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4 補更【二合一】
上午是文試,下午是武試。
吃過午飯之後,徐岷玉就開始摩拳擦掌、躍躍欲試,連帶著小豆丁也跟著興奮起來,最後被明黛一手拎一個地丟回了房間。
「急什麼?還有整整一個時辰呢。吃完飯就東躥西躥的,也不怕犯吐。」
「趕緊回去好好休息,下午考核的時候可不許掉鏈子。」
「……知道了。」
兩人垂頭喪氣地應了一聲,連低頭的角度和說話的語氣都一模一樣。
奇安自從反向化形之後就經常容易犯困,吃過飯以後老早就回了房間,所以這會兒並不在場。
倒是雲時在旁邊看著兩個小師弟師妹這一出鬧騰,眸光微微閃爍,抿抿唇,最終還是什麼都沒說,安靜地回了自己房間。
一個時辰以後,午休結束。
明黛掐著時間回到院子里,幾個弟子老早就在那抻著脖子在那等著了,兩個小的更是踮著腳尖想往她房間里瞧,一副望眼欲穿的樣子。
明黛好笑地說:「我在這。」
不在房間里在外面?
幾個弟子聽見聲音後轉過頭來,齊齊一愣,似乎是有些意外,但在雲時的帶領下,幾人一虎連忙規規矩矩立正站好,異口同聲地問好。
「師叔。」
明黛淡淡地嗯了一聲,目光掃過眾人。
「都到齊了?那就走吧。」
幾個小弟子一愣:「去哪兒?」
不是在院子里考嗎?
明黛沒有直接回答,反而示意他們朝自己身邊看:「瞧見大門口掛的這根藍色的布條了嗎?」
於是幾個小蘿蔔頭又齊刷刷地朝她所指的方向望過去。
其實剛會兒進門的時候,他們就已經發現了大門上的不同,但卻不知道那是做什麼用的。
這會兒突然被明黛提起,肯定是和考核有關。
雲時最先反應過來,問:「是要我們順著這個布條往外走嗎?」
明黛點頭:「不錯。」
雲時:「是要跑操?」
明黛搖頭:「不,是體測。」
既然都說了是【武試】了,那怎麼能少了體能測試呢?
不過對於他們這些小修士而言,八百米之類的都是洒洒水的事情,普通的體測顯然還是有些不太夠,相比之下,還是直接繞山拉練更適合他們。
明黛負手說道:「從這裡出去,朝東去,隔一百米都會有一根藍色的布條——放心,位置都掛得很顯眼,不用擔心找不到。」
「到時候你們就順著布條所指示的方向跑,就像平時跑操一樣,但不用喊口號,也不用考慮整齊不整齊,各跑各的就行了,我會在終點等你們。」
「另外補充一點,因為是個體考核,所以最終成績是根據你們各自的耗時而定的,與抵達的先後順序無關。」
說完她轉頭看向小豆丁:「阿阮一會兒先別急著跑,你的起點不在這,等師兄們出發了我再帶你過去。」
小豆丁乖巧點頭。
雖然她很想和師兄們一起,可就憑她這小短腿,如果也從這兒出發的話,跑完估計天都黑了——又或者天黑了都跑不完,直接累倒在半途,回頭還要人來找。
小豆丁是乖孩子,她不想給大家添麻煩。於是她老老實實地湊到明黛身邊去,同師兄們都拉開距離:「我聽師叔的!」
與此同時,徐岷玉舉起了自己的小胳膊:「師叔師叔,終點是在哪裡啊?是跑完了就考核結束了嗎?」
明黛瞥了他一眼:「你們到了就知道了。」
想抄近路?沒門。
徐珉玉還想再說點什麼,明黛卻沒給他這個機會,直接沖著他們三人問:
「行了,都準備好了嗎?」
「準備好了!」
「三、二、一,出發!」
隨著明黛一聲令下,一道身影立馬沖了出去,勁風穿堂而過捲起一陣塵沙,速度快得連眾人都差點沒反應過來。
卻不是徐岷玉,而是奇安。
化為人形的時候,他體型大,再加上常年窩在角落裡看書、缺乏運動,每次總是沒跑兩步就開始喘,晨跑回回都掉在隊伍的最後。
如今他化身成了猛虎,四肢變得強壯了許多,渾身更是好似有股使不完的力氣,只見那白色疾風一掠而過,幾乎是眨眼間就跑沒了影!
