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046
與此同時,青山峰外。
此時艷陽高照,正值午時放課之際,各峰弟子們三三倆倆地湊在一起,走在山林間的小路上。
穆珊珊也不例外。
幾個十來歲的女弟子圍繞在她身邊,嘰嘰喳喳地討論著各色話題,隱隱有種眾星捧月之意。
若是換做平時,穆珊珊一定是這群人當中說話最多的那個,眉飛色舞,好不靈動,可今天她卻一反常態地沉默下來,像是被霜打過的茄子似的。
周圍人看在眼裡,內心卻打起鼓來。
這穆大小姐是怎麼了?
幾個小姐妹下意識地對視了一眼。
有人主動上前挑起話題,甜甜地問:「師姐,聽說你前段時間回渝州城省親去了?」
「……嗯。」
「怎麼也不見你提前和我們說一聲,害得我們一陣擔心。」
「抱歉,走得急,忙忘了。」
渝州城,既是中洲境名城之一,也是穆家——即穆珊珊母族的所在之地,而凌雲峰現任峰主凌陽華則是穆家的贅婿。
這也是為什麼穆珊珊會姓穆,而不是隨父姓凌的原因。
穆家家大業大,不光是在中洲境,乃至在整個大陸都有生意往來。
穆珊珊的娘雖然走得早,但她舅舅寵她,再加上穆家這一輩就她一個女孩兒,經常是有什麼好的新奇的東西都往凌雲峰上送。
所以,當凌雲峰主對外宣稱她這段時間是回家省親去了的時候,並沒有任何人產生懷疑。
「渝州城好玩嗎?」另一個小姑娘湊上來問道,「聽說那裡有許多從東滁和南蒼傳來的新奇玩意兒,我還沒去過呢。」
穆珊珊這下實在忍不住了,直接上手將人推開,煩躁地說:「問這個做什麼,我又不是去玩的。」
一個兩個都來問,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她哪是下山省親,分明是被她爹給關了大半個月的禁閉!要不是有二師兄幫她求情,她恐怕還要再關上好些時日呢!
都怪那個唐明黛!
她不耐煩地說道:「你們要是想去渝州城玩,下回找我拿個腰牌,進城后報我名號便是——」
似乎是覺得自己這語氣有些不妥,她頓了頓,略為生硬地換了個話題:「不是要去影月峰用膳么?還不走快些?再晚點可就什麼都沒有了。」
能和穆珊珊玩到一起的,家裡自然也都不是什麼寂寂無名之輩,可這種天上掉餡餅的便宜不佔白不佔。
「那就謝謝穆師姐了!」
幾人面露喜色,當即加快腳步。
可就在這時,身後的人群中忽然爆發出一陣小小的驚呼。
「快看,那是什麼?」
少女們腳步一頓,下意識地回頭瞧了一眼。
穆珊珊平時見慣了大場面,對這些動靜並不感興趣,只覺得是土包子們沒見過世面、大驚小怪,所以絲毫沒放在心上,一心只想著什麼時候偷偷去找明黛算賬。
可走出去好幾步之後,她發現自己的小姐妹們似乎並沒跟上來,不由得回過頭去,「你們——」
話音戛然而止。
只見那艷陽之下,遠方天際忽然一陣青光大盛,霎時間天地動搖、萬鳥齊飛,青光衝破雲霄,竟是一柱通天!
一眾弟子都看傻了眼。
「是有人晉級嗎?可看著也不像啊。」
「我倒是覺得像是在打架。這氣勢,怎麼說也該有金丹了吧?」
「可最近也沒聽說哪位主修木靈根的師兄師姐結丹了呀?青色……難不成是變異后的風靈根?」
「等等,那個方位……」
「是青山峰?!」
一時間,同樣的場面在各峰之間競相上演。
與此同時,主峰上。
大殿內。
掌門原本正與人商談著幾日後蓬萊閣到訪的事,結果一句話剛說到一半,幾位峰主長老的動作齊齊一頓。
靜默。
約莫片刻后,掌門的目光從他們臉上掃過,挑眉問:「各位方才都感受到了?」
「有人在誅心魔。」其中一人如此說道,語氣平靜且篤定,「運氣不錯。」
「如此純正的風靈根,倒是不多見。」另一邊,一中年男修閉眼感受著,但很快又皺起了眉頭。
「這架勢似乎有些古怪,不太像是劍修,但無論是招數還是靈力的氣息,又確實是我宗劍修的路子,倒是稀奇。」
又一人提議:「不如去瞧瞧?」
那人話音落下的瞬間,殿內目光再次落回掌門身上。
至於原因……雖然並未明說,但眾人卻都已心知肚明。
這個方位,不是劍冢就是青山峰。
如果是前者的話,那倒也沒什麼。
畢竟劍冢里神兵眾多,他們劍宗門下的適齡弟子也不少,再加上偶爾還有外界散修前來求劍,劍冢里時不時地就會上演一出「少年問道」的戲碼,他們早就見怪不怪了。
但如果是後者的話……
據他們所知,青山峰上現在就只剩下唐明黛和四個年幼的小弟子。
先不提那幾個小弟子的修為如何、能不能弄出這麼大陣仗;光是變異風靈根這一項便能排除絕大多數人選。
變異靈根難得,如此純粹的風靈根更是難得。
即便是放眼整個劍宗,近十年來,他們也只見過一位新出弟子有此氣運。
那便是唐明黛。
月余前,曾被醫修判定為金丹破碎、經脈受損、再也無法晉級的那個唐明黛!
