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回程
「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鈴梓看著他,明明兩個人完全沒有交換過姓名吧。
「我……」他突然劇烈咳嗽了起來,想要抬起手臂坐起來,鈴梓見狀立刻上前去扶他起來,卻被他擺擺手拒絕了。
他的眼睛一直盯著鈴梓,眼眶依舊是通紅的,像是剛剛哭過一場,讓她懷疑下一秒他可能就會流淚了。
就在鈴梓還在納悶到底怎麼回事的時候,他已經坐直了身子,趁她沒有反應過來,張開手臂直接擁抱住了她。
他的手臂緊緊壓住她的,讓她整個人都動彈不得,將她整個人都抱在了自己的懷裡,而他則將頭埋在了她的肩膀上,一下一下沉重的呼吸著,好像依靠著她找到最真實的景象,不斷告訴自己眼前這一切並不是幻覺。
「你怎麼了?」鈴梓想要去推他,但是發現懷裡的人就像一株藤一樣纏在了她的身上,怎麼推也推不動,她只能用手去在視野盲區中不斷摸索,最後觸摸到了他的額頭,發現他的頭上起了一層細汗,但是好在溫度已經降下來了。
他的上身依舊沒有穿衣服,薄薄的被褥遮在他的身上,只是多了幾分欲蓋彌彰的味道,鈴梓的手尷尬地放在半空中,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只能虛虛地張著,任由他抱著自己。
他沉沉地出了一口氣,他在一片迷茫中尋找,才終於找到了他。
過了許久,她能感受到他已經完全冷靜下來了,才後知後覺地找回了自己的理智,原本鎖在她背後的手也收了回去,臉色又開始變紅,要不是她十分確定她已經退溫了,她都要懷疑他又燒起來了。
他站起身,飛快地撿起身旁的衣服穿上,然後回過頭來看著她,對她說了一句抱歉。
「沒事沒事,大家生病的時候都是很脆弱的,上次我幫一個傷員醫腳,他抱著我喊了好久的媽,而且我不答應他他就還不鬆開,無奈之下我只能當了他一下午的媽。」鈴梓十分大度地擺擺手,雖然青鳥平時看起來一副所向披靡戰無不勝的樣子,但是藥物激發了他潛在的一面也是十分有可能的。
他沉默了一下,顯然不知道應該如何去解釋,而後又抬起頭來,「你現在……知道我的名字嗎?」
「你還有名字嗎?」鈴梓略微震驚了一下,記憶里大家叫他什麼的都有,但是真沒聽過他有什麼正經的名字。
他說:「你喚我魈便好。」
鈴梓點了點頭:「這真是一個好名字。」
魈也露出了一點若有若無的笑意,好像她的一句誇獎能讓他開心很久。
鈴梓看著他的表情,莫名其妙也臉紅起來。
燭火啪的閃爍了一下,打斷了兩個人若有若無的氛圍,她這這才意識到了天色已晚,那個凍傷的病人她還沒有送過葯呢,於是連忙站起身來打算離開。
「等下。」魈開口叫住她,「你一會兒可以再回來嗎?」
「我……」鈴梓思索了一下,其實她覺得他們並不相熟,這樣親密的相處其實是有些越界的。
但是她看見了他的表情,在橘紅色的燭光的照應下,他的眼瞳流褪去了一些鋒利,反而流露出幾分瀲灧來,纖長的睫毛也像是籠上了一層亮晶晶的細紗,在直勾勾地看著她的時候,她能夠讀出他心中幾分脆弱的渴求。
「……好。」她感覺自己被他迷惑了,鬼使神差地就答應了下來。
看到鈴梓轉身離去,魈才收回了原本的表情,繼續板起了臉。
他其實一直知道鈴梓喜歡他的眼睛,特別是睫毛,只是之前他一直不敢用這種手段去吸引她,但是面對失去記憶的鈴梓,他必須投其所好,使用一些小手段才能夠讓她待在自己的身邊。
魈略微緊張地吐出了一口氣,原本他還不確定不確定失去記憶的她是不是還和之前的喜好保持一致,所以就恰到好處地偽裝了一番,沒想到她的口味居然沒有變化,這讓他心中有一絲淡淡的喜悅。
只要她還喜歡自己,那麼一切就還來得及。
魈思索著,原本他和鈴梓一同進入德爾蒙斯設置的秘境,鈴梓擁有完整的記憶,而自己則被封印在了身體里,對於她的一些表現完全無法回應,只能運用一些記憶潛移默化的影響他自己,慢慢軟化他對鈴梓的態度。