「這也太犯規了!欺負我不會用手跑步是嗎!」徐岷玉一邊叫喊著,一邊連忙追趕出去,但好在出門的時候,他還記得自己是個直立行走的人而不是大猩猩。
一眨眼的功夫,院子里就只剩下了雲時。
但他似乎一點也不著急。
瘦弱的少年沉默地低著頭,綁好衣袖,束起長發,全程一言不發,直到眼瞧著兩個師弟都快跑沒影了,他這才頭也沒回地低聲說了句「我出發了」。
從頭到尾都沒有抬過頭。
更沒同任何人有過視線上的接觸。
明黛見狀不由得微微皺起了眉。
早上沒來得及問出口的問題再次浮上心頭,但云時已經跑了。
「師叔?」
小豆丁的聲音將她拉回現實。
明黛低下頭,正好和那雙清澈的葡萄眼對上,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在陽光的映射下,她似乎從中瞧見了一絲金色的光芒。
與此同時,小豆丁忽然突然放平了語氣,沒來由地說了一句:「不用擔心,偶爾換隻手使劍其實也挺好的。」
明黛心中猛地一怔,還沒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卻又見小傢伙眨了眨眼,漆黑的眼睛里一片清明。
她像是完全沒意識到自己剛才說了什麼似的,歪著腦袋,奶聲奶氣地問:「師兄們都走啦,我們不走嗎?」
「……」
「師叔?」
小豆丁伸手在她眼前揮了揮。
明黛後知後覺地回過神來,抓住她亂晃的小手,心情有些複雜,但最後還是什麼也沒說。
「沒事,走吧。」
*
山林間。
日光朗朗。
樹梢上,一根藍色的布條靜靜垂落著,似與林葉融為一體,可突然間一陣疾風掠過,吹得它一陣亂顫。
只見一道矯健的身影於樹下飛馳而過,不一會兒便將它給遠遠拋在了身後。
正是奇安。
白色疾風迎著耀眼的日光,踏碎一路斑駁光影,身旁的花草樹木也在急速倒退,只餘一道殘影恣意而張揚。
很快,四周漸漸安靜下來,只餘風聲掠耳,腳下的道路也開始變得崎嶇而狹窄,最後完全沒入雜草中消失不見。
這個方向……
是後山?
就在他腦海中冒出這個想法不久后,藍色布條忽然不再出現,取而代之的是那片被幾乎明黛被夷為平地的竹林!
奇安心裡沒由來的一慌,猛地剎住腳,可就在他停下來的同時,身後竟是突然傳來一道勁風!
偷襲?!
水藍色的虎瞳猛然放大,幾根被削斷的白毛隨風飄散,奇安回過頭,那把熟悉的斷劍直接從他身邊擦過!
要是他的反應再晚上兩秒,這會兒他恐怕已經被那劍給釘在了地上。
白虎重重躍下,激起一地落葉。
可還沒等他喘口氣思考思考,那斷劍竟是又掉頭沖了回來!
奇安不敢大意,連忙打起精神來應付。
一時間劍影四起,虎嘯如雷。
不過片刻雙方便交手數次,表面上好似不分伯仲,但奇安的眼神卻越來越凝重。
這把劍有問題。
先前師叔將劍借給他的時候,他便感覺到一股靈力從劍中自發傳來,保護著他的心脈。
但那會兒他以為是師叔的手筆,所以並未在意。可此時此刻,他心中卻又再度動搖起來。
原因無他,每當他以為勢均力敵的時候,那劍的威力卻又要比先前還強上幾分,迫使他不得不再咬牙出力!
一次兩次還可以說是巧合,次數一多,明顯就是故意的!
但他如今只有練氣三層,就算再怎麼發狠,也絕不可能強過一把已經經過無數次淬鍊的靈劍。
更何況他這會兒連劍都使不了,只能用肉身和蠻力去抗衡,真是落到了下風中的下風,卻還要被人窮追不捨!
奇安甚至懷疑這把劍里其實有個劍靈,但一直以來也都只是懷疑,根本無從查證。
這樣下去可不是辦法!
他甚至連師叔的面都還沒見到呢!
