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 077 合歡宗。
明黛估摸著幾個小弟子坐了這麼久的船應該都餓了,於是送走謝驚安以後,她又去買了幾份熱騰騰的吃食。
結果回到船上一瞧,卻發現幾個弟子已經早早地吃上了,但不知為何,幾人之間的氣氛竟莫名有些微妙。
行船的漁夫估摸著已經三下五除二地吃過了東西,這會兒正大聲同人攀談著。江州地界就這麼大,周圍碼頭都是相熟的人,一眾大老爺們聊得熱火朝天。
而在那熱鬧背後,徐珉玉一個人盤腿坐在船頭上大口大口地啃著燒餅,憤懣的樣子像是在賭氣。
在他身後不遠處,靠近船艙門口坐的則是拾月和奇安,後者沒有手只有爪子,根本拿不住那燒餅,拾月只好將餅撕成一小塊小塊地餵給他。
再遠一點的地方則是雲時。
經過明黛這一段時間以來的照顧,原本瘦削黝黑的少年在不知不覺間長了些肉,臉上的輪廓也開始慢慢褪去稚氣,偶爾顯露出幾分英氣。
就像現在。
他雙手環抱著坐在船艙的角落裡,閉目養神,面無表情的樣子就像是一把初顯鋒芒的劍,不自覺地散發出三分寒氣。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個原因,在漁夫那中氣十足的聲音的對比下,船上幾個小孩兒之間的氣氛顯得更加怪異了。
什麼情況?
明黛同漁夫打了聲招呼,重新登上船。
她不過才離開了一刻鐘左右而已,是吵架了?
「發生什麼事了嗎?」她出聲問道,目光落在徐珉玉手上,「哪來的燒餅?」
「師叔!」一見她回來,徐岷玉連忙站起了身,「是我買的。」
他叼著那半塊沒吃完的餅,又從懷中掏出另一份用油紙包好的燒餅遞給明黛,像是獻寶似的:「這一份是給師叔的。」
「我一直放懷裡溫著的,還熱乎著呢,師叔快趁熱吃吧!可香了!」
明黛:「可是我也買了。」
說著她便從儲物袋裡取出了一個油紙包。明明還沒打開,那熟悉的香味卻讓徐岷玉頓時眼前一亮。
「醬板鴨?!」
「嗯。」
「是給我買的嗎!」
徐岷玉伸手便想接,卻被明黛給避開了,「不是給你買的,是給你們幾個買的,要發船了,先進去再說。」
他們急著趕路,最遲天黑之前得去到下一個城市,所以船並不會在碼頭停靠太久。
徐岷玉應了聲好,連忙鑽進船艙。
裡面的李拾月和雲時瞧見明黛,也分別喊了聲「師叔」。
明黛嗯了一聲,將醬板鴨放在茶几上,然後又陸陸續續地從儲物袋裡拿出了許多其他吃食,「這些天想必大家都沒吃好,所以我特意多買了一些,你們分著嘗嘗。」
明黛:「這段時間先將就一下。等回去了,我再親自給你們下廚做些好吃的。」
徐岷玉:「能吃上次那個火鍋嗎?!」
明黛:「可以。」
徐岷玉高興地拍手:「太好了!那到時候我來幫師叔生火!」
明黛:「……再說吧。」
雖然現在徐岷玉對於其自身靈力的掌控已經有了很大了進步,但她還是怕徐岷玉炸廚房。
生火做飯這種事不著急,他才八歲,又是青山峰目前最小的男弟子,上有「老」下有「小」的,以後還有的是機會。
不過話又說回來,像醬板鴨這種油膩的東西,李拾月暫時還沾不得,她本來就暈船,吃完了只會更加不舒服。
所以明黛給她準備的是胡辣湯。
「拾月先喝湯,胡辣湯醒脾開胃,喝完之後會舒服一些。燒餅就別吃了。」
「好……」
徐岷玉和雲時兩人身體好,從來不知道暈船暈車是什麼滋味,自然不了解這些,所以買燒餅的時候也沒想那麼多。
而李拾月雖然從小就暈船,但以前還是大小姐的時候,走哪兒都會有人伺候,根本不需要自己操心;
離家出走之後,她看誰都提防,別說是向人透露自己暈船的事了,非必要情況下,估計連話都不會多說,所以一直以來她都是靠自己的意志力強行撐著。
好在她的身體反應要比本人清醒得多。
之前聞著燒餅的油味兒,她覺得有些膩便沒吃,不然一會兒船開了指不定會吐成什麼樣子。
「以後暈船別吃這些油膩的。要不然只會更暈。」明黛說著又從儲物袋裡拿出一包山楂遞給她。
本來她是打算買些暈船藥的,結果跑了好幾家藥房都沒發現類似的成藥,最後只好退而求其次地買了兩斤山楂。
「山楂雖然口感不太好,但同樣也是解膩的,一會兒你要是覺得不舒服就吃這個,不過不能吃太多,知道嗎?」
明黛絮絮叨叨地說了一大堆,聽得李拾月有些受寵若驚,甚至有些愣神。
還是奇安在身後輕輕推了她一把,她這才反應過來,連忙道了謝,伸手接過。
「……多謝師叔。」
「不客氣。」
明黛和她交代完的同時,那頭的雲時已經將整隻醬板鴨都切好了,醇厚的香氣很快便充斥整個船艙。
李拾月捧著手中溫熱的胡辣湯,小口小口地抿著,眼睛卻不由自主地追隨著明黛的身影,心裡說不出是種什麼樣的感覺。
作為青山峰的第二個徒弟,李拾月以前其實也沒少聽過有關於自家師叔的傳聞。
哪怕她根本不關心那些東西,卻也避免不了地因為周圍傳來的聲音而對「師叔」這個人產生了一定的印象判斷。
