請君勿死」的恐懼,他飛速甩開五條悟,抱緊禪院甚爾的肩膀。
「走開,別添亂了!」
與此同時,禪院甚爾也抽出腰間的小刀,朝五條悟揮去。
五條悟再次十指相握,閃現在二十米外的一棵樟樹頂端:「我會瞄準他的,你不要動哦,木乃伊先生。」
說完,他緩緩舉起手臂:「「術式順轉——」」
「術式順轉·蒼」能產生巨大的爆炸,信玄雖然不在乎二人打架,但他擔心五條悟的咒力殘留在附近的植被上,令高層發現端倪。
他連忙舉起雙臂,擺成一個「×」,動作激烈地示意五條悟停止攻擊:「住手!樹會燒起來的!」
令信玄意外的是,五條悟聽從了他的勸告。
五條悟指尖跳動的微光漸漸熄滅了,他盯著禪院甚爾,一副不爽的神色。
「剛才他朝我開槍的時候又不制止……」
信玄無視了五條悟的抱怨,從禪院甚爾肩上跳下去,強行讓他放下手|槍:「五條先生是真希的老師,不用戒備他。」
禪院甚爾仍然心存疑慮:「他是御三家的家主之一吧。」
「沒錯,但他和你們是利益一致的。」信玄壓低聲音。
五條悟看見二人在說悄悄話,不滿地大聲嚷嚷:「不要無視我啊!你說話太小聲了,我聽不到!」
就是為了讓你聽不到才小聲說的!
信玄心想,雖然五條悟同樣仇視高層和禪院扇,但他可能對禪院真希的計劃並不知情,最好向他隱瞞一小時前發生的事。
另一邊,五條悟注意到了鎖住信玄和禪院甚爾的金屬咒具,他目光閃爍,在揣測二人的關係。
禪院甚爾發現御三家的咒術師和異能者小鬼是舊相識,他擔心局面變成二對一,提防地盯著他們。
三個人各有心事,如果他們是三台電腦,此刻應該能聽到CPU超負荷運轉的嗡嗡聲。
五條悟率先按捺不住,他雙手交握,瞬間閃現在信玄一米外。
「木乃伊先生,你是不是被他銬住了?」
信玄注意到五條悟正端詳自己手上的銀環,解釋道:「是咒具,這傢伙把我當成敵人,用咒具把我和他綁在一起了。」
五條悟抬起頭,問:「如果它受到拉扯,就會觸發懲罰機制,比如溫度驟然升高或者電擊——對吧?」
信玄點點頭,他對此頗有怨言:「非常燙,痛死了。」
這句話剛說出口時,信玄沒感覺到任何不對,但他停下來細細一想,發現這句抱怨有點不合時宜。
簡直像找五條悟告狀一樣!
……好想撤回。
五條悟也注意到了信玄抱怨的語氣,他眨眨眼睛,看起來心情變好了一點。
他笑眯眯地說:「原來是這樣啊,難怪剛才你要推開我呢。」
五條悟撫摸著下巴,仔細地查看那枚咒具,接著又抬起臉,用冰冷的目光掃視禪院甚爾。
通過六眼,五條悟發現他沒有絲毫咒力。
他指著禪院甚爾,對信玄說:「這個人是天與咒縛吧,無咒力、無術式——在我的眼睛里,他像一個木頭製成的假人。」
信玄認為五條悟的比喻方式有點不禮貌。
五條悟低下頭,碰了碰信玄手上的銀環。他手指剛接觸到咒具,咒具就冒出了藍色的光芒。
「原來如此。這枚咒具不是特級,如果灌入大量咒力,應該就能破解它的術式了。」
五條悟望著信玄,問:「要我幫你解開嗎?」
信玄此時理智回籠,他無比確信,不論咒具是否解開,五條悟絕對會纏著自己。
就算閉著眼睛,他也能想象到五條悟拉著自己,笑嘻嘻地說出「你要去幹嘛我和你一起吧」的表情。
信玄不想和禪院甚爾黏在一起,但直覺告訴他,禪院甚爾比五條悟安全多了。
五條悟是有前科的,之前兩次重逢,都給信玄帶來了不好的回憶。
因此,他要盡一切努力,避免和五條悟單獨相處。
考慮到這一點,信玄再次拉住了禪院甚爾的手。他不光拉著他的手,還用力一掐,指甲深深地刺進禪院甚爾手背。
將禪院甚爾的注意力吸引過來后,信玄快速靠近他臉側,用自己都聽不清的音量,對他耳語。