但是夢之魔神出手之後,將鈴梓的記憶給抽了出來,現在他找回了自己的記憶,而鈴梓卻不記得了,甚至還以為自己是一個土生土長的本地人。
他應該幫鈴梓找回記憶嗎?還是繼續推進事件的發展呢?想到這裡,魈的神色有些冷淡,後世的歷史已經昭示著這場戰爭誰是贏家,他也在岩神的幫助下獲得了自己想要的自由。
但是在幻境里他們又該如何破局,再一次打敗夢之魔神嗎……
他還在思索的時候,鈴梓已經掀開了賬門走進來,看見屋子裡面黑漆漆的,她試探性地喊了一句:「魈?你在嗎?」
「我在。」魈再一次點燃了燭火,剛才他都沒有意識到燭火已經熄了。
鈴梓走上前去,十分關切地問道:「你身體怎麼樣了,現在感覺好些了嗎?」
「還好。」魈說道,然後停頓了一下,又改口,「只是有點頭痛。」
「呃,頭痛?」鈴梓撓了撓腦袋,這種癥狀倒是不常出現,但是他也走上前去,「你能具體說說哪裡痛嗎?」
魈皺著眉,好像是在細細感受,但是很快又流露出了一副難以描述的樣子,只是用自己漂亮的眼睛盯著鈴梓。
鈴梓被他看得十分無奈,只能走上前去,先是用手按了按他的太陽穴,然後問道:「是這裡嗎?」
她剛從外面回來,手還有些冷,按到他的頭上,讓他立刻清醒了一下,他飛快地反思了一下自己裝病讓她靠近是多麼無恥的做法,但是此刻她偏偏離自己很近,近到他能感受到她身上涼絲絲的感覺,所以這點羞恥心很快就被他拋在了腦後。
「不是。」魈輕咳一聲,這次倒是十分罕見地沒有臉紅。
鈴梓只能用他的手指在他的頭上試探性地按來按去,她將手貼在了他的腦門上,又問道:「是這裡嗎?」
感覺沒什麼大礙啊……她將雙手來回地揉搓了一下,甚至懷疑自己的體感溫度出錯了。
「好像也不是。」魈回答道。
「這可麻煩了。」鈴梓憂心忡忡,「如果要是覺得頭疼還檢查不出來,只能有一個辦法了,但是這個辦法對你來說可能不太尊重……」
他問:「什麼辦法?」他有時候倒是希望鈴梓對他再不尊重一點,不然以他自己的性格,可能等到悶死了也不會取得什麼實質性的進展。
「你變成原型,我給你按一按腦袋。」鈴梓有些忐忑地說道,畢竟在不熟悉的人面前變出原形是十分不合乎禮儀的行為,而且以魈這個等級的人,她這種要求可以說是以下犯上了。
然後她立刻補充道:「我沒有別的意思,就是你變成原型我可以更好觀察你身體的情況,絕對沒有想貶低你……」
這邊她還在絮絮叨叨地解釋,那邊的魈已經是一聲嘆息,然後直接變成了小青鳥的形狀。
它飛到她的手背上,然後挪動著爪子,像是一個尋常的鳥類對於配偶展示自己的漂亮羽毛一樣,在她面前轉了一圈,然後停在她的面前,對著她歪了歪頭,眼睛也跟著輕輕眨了一下,仔細觀察著她的反應。
而鈴梓則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切,她沒想到魈居然這麼信任她,而且魈的本體果真如她所料,是小小的一隻,感覺都能趴在她的手心裡,兩隻手就可以給它蓋地嚴嚴實實。
「簡直是世界上最可愛的小鳥了吧……」她輕輕地湊近它,嘴裡低聲感嘆道。
小青鳥聽到她的話,身體微微頓了一下,即便是鈴梓不記得了,它還記得鈴梓誤認為它處於分化期的時候,總是用一些誇張的語言誇獎它,那時候就經常稱讚它「可愛。」
之前它總是懷疑鈴梓只是為了吹噓它胡編亂造的而已,沒想到鈴梓居然真的這麼覺得的,小青鳥的心情十分愉悅,直接扇了扇翅膀,然後蹲在了鈴梓的手背上,表示她可以來摸自己的腦袋了。
那她可客氣了……鈴梓捻起手指,輕輕放在他的腦袋上,一下一下揉捏著,小青鳥頭上的毛比她摸過的任何毯子都要細膩,像是觸碰到了一個熱乎乎的毛絨球子,指尖上不斷傳來柔軟的觸感,讓她忍不住一直抓來抓去。它則一動不動地感受著她的觸摸,完全看不出之前是一個那麼難以接近的人。
