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接下來的三天譯元從未感到如此的緊張。這三天她全程陪伴著瑪姬,或者說用法力陪伴著瑪姬。之前在譯元的強烈要求下,嬤嬤勉強同意兩人一起住在譯元的馬車裡,瑪姬的坐卧起行譯元全程在側。為了預防水晶球反應速度過慢或者魔力小,不能及時反映環境里的安全指數,她努力讓自己的法力每天達到最大值,盡量擴大對於瑪姬的保護範圍,就好像開了一個保護罩,將瑪姬周身五米之內的環境都包括在內,只要略有類似邪靈的異動,立刻會激發保護機制,被彈射在罩子之外,甚至擊殺入侵物。到了第三天的中午,馬車的門突然間被推開,那個嬤嬤闖了進來,全身幾乎被黑色的霧氣包裹,身後跟著一個全副武裝的騎士。嬤嬤徑直衝著瑪姬抓了過去,瑪姬想躲避,剛跑出去兩步,那個騎士抽出了身上的佩劍,擋住了瑪姬的去路,身後的嬤嬤兩眼翻白,表情恐怖,雙手伸直,十根手指長出寸許長的黑色指甲,向瑪姬走去。譯元看到這一幕,想要阻止嬤嬤,但自己的雙腳好像被施法定在了地上,無論怎樣都邁不出步子。眼看著那雙手就要抓住瑪姬,譯元焦急萬分,可是無論怎樣使盡全力想要施展法術,皆完全失靈,正在此危急關頭,不知為何,突然間車裡所有的人站立不穩,倒在了地上,譯元被搖晃地站不起身來,只是嘴裡還在全力呼救,盼望能有人來。聽到有聲音叫自己的名字,譯元感覺雙手被人擒住,她想用力掙脫,恍惚間猛地睜開眼睛,發現是瑪姬,滿臉慌張擔憂的神色,還緊緊地抓著她的兩隻手:「譯元你怎麼了?我怎麼叫你都不醒,閉著眼睛還大喊大叫的,嚇死我了,到底發生什麼事了?」譯元此刻感覺頭很痛,她推開瑪姬的手,坐了起來,揉了揉太陽穴,才發現自己不知道怎麼睡在了床上,一抬眼發現車裡面擠滿了人,有人端了一杯水給譯元喝,還有幾個人端著銅製的水壺和水盆在旁邊等候著。「這是怎麼回事?」嬤嬤的聲音響了起來。瑪姬一聽到嬤嬤來了,立刻緊張到手足無措起來。雖然身體還不太舒服,但是看到瑪姬這樣,譯元仍然立刻掙扎著站起身,擋在了瑪姬的前面,推說因為自己不小心摔倒了,才驚動了其他人。嬤嬤神色木然,聽到譯元的說詞,鼻子里哼了一聲,轉身離開,未曾施禮於瑪姬。見此情景,譯元內心的擔憂又增加了幾分。她將其他人都打發了出去,等車裡清靜了,才聽瑪姬道出事情原委。其實非常簡單:自己這幾天不分晝夜地連續施展法術,高度緊張加上太過勞累,以致於剛才直接昏睡了過去,瑪姬從未見過她這樣子,一時間慌了神,這才引了眾人前來,搞出如此大的動靜。
譯元安撫著瑪姬,看著她平靜了下來,自己拿了書坐在一邊,內心卻波濤洶湧,思緒連連。剛才嬤嬤明顯不如以前恭敬的態度,已經顯露出她對瑪姬的狼子野心,估計近期內便會找機會加害,只是她想要加害瑪姬並無直接理由,肯定背後另有主使之人!但能夠讓一個地位如此之高的教習女官對未來王後下手,同時又不引人注意,無論其背後主使之人是誰,此人能量之大,地位之高,不難想象。只是要查出幕後主使並非一時三刻就能做到,且目前的當務之急是如何阻止瑪姬坐船出海。
譯元十分清楚,其實這個嬤嬤的本身並邪異之能,只是心臟被人施了法術,種了邪靈在內,成了半生半死之身,失卻了本性,平時里與常人無異,但是一旦有外部邪異的影響,立刻會暴起傷人。那天嬤嬤之所以顯露兇相發狂,除了早已經附在其體內的邪靈外,最根本的驅動因素是那片籠罩在大海上的黑霧,能夠讓這片黑霧穿山越海並且精準地影響到老嬤嬤去殺人,說明這個人不但會法術,並且法術能量極有可能遠在譯元之上!若是單論法術,譯元尚可勉力支撐一二,但是論到人心的鬼蜮伎倆,她可真是一籌莫展。雖說現在所有的僕人與騎士都明顯地提防著那個嬤嬤,與譯元看似屬於同一陣營,但又如何能夠保證這大隊人馬中不是有人在做戲,也難保不會還有第二個被邪靈附身之人呢?背後主使既然能製造一個殺人傀儡出來,當然也能夠弄出第二個、第三個,乃至於整個從蘭花王朝派來的人皆有嫌疑!