奇安一邊咬著牙一邊閃躲,仔細一打量才發現,那劍用的竟然全是他們之前學過的基礎劍法。
難道這一次的考核就是和這把劍打?
……
無獨有偶。
沒過多久,徐珉玉也享受了同樣的待遇。
但和奇安不同的是,看清楚身後有劍襲來的那一瞬間,他的第一反應不是躲開,而是興沖沖地迎了上去。
——然後一把握住!
說實話,那劍的速度並不慢,甚至可以算得上是極快,否則也不會全程壓制著奇安,削掉他好幾撮毛。
但即便是這樣,徐珉玉仍然眼也不眨地伸出了手,動作乾脆地就像是抓雞似的,一把擒住其命運的喉嚨——
如果劍也有喉嚨的話。
他興奮地問:「師叔,;今天考核是要用這把劍嗎?」
劍:「……」
這麼說好像也沒錯。
但它是考官不是教具啊!
霎時間,平地起風。
森森劍意自劍上湧現,周遭的環境忽然變得肅殺起來,但此時此刻的徐珉玉還沒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小手緊握著劍柄,將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四周。
是劍陣?
還是會有其他什麼?
徐珉玉連頭上的汗也顧不得抹,渾身熱血沸騰,卻不想下一秒鐘,手中那把斷劍忽然發難,竟是直接帶著他沖了出去!
「師叔?!」
徐珉玉驚詫萬分,卻沒有得到任何回應。凜冽的劍氣與漫天的竹葉瞬間將他席捲!
而在他們看不見的地方,明黛正老神在在地背著手,一言不發地觀察著場上的一切。
幾個小蘿蔔頭似乎都沒料到等在終點的並不是她,而是一把劍;更沒有想到長跑結束之後竟然立刻就要進入戰鬥狀態。
明黛要的就是這種出其不意的效果。
在此之前,她其實也曾猶豫過是否要換一種簡單的形式,比如單純測試一下劍招的流暢性和威力之類的,這樣起碼可以保證弟子們不受傷,但轉念一想,這樣或許反而是害了他們。
她護得了這一時的安逸,卻護不了他們一世無災。
剛穿來那會兒,明黛其實以為「老師」與「長老」的身份沒什麼不同,只不過是教學內容有些變化,其他一切都和以前一樣。
但董宏達的事情卻提醒了她——
所謂的宗門並不是學校那樣的象牙塔,必要時鮮血也可以成為代價。她不能再將這些孩子也當做是需要養在溫室里精心呵護的花朵。
修仙的本質就是叢林法則、弱肉強食。
她不能再用上輩子的觀念來衡量如今的世界。
這一點,無論是教學,還是生活皆是如此。
「一炷香時間到了,考核結束。」
話音落下的同時,明黛終於從暗處現身,下場將人帶離。
所有的考核並非同一時間進行。
奇安速度最快,所以他是第一個考的。
如今他已經成功摸到了練氣四層的門檻,也許過不了多久便能再次晉級。
但由於受限於虎身,他用不了劍招,只能憑藉蠻力抗衡,沒過多久就變得傷痕纍纍。
不過好在他很快便洞悉到了斷劍出招的玄機,憑藉著自己對基礎劍招的理解,不斷進行躲避,最後也在力竭之前撐過了一炷香的時間。
其次是徐岷玉。
和奇安不同,這傢伙一上來就是莽撞的路子,但好在他反應不慢,身手更是靈活。
後來也不知道是從哪兒撿了根竹子拿在手裡當劍使,一炷香時間下來,身上同樣掛了不少彩,卻也打得酣暢淋漓。
個子不高,口氣卻不小。
一雙眼睛亮晶晶的,活脫脫一個好戰分子。
最後明黛下場將他帶走的時候,他還一個勁兒地蹬著腿吆喝「再來」,儼然是沒盡興。
明黛直接將人扛在肩膀上,照著他受傷的屁股拍了一巴掌,疼得人齜牙咧嘴,但仍舊嘴硬地吆喝還想再打一場。
「師叔,我還能打!真的!」
「一場!就一場!」
「再打一場是吧?行。」
於是她便直接將人丟給了剛剛抵達的小豆丁,並拿出早就準備好的竹劍浸了墨遞給她。
「你師兄想找打,你幫幫他。」
「墨水幹掉之前打中他就算過關,墨痕越多,成績越好。」
於是小豆丁轉頭看向自家四師兄,眼中升起濃濃戰意。
「師兄,阿阮來幫你!」
徐岷玉被嚇了一跳,他是想和師叔的劍打,不是想和阿阮打、打完再被另外兩個師兄拎起來揍啊!