小青鳥不斷揉捏著腦袋,被捏得暈暈乎乎的,它看著鈴梓的神色,眼中是掩蓋不住的喜愛,也只能被迫垂著頭任她捏下去了。
等到鈴梓都覺得自己已經揉搓了很長時間,她才想起來自己本來應該做什麼,於是問道:「現在感覺怎麼樣了?」
小青鳥啄了一下她的手背,表示好多了。
它這一個舉動惹得鈴梓笑了起來,小青鳥也順勢飛到了她的肩膀上,這是一個十分親昵的動作,只要她側過頭,她的臉頰就能蹭到它的腦袋。
鈴梓伸手去摸它身上的羽毛的時候,它就將頭埋在她的手心裡,讓它她的大拇指抓在它的胸前,那裡的觸感更加彭松,摸起來十分的順滑。
就在鈴梓還在樂此不疲地揉鳥時,門外突然傳來了一陣聲音。
「大人,我們看到摩拉克斯的隊伍了。」
小青鳥聽聞,立刻從鈴梓的肩頭飛下來,轉瞬之間就變成了人形,他走到了門前卻沒有開門,隔著門帘與那人對話:「然後呢?」
那人的聲音果然猶豫了,緊接著說道:「情況跟我們想得不太一樣……他們沒有和我們選擇同一個路線,而是繞過我們直接去了谷里……」
夢之魔神統御的核心之處,因為地勢高低起伏,被稱為「谷」,岩之魔神這種策略誰也沒有料到,他繞開了他們的主力,對於他們的大本營長驅直入了。
魈緊皺著眉頭:「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鈴梓在旁邊聽了個完整,有些擔憂地問道:「那我們怎麼辦?」傳聞中岩之魔神好武善謀,若是他們不選擇回程幫忙,她嚴重懷疑夢之魔神連一日都撐不過。但是她天然對夢之魔神沒有好感,她所統御的地方一向怨聲載道民不聊生,魈又受到了她那樣的虐待,即便是看著她滅亡也在情理之中……
魈卻在思索另一件事情,他記得歷史上岩王帝君並沒有做出這種舉動,他擊敗夢之魔神的程序可以說是都在計劃之中,並沒有這樣突如其來的事情,是因為秘境扭曲了真實的歷史,還是有其他的力量在暗中干預……
他心中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測,但是卻不知道如何向鈴梓解釋,於是對著鈴梓說:「我們回去。」不論如何,他必須要親眼見證一切,這或許是破局的關鍵。
鈴梓對他的回答略微不滿,但是也只能在心中吐槽他這一片忠心、以德報怨的行為,沒想到魈居然是這麼一個死腦筋的人,難道對夢之魔神一點恨意都沒有嗎?
但是她的吐槽並沒有什麼用,因為夢之魔神的指令很快就傳了過來,要求他們返谷援助,鈴梓也只能無奈的嘆息一聲,跟著大部隊浩浩蕩蕩地折回去。
一路上,她發現風雪越來越弱,原本常年覆蓋著堅冰的地方已經露出了少量的綠色草地,在一片肅殺的蒼白色之中昭示著強大的生命力,大部分的人第一次見到了綠色,對於這種景象自然是喜愛不已。但是鈴梓卻敏感地意識到夢之魔神的掌控力正在消退,她的力量不斷的流失,甚至已經無法控制著一片景色了。
岩神的力量真的好強大啊……鈴梓不禁感嘆道,但是她又擔心要是他是否是一位真正賢明的魔神,對於這片土地上大多數的民眾來說,他們渴望的是從這一片冰雪中解脫出來的自由,而不是剛出狼穴,又入虎口。
魈一路伴隨她同行,聽聞了她的擔憂,對她安慰道:「不會的。」
鈴梓不知道他對岩神的信任從何而來,轉念一想,問道:「你是不是很恨夢之魔神?」要不然為什麼會選擇回去,唯一的理由就是他想親眼目睹夢之魔神滅亡的慘狀。
「算是吧。」回想過往的自己,對夢之魔神自然是痛恨的,但是自己的恨反而會變成她成長的原料,久而久之這種仇恨的情感反而在他的心中淡薄了。
他突然想起來了一件事,然後在手中變幻出了一把弓箭,遞給鈴梓。
那弓箭通體碧綠,看起來十分的精巧輕盈,拿到手裡卻十分的重,讓她的手臂差點沒有抬起來,她一邊摸著弓箭一邊問道:「這是什麼?」
「給你用來自保的武器。」魈的神色十分認真,「戰場上的形勢千變萬化,你一定要保護好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