譯元要保護瑪姬的意願非常強烈,可是也抵不住法術與精力的雙重消耗,比如剛才她無意識地昏睡過去的同時,保護法力亦消失。就算是讓瑪姬拿著那個能夠看到黑霧的水晶球,可是她不會一點法術,除了徒增恐懼情緒之外,並無半點用處。瑪姬雖然名為王后,那些隨從表面上也畢恭畢敬,可實際上誰會真正尊重一個半大的孩子呢!譯元更加不用說,在這些自詡為上層的人眼中比透明人好不了多少,如果譯元提出不坐船渡海,否則會發生危險的計劃,只會被人當作瘋話。眼見這幾日渡海的大船準備就緒,人們都忙著往船上搬輜重,不日將揚帆起程。眼前雖是一片祥和,但是譯元分明感覺到那鬼祟的黑霧正在大海深處埋伏著,伺機而動。屆時船行至海中央,黑霧瀰漫包裹之下,全船人陪著瑪姬一起殞命,有去無回!譯元夜半時分通過預言球看到那黑霧消散過後,徒留一片空蕩蕩的海面時,渾身冷汗直冒,她屬實未曾料到施過法術的黑霧猶如食人之惡獸,能將所有人吞噬得一乾二淨,這主使之人其心之陰狠毒辣較之其法術之高超,實不遑多讓!眼見著所有可能的出路都被封起來,譯元看著熟睡中的瑪姬,想起遠在黑山森林的師父,沒有料到當初與師父在沃倫公國一別即是最後一面,頓時心如刀絞!
終於到了出海那一日。晨光初現,已經有人過來請安,並請新王後下車登船。瑪姬穿著厚厚的錦緞斗篷,像是怕陽光似的連同兜帽也戴得嚴嚴實實,在譯元的攙扶下,慢慢地登上了大船,也不看風景,隨即進入自己專屬的船艙,再不露面。只留譯元在外取飯取水,並格擋一切無關人等的探訪,連同那些宮廷嬤嬤的請安也被擋了駕。若是有人硬闖,就聽得瑪姬在室內言稱自己前日感染了風寒,只宜卧床休養,不方便閑雜人等往來拜訪。大家沒有見到瑪姬,只是聽見其聲嘶啞,說話間或斷續,顯然病得不輕,不過譯元說已經請御醫診治過了,也就無人再來打擾。
過幾日船行至大海中央,忽然毫無徵兆地平地起風浪,倏忽形成十幾丈高的水牆,狠狠地砸向大船,那水似銅似鐵,一波接著一波,刀砍斧鑿般攻擊船身,不一會兒,大船傾斜,水瞬間湧入艙室,船身進水,無一人能逃出,全部被巨浪挾裹著葬身海底。
消息傳入沃倫公國,舉國為之震動。卡希拉夫人聽到消息當即昏倒在地。馬迪伯爵一面著急請醫生來診治妻子,一面又催人連夜出發前去蘭花王朝打聽,殊不知過了幾日竟然有一隊騎兵護送著蘭花王朝的使者,手持國王印信,前來通報事情始末外加慰問,並且告之再過幾日還會有更高規格的使團前來訪問沃倫公國。本來馬迪還報有一絲幻想,實指望著能夠聽到新的消息,哪怕有丁點希望也行,但是看到蘭花王朝如此隆重其事,名為出訪沃倫,實則是為給瑪姬和譯元弔唁,如此一來,完全將其夫婦二人僅存的一絲僥倖都斬斷殆盡。雖然以對待正式王后的規格出訪,做足禮數,給足面子,享足尊榮,終是斯人已逝,再怎麼樣做也只不過是安慰在世的人罷了。
卡希拉蘇醒之後沒有再出過屋子,整天只是躺在床上望著窗外發獃,連父親的到訪都沒有出房間,反而是卡爾溫帶著禮物親身到屋子裡來看自己的女兒。卡氏家族一向家教甚嚴,卡希拉從小被其父帶大,身為貴族,又是國師之女,道理自然明白。但是面對瑪姬的壞消息,白髮人送黑髮人,出了這種事情,任何世俗的禮數此時都失去了其存在的意義。卡希拉看到父親就像不認識一般,沒有任何的反應,對著父親的臉盯了半晌,眼神毫無波動,仍然轉頭望向窗外。卡爾溫心中十分心疼,他明白女兒因為傷心過度,大腦抑制了所有的情緒反應,以致於現在變得有些痴痴獃呆,也是身體應過激情緒暫時啟動了自救模式,等哪一天內心沒有過分的傷痛了,這些情緒才會緩緩地釋放出來。可是卡希拉已經好幾日粒米未進,這樣下去拖垮了身體可是得不償失,只是眼下的情況急不得,老父親只能每天親自送來飯食,以期望能讓女兒吃上幾口。
馬迪相比之下就沒有這樣貼心的關照了,他除了要接待蘭花王朝來的使團,還要回信給沃倫公國國王的問候,至於每天到訪的客人更加不用提,多到連自己的泰山丈人都要出面替他招呼客人。不過可能忙起來更好一些,至少沒有空閑去過度悲傷。
只是在每天晚上,馬迪都要飲些酒才能睡得著,否則只能睜著眼睛流淚到天亮。身為男人,他不知道如何恰如其分地安慰妻子,加上自己也因為痛失愛女悲痛萬分,每天還變得比以前更為忙碌,整個人已經徘徊在崩潰的邊緣,所以當馬迪看到拉瑪到訪時猶如看到了一顆救星。伯爵家裡亂成一團的這個樣子早在拉瑪的預料之中,她首先去安慰了卡希拉。而這位伯爵夫人在看到拉瑪后哭得像個孩子,終於將自己壓抑了多日的痛苦釋放了出來,拉瑪使了點小小的安慰法術,讓卡希拉在痛哭過後沉沉地睡去,至少讓她的身體恢復一些精力。看到馬迪強打精神的樣子,拉瑪也不太好受。不過這次她到訪的目的並不是安慰這一家人,她是來找卡爾溫——這位蘭花王朝德高望重的國師,瑪姬的親外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