比如暴力、冷漠、目中無人等等。
但此時此刻站在她眼前的這個人,似乎又和那些詞完全不搭邊。
會在危機時刻義無反顧地擋在他們身前,會在他們犯錯時義正言辭地教導,也會在日常小事中施以無微不至的照顧,但卻從不以長輩身份自居。
這是李拾月從來沒有想過的。
當初她拚死爬上通天梯后又選擇青山峰,只不過是因為這是九峰中唯一一座不以靈根為門檻的峰。
所以即便入門后師父教導不多、條件艱苦,她也沒有半句怨言。
於她而言,青山峰只不過是她自我救贖的一塊跳板。師父也好,同門也好,都沒有修行來的重要。
但此時此刻,看著眼前其樂融融的景象,她不得不承認,自己心裡其實也有一絲觸動。
於是她下意識地收緊了捧著碗的雙手,將臉埋在那騰騰熱氣當中,一口熱湯下肚,渾身都漸漸暖了起來。
李拾月不知道自己的選擇是否正確、也不知道自己今後將會面對什麼,但她能感覺到,不知不覺間,自己心中那堵厚厚的防護牆似乎正在一點一點地變薄。
……
不久后,蓬船駛出碼頭,船槳劃破平靜的水面,層層波紋再度蕩漾開。
也不知道是不是那碗胡辣湯起了作用,李拾月的精神頭逐漸好轉,連頭也不怎麼暈了。
但一直就這麼坐著也無聊,再加上船體一直搖晃,甚至連奇安都開始打起了瞌睡。
李拾月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沒忍住,低聲問雲時:「師兄,我能問你個問題嗎?」
雲時睜開眼:「怎麼了?」
李拾月:「你們為什麼會找到這來?」
雲時:「啊?」
李拾月抿唇:「我是說……你們怎麼會想到要來找我?」
最初剛出事的時候,她其實也想過給青山峰上傳信,但李府看管她看得很嚴,消息根本傳不出去。
李拾月很慶幸他們在關鍵時候趕到,救了自己一命,但同時又有些地方想不太明白。
劍宗距離此地最快也要走大半個月,也就是說他們必須提前大半個月出發才能剛好趕上她成親——這未免也太湊巧了。
雲時沒想到她會突然問起這個。
反倒是一旁的徐岷玉插嘴道:「其實是小師妹夢到你出事了。」
「那個夢據說特別真實,所以師叔才連忙帶我們趕了過來。」徐岷玉不知道阿阮有預知的能力,但是他無條件相信自家師叔。
李拾月:「小師妹?」
徐岷玉一拍腦袋:「啊,師姐還不知道吧,阿阮其實是女孩兒。師兄你看!我就說吧,不光我不知道,師姐也不知道。」
後半句話,他是沖著雲時說的。
卻不想對面的李拾月淡聲說:「我知道啊。」
徐珉玉驚了:「你怎麼會知道??!」
李拾月覺得他這話問得莫名其妙:「當初師父帶她回來的時候,就是我和師兄一起照顧的,我為什麼會不知道?」
徐珉玉怪叫:「可師叔也不知道!」
船艙外的明黛輕咳一聲示意自己聽得到。
徐岷玉連忙捂住自己的嘴。
雲時瞥他:「師叔才回來,不知道很正常。分明是你平時太馬虎了,」
徐珉玉嘟囔:「那奇安也不知道!」
雲時:「你們倆都馬虎。」
原本昏昏欲睡的奇安:「……」
他好像路邊一條無辜的狗,趴得好好的,突然就被人給踹了一腳。
李拾月:「那小師妹呢?她一個人在家嗎?」
雲時看了眼徐岷玉:「說來話長。」
徐岷玉:「長話短說,她這會兒應該在蒼城玩呢。」
按照原計劃,徐岷玉原本應該跟著青容去蒼城的,但聽說師姐出事之後,他便立馬改變了主意。
明黛原本只打算帶奇安,畢竟有時候獸形會比人形方便一些,但沒想到雲時和徐岷玉都堅持要去,她只好將小豆丁託付給了青容。
一提起這事,徐岷玉忍不住說:「我可是放棄了好多好多靈石趕過來的!師姐你以後可不許再嫌我煩了!」
他也就是隨口一提,壓根兒沒想其他的,卻不料李拾月還真沉默了片刻,十分鄭重地說了「謝謝」。
徐岷玉撓頭:「呃……不客氣?」
二師姐難得沒懟他,倒是讓他有些不太適應了。
藉此機會,雲時將近來幾個月峰上的一些變化也和李拾月提了兩句,免得她回去以後什麼也不知道。
李拾月認認真真地聽著,時間不知不覺過去了大半。很快,天邊被霞光染紅,周圍也漸漸多了許多其他的船舶。
估摸著是快要到沛州了。
從沛州出發,再坐兩三天的船,他們便可以換陸路了。
李拾月心裡這麼想著,撩開船簾,映入眼帘的卻是一副全然陌生的景象。
她愣了一下,連忙轉頭去看明黛:「師叔,這好像不是回劍宗的路。」
明黛絲毫不慌,淡定地說:「對。我們暫時先不急著回去。」
徐珉玉從李拾月身後探出一個腦袋:「那我們要去哪兒?」
「合歡宗。」
在阿阮的夢裡,與拾月成親的正是合歡宗的烏音長老。此人心胸狹隘,當日接親不成,之後指不定還會出什麼幺蛾子,
她唐明黛雖然不是什麼愛惹是生非的人,但也向來不是忍氣吞聲的主,都被人欺負到頭上來了,怎能不上門討個說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