「別說話——我後天會打電話給你,你想要多少錢都沒問題。」
禪院甚爾尚未回答,五條悟就疑神疑鬼地湊了過來:「你們又在悄悄說什麼呢,是我不能聽的話題嗎?」
信玄抵著五條悟的額頭,把他推開了。
「沒什麼。」信玄神色自若地撒謊,「他說不能解開,不然溫度上升到三千攝氏度,我的手腕會斷掉。」
出於毫無理由的信任,五條悟沒有懷疑信玄。
他眯著眼睛,將質疑的矛頭轉向禪院甚爾:「封印類的咒具都由術式構成,只要灌入的咒力超過數值,就能破解咒具——你是不是騙他了?」
信玄又掐了一下禪院甚爾的手背。
他面無表情地盯著五條悟:「五條先生,你好像很希望我的手斷掉嘛。」
「我沒有!」五條悟很委屈,竭力證明自己的清白,「我只是覺得他看起來不是什麼好人,你和他綁在一起一定是被迫的——」
信玄回答:「還行吧,沒有特別抗拒。」
至少比和你單獨相處好得多。
五條悟皺起眉,很明顯地情緒低沉了。
他戴上墨鏡,一聲不吭地坐在旁邊的雪堆上,背影看起來非常落寞。
信玄:「……」
小學生嗎!
信玄想把五條悟一個人丟在這裡,卻又擔心他被高層的調查員當成嫌疑人,代替禪院甚爾和禪院真希鋃鐺入獄。
他嘆了口氣,走到五條悟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五條先生。」
五條悟沒有抬頭。
「五條先生,我們要走了。」
五條悟抬起腦袋,指著信玄手上的咒具:「那它怎麼辦?」
信玄看著手錶:「再過五個小時,它就會自行解除了。」
「五個小時?」五條悟拍掉雪花,站起身,笑眯眯走到信玄的另一側,「你們要去哪裡?我和你們一起吧。」
信玄在心裡冷笑。
哈,毫不意外,我預判了你的預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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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踏著積雪,並肩走在黑漆漆的林中小路上。
想從後山前往公路,就不得不經過那幢爬滿咒靈的宅邸。
信玄尚不確定五條悟是否發現禪院被滅門了,他想盡量拖延抵達本家的時間,步速慢得像烏龜爬行。
五條悟出現之前,信玄可以內心毫無波動地將手貼在禪院甚爾身上取暖。
但如今他擔心五條悟大聲抱怨,只好放棄了取暖的念頭,靠一身正氣在寒風中前行。
幸好他被禪院甚爾和五條悟一左一右地夾在中間,雖然有點擠,但不算太冷。
五條悟正在吹一曲不知名的口哨,哨音舒緩而悠揚,像一支催眠曲,讓信玄打了幾個哈欠。
信玄打哈欠時,五條悟突然停止吹口哨,猝不及防地問:「木乃伊先生,禪院家的人都死了吧,只有真希、真依和這傢伙倖存了。」
信玄的睡意頓時消散了,他飛快地和禪院甚爾交換了一個眼神,很快就恢復了鎮定。
他望向五條悟,維持著驚訝的神色:「真的?」
五條悟孩子氣地踢開地上的積雪:「是呀,沒騙你,我剛剛去過本家了。」
「是咒靈乾的嗎?」信玄指著黑漆漆的山路,「我們之前看到一群咒靈,沿著這條路,飛向湖邊那幢房子了。」
「嗯,沒錯哦,到處都是咒靈的抓痕呢。」
五條悟看
著信玄捧在懷中的百合鱗莖,問道:「木乃伊先生,那是什麼?」
「是從他家花園裡種的香水百合。」信玄輕描淡寫地說,「他答應送我一株花,所以我們才會來這裡——沒想到會遇到這種事。」
五條悟眯起眼睛。
「你們是朋友嗎?關係很好呢。」