「阿阮!你冷靜點,我是你師兄啊!」
阿阮才不管那麼多呢,提著那把為她量身定製的竹劍就興沖沖地追了上去,大有打不中不罷休的氣勢。
有句話怎麼說的來著?
沙場無父子,考場無兄妹!
「師兄別跑!」
「傻子才不跑呢!」
又是一陣雞飛狗跳。
要是放在平時,徐岷玉撒丫子一跑,阿阮肯定是追不上的,但這會兒他剛跑完拉練打完架,體力早就被消耗得七七八八,再加上身上還掛了彩,倒是正好。
奇安原本被明黛幫忙敷了葯、正在不遠處的樹林里趴著休息,聽見動靜之後還是覺得有些不太放心,最後晃晃悠悠地起身跟了上去。
他倒是沒打算幫忙,就在旁邊盯著,免得兩個小傢伙真鬧出什麼事來。
「別讓他們跑進山裡面了。」
明黛囑咐道。
奇安嗷了一聲,算是回應。
很快,兩人一虎追著離開,竹林再次恢復平靜。
而雲時就是這個時候到的。
但出乎意料的是,他並沒有像另外兩個師弟一樣一路狂奔,而是慢慢走進來的。
他手中拿著一根樹棍,時不時地就要開路探草。腳步放得很輕,嘴巴緊抿著,四下張望的黑色眼睛里滿是警惕。
額間豆大的汗水不知什麼時候沁出,而後順著他的臉頰滑下,沒多久後背的衣服就濕了一大半,隱隱透出瘦削的背脊線條。
事實上,跑到半程的時候,他便發現了方向不對。
少年腳步微頓,餘光不著痕迹掃了一眼周圍,放緩速度順著布條的指示找到了這裡。
——有戰鬥過的痕迹。
雲時垂眸看著地面上那些雜亂無章的落葉,好似一副寫意的水墨,葉片之間有劍劃過,有風破過,凌亂揮灑。
他心中微沉,走到竹林中間站定。
拄棍的姿勢也慢慢變成握劍,手指一根一根搭上,收緊。
「師叔,我來了。」
少年的聲音不大,在空曠的竹林里卻顯得分外清晰,甚至有幾分發滲。
但云時卻並未因此而慌亂。
因為他知道,真正的考核可能現在才堪堪要開始。
或許是下一瞬息的一道劍氣。
又或許是一片竹葉。
總歸會是在他不經意間襲來。
不會給他絲毫反應的機會。
但作為大師兄,哪怕不為了自己,他也必須撐過去。
少年心中這麼想著,緩緩吐出一口濁氣。他的右手緊握著木棍,試圖平復下來,然而手背上冒起的青筋卻暴露了他此刻紊亂的心緒。
太安靜了,也太緊張了。
他心跳如擂鼓,和周圍的葉動風吹一併清晰入耳。
雲時在等,等待一動破萬靜的那一刻。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什麼也沒發生。
沒有偷襲。
沒有陣法陷阱。
反倒是片刻后,一道人影從樹林中走了出來,腳步聲沙沙,未加任何掩飾。
是師叔。
雲時下意識地抬頭望去,卻正好看見自家師叔將本命劍給收了起來,最後空著手走到他身前約莫十步開外的地方站定。
山風吹動她的衣衫,也吹得周圍的竹葉紛飛如蝶,就這樣橫踞在兩人中間,宛若一道天塹。
此時此刻,她便冷著臉站在天塹的那一端,風聲烈烈,吹鼓著她的衣袖,雪膚烏髮,眉目如畫。
那身姿飄渺出塵,像是山巔之上挺拔的青松,令人的視線不由自主的想要抬目追隨,卻又是那麼遙不可及。
雲時的心忽然沒由來地揪緊。
與此同時,他聽見師叔說——
「雲時,拿出你最強的一面。」
「向我發起攻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