裴經義心中比誰都還要激動,恨不得直接殺回青山峰去一探究竟,但作為掌門,他明面上已經算是脫離了青山峰,自然要做到喜怒無形。
當他不知道這些人心裡打的是什麼主意?
劍宗九峰傳承千百年,中途經歷無數風雨,今時早已不同往日。
就像是一個大家族內的各房親戚,用著同一個姓氏、住在同一個屋檐下、流著不知道已經稀釋了多少代的血,明面上看著還是一家子人,各中糾葛卻紛紛擾擾,剪不斷,理還亂。
說白了就是一句話——
「希望你過得好,但又不希望你過得太好,最起碼,不能過得比我好。」
這話或許聽起來有些矛盾,但卻是這種複雜關係里最真實的寫照。
所以,不管怎麼說,沒摸清楚情況好壞之前,他才不會將這些人往青山峰上帶。
至於他們之後會不會派弟子去打探消息、能不能打探得到,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裴經義難得擺出一副掌門架子,老神在在地說:「不必,已經有人在路上了——不過話又說回來,凌峰主,你們峰上那位女弟子可曾有醒過來?」
被點名的人一愣,正是先前點評明黛靈根純粹的那位中年美男子。
他沉默片刻,說:「尚未。」
「根據醫修診斷,應當是傷到了識海,神魂受損,什麼時候醒來,只能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裴經義點點頭,彷彿只是隨口一問,平靜地扯開了話題:「好吧,繼續開會,我們剛才說到哪兒了?」
——
與此同時。
蒼穹之上,有人御劍疾行。
眼看著青山峰已近在眼前,山中忽然光芒大盛,有人身形微滯,御劍懸停在半空中。
竟是一白髮老者。
「竟然誅魔成功了……」他喃喃地說道,眉頭緊皺著,似是有些不可置信。
「築基對金丹,她是怎麼做到的?」
雲霄之上,老者負手而立,玄袍飄飄,乍一看頗有些仙人之姿。
可惜問題無人應答。
反倒是須臾之後,劍上突然響起「哇」的一聲嘔吐!
仔細一瞧,原來那劍上除了那仙風道骨的老者以外,竟是還趴一個少年。
十七八歲的年紀、一身紺青色弟子袍,瘦得跟個竹竿似的,不是孔方是誰?
此時此刻,他正瑟瑟發抖地趴在那細劍上,雙手緊抱著老者的大腿,一張臉白得像紙似的。
孔方:「謝、謝老……慢、慢點……我好像有點暈劍……」
白鬍子老頭謝岳鄙夷地掃了他一眼,「瞧你那點出息。連御劍都怕,以後還怎麼當個劍修?」
孔方委屈。
小時候聽故事的時候也沒說劍修的御劍飛行就真的只是踩在一根二指寬的細劍上啊!
他還以為御劍就像坐靈舟似的,第一件事就是將劍給放大呢!
「我、嘔……」
「行了,別吐了,已經到了。」
「到了?」孔方震驚抬頭。
這都還在半空中呢,哪到了?!
就在他腦海中冒出這個疑問的同時,身下的靈劍忽然角度一轉,直接俯衝出去!
「啊啊啊——」
風聲烈烈,如刀割喉,孔方只覺得眼前一陣天旋地轉,胃裡也跟著翻江倒海,眼見著他馬上又要吐出來了,最後被人十分嫌棄地給踢了一腳,結結實實地摔了個屁股墩!
嗯?屁股墩?
他落地了?!
孔方這下也顧不得反胃不反胃的事,猛地睜開眼,發現自己正以一種十分狼狽的姿勢趴在地上。
而在距離他臉頰不到一尺的地方則立著一塊石碑。
碑面上的內容被斷裂倒塌的樹木給遮住了,隱隱能看見有字,卻看不清是什麼。
孔方一時間有些發懵。
如果沒猜錯的話,這裡應該是青山峰的雲港,可他都來往青山峰好幾次了,還是頭一次發現路邊上竟然還有這東西。
「……這是?」
孔方心中雖然同樣好奇,但這句話卻不是他問的,而是站在他身後不遠處的謝岳。
孔方生怕自己哪裡做得不夠好,惹惱這位大前輩,連忙利索地從地上跳起來,拍打身上的沙石土灰。
與此同時,謝岳抬手一揮,那些個斷枝殘葉便被輕鬆挪開,露出了石碑的本來面目。
片刻后,孔方匆忙收拾妥當。
「謝老?不走么?」
他先是喊了一聲,抬頭卻見老人怔怔地站在那石碑面前,一點兒反應都沒有,緊抿著唇,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於是鬼使神差的,孔方也從謝老身後探出頭去看了眼,隨後亦是猛地一怔。
只見那塊平平無奇的大石頭上此時正泛著一層極淡極淡的金光,無數天地靈氣在其表面悄然流轉,最後慢慢匯聚成三個飄逸洒脫的大字——
「清北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