面對這個問題,信玄和禪院甚爾異口同聲地否認了。
「誰和這個小鬼是朋友。」
「認識的人而已。」
五條悟對信玄抗拒的反應非常滿意,笑眯眯地湊到他身邊,像一隻向兩腳獸索要貼貼的白色緬因。
五條悟說:「我們快點離開吧,如果高層的調查員發現我們曾出現在案發現場,會被盤問很久哦。」
五條悟的語氣理所當然,彷彿被咒具鎖住的不是信玄和禪院甚爾,而是信玄和他。
信玄心想,沒有我們,只有我和你。
按照原來的計劃,信玄本想在事情結束后儘快解開咒具,回旅館休息,明天早上再去商店買一瓶酒,作為麻煩與謝野晶子加班的謝禮。
信玄心想,如果註定要熬夜到凌晨,不如現在就去買酒,明天早上還能睡懶覺。
而且,五條悟從不飲酒,應該會對此行失去興趣,說不定可以順利甩開他。
信玄對二人說:「我要給同事買謝禮。」
五條悟興緻勃勃:「你想買什麼?」
「清酒吧……」信玄回憶著上個月和太宰治、與謝野晶子出去喝酒的場景,認真地思考道,「與謝野醫生喜歡喝清酒。」
出乎信玄的預料,五條悟聽到他的話,依舊興味盎然。
「真的嗎?」他兩隻手背在身後,彎下腰平視著信玄,興高采烈地說,「好像很有意思,我也要去!」
才不要!
信玄握緊禪院甚爾的手掌,輕輕戳了戳他的掌心,用眼神示意:快點幫我拒絕。
禪院甚爾看懂了信玄的意思,卻假裝沒明白:「好啊,讓他去也無所謂。」
信玄掐禪院甚爾的手更用力了。
五條悟見禪院甚爾插嘴,透過深藍色的鏡片,煩躁地睨了他一眼:「我在和木乃伊先生說話。」
信玄又看了看手錶,心想,協會的咒術師快要到達了,再僵持下去,就要被發現了。
相比甩開五條悟,還是儘快離開這裡更重要。
信玄放棄了抵抗:「好吧。」
五條悟笑眯眯地走到信玄身邊,他後知後覺地注意到禪院甚爾和信玄緊握的雙手,神情很微妙。
「你說因為異能討厭和別人肢體接觸,果然是騙我的。」五條悟半真半假地責備道,「你對我有偏見,木乃伊先生。」
不等信玄狡辯,他氣鼓鼓地抱起雙臂:「你們讓我覺得自己被排擠了。」
「……那我該怎麼做,才能讓你覺得自己被容納了?」
「我也要拉手。」五條悟說著,挽起信玄的另一隻手。
由於二人之間存在十厘米以上的身高差,信玄半邊手臂被抬起來了,像個遭到綁匪挾持的人質。
信玄:「……」
你好煩啊。
他們已來到湖畔附近,五條悟指著前方鵝卵石鋪就的小路,說:「從這裡下去,就能抵達公路了。」
五條悟一直在碎碎念:「唔,這裡很難打車,讓伊地知送我們去商店街吧——我給他打電話。」
說完,他又體貼地解釋:「伊地知是咒術高專的輔助監督,我的同事。」
信玄心生同情,和五條悟共事,簡直可謂百年難遇的不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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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經過湖畔,走向不遠處的公路。
信玄還戴著禪院甚爾的
帽子,寒風將雪花吹落到帽檐上,沒過多久,就堆起了一層白色的霜。
五條悟幫他撥去雪花,說:「帽子挺好看呀。」
信玄以為五條悟想買同款,指著禪院甚爾:「這是甚爾先生的帽子,你喜歡就自己問他是在哪裡買的。」
五條悟的表情頓時改變了,不爽地移開視線。
「不好看,還給他。」
信玄:「……」
五條悟的審美時刻在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