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圈套

出發第83天，三艘運輸船離地球的距離只剩下不足一千萬公里。從飛船的舷窗里，他們甚至能用肉眼分辨出藍色的海洋和黃綠相間的陸地。森林與湖泊，冰川與沙漠，只有分別許久才知道它們是多麼可愛。這時候，北極正處在極夜的籠罩之中，藍綠色的極光在電離層中跳著魔幻的舞步，點點燈火，依稀勾勒出斯堪的納維亞半島和格陵蘭島的輪廓；而南極正值盛夏，雪白的冰川覆蓋了整片大陸，而大洋上的冰層消融破碎，形成浮冰，隨著洋流開始了他們的奇幻漂流。如果有閑心，一定要去看看那成群結隊的企鵝，如雲霧般聚散的磷蝦，還有如巨峰般雄霸海洋的藍鯨，以及最重要的，踏上南極大陸，撥開皚皚冰雪，親手敲下一塊岩石，聆聽千百萬年地質變遷史的無聲訴說。

然而，這顆星球上正在發生的事，卻一點都不可愛。

離開克萊因軌道，飛船開始泊入伯恩軌道，這是一條繁忙的航線。整片空間里漸漸熱鬧了起來，來往的商船、客船熙熙攘攘，不時會遇到一些不懷好意的武裝空間站和軍艦，好在他們有費爾曼身份代碼的庇護，奧林帕斯的守衛並沒有為難他們。布萊克也終於有時間坐下來，好好寫一寫日記了，這十多天來的所見所聞，令他的一腔激憤無從發泄:

海頓時間10月21日下午15時53分

我們已深入到奧林帕斯腹地，且沒有受到任何攻擊；亞瑟上尉又實施了幾次相當成功的襲擊，成功穩住了土衛六基地附近的局勢；理查德隊長把基地打理得井井有條，他甚至在嘗試建立我們自己的兵工廠；克勞修斯少校聽起來和星際海盜混得挺不錯，在收買人心方面，他是有一套的……

但我一點都高興不起來。

重回內太陽系的這段時間裡，我們接受到許多廣播和其他無線電頻段，甚至能看到一部分地球上的電視節目，與沿途的所見所聞相結合，我們漸漸明白了抵抗奧林帕斯的真正意義。

奧林帕斯，他們自稱是人類文明的開拓者，實際上卻干著強盜的勾當。奪取內太陽系后，他們控制了這片區域內的所有工廠，強迫底層工人們一天工作十六個小時，凡不能執行者，便以機器替代之，並將其列入就業黑名單。此外，他們還取消一切社會福利，這使得失去工作的普通百姓們，只能在大街上餓死、凍死。失業率高得嚇人的同時，犯罪率卻低的可怕，因為他們將人分為幾十個層級，同一項罪名，級別越低，刑罰越重，以至於最低級別的人們哪怕只是偷了一塊麵包，也要被執行槍決，而提高級別的唯一方法是，加入奧林帕斯，並為之服務終生。但奧林帕斯的篩選制度非常嚴格，智力、運動能力、基因缺陷、知識儲備等都是參考項目之一，而一旦檢測不通過，便會被打上劣等人的烙印，並被趕入貧民窟生活……他們稱這一系列措施為「人類優化行動」，還搬出達爾文「物競天擇，適者生存」的生物進化理論加以粉飾，宣稱自己是在為人類的未來著想。那道貌偉岸的模樣，真是令人作嘔。

他們乾的壞事並不僅限於此。他們掌控國際經濟秩序，在商業戰場上四面出擊，憑藉著強硬的手腕顛覆和壟斷了一個又一個行業，然後在憑藉著自己對市場的控制肆意妄為，讓全世界的資產都流入自己的腰包，美其名曰「集中一切力量發展科技」；他們排除異己，一切跟他們唱反調的個人或組織，先送去洗腦，洗腦不成則收買，收買不來則威脅恐嚇，恐嚇無效則加以清除，美其名曰「保持人類思想的純潔性與合理性」；他們不知尊重和自由為何物，丁克人士，清除之，性別認知障礙者，清除之，低慾望人群，清除之，諸如此類，美其名曰「違反自然法則，理應剷除」。

他們在試圖打造一個自認為「完美」的世界，我不知這是處於何種目的，但無論如何，我相信沒有人能忍受這樣的社會。

但我懷疑，行動過於順利，我們內部，算了……（這行劃掉）

赤經11度9分、赤緯3度23分，距離地球約754萬千米

布萊克寫完這篇日記，看向舷窗外那顆藍色的行星，他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要大幹一場了。

[25個小時后，赫爾松山脈]

連綿的山脈高聳入雲，最高峰海拔約有6400多米。這條山脈北起的黎波里湖，南至霍普京斯大峽谷，綿延1900多公里，植被從亞熱帶常綠闊葉林到高寒荒漠，環境多樣，物種豐富，曾是阿斯頓王國的一張名片。

隨著阿斯頓王國的垮台，這裡成了名副其實的三不管區域。月球殖民戰爭結束后，奧林帕斯接管了這裡，但奇怪的是，他們沒有在這裡建立礦場，或是居民區、工廠，什麼都沒有，而是力求維持這裡的原樣。

三艘運輸船降落在海拔5300米的地方，這裡有個平台，應該是山石崩塌形成的，恰好夠停下三艘運輸船。平台旁邊就是萬丈懸崖，今天天氣非常好，人站在這，赫爾松山脈低海拔地區的風景一覽無餘，不遠處就是北克萊斯特市，那是一座有名的工業城市。布萊克一行人跳下運輸船，整理好設備，便要出發。

維吉爾拉了拉布萊克的衣角，問道:「你們這是要去哪？能帶上我嗎？我能為你們解決許多問題，並且我保證不亂跑了。」

「去找帕彌什，你呆在運輸船這裡，等著我們回來就好。」

「帕彌什？」

「對，就是那個帕彌什元帥，他曾經是聯合艦隊的最高指揮官。」

「聽說他的艦隊全軍覆沒了。」

「是的，他僥倖逃脫，並且和殘餘的部下失去了聯繫。後來我們得到消息，他在這裡隱居，灰心喪氣，不再過問時事。我們要趕在奧林帕斯之前把他帶走。」

「他這種笨蛋，帶著他做什麼？」

「維吉爾，不許你這樣刻薄。帕彌什元帥是個可敬的人，只是你還不懂。好了，我們該走了，李，代我看著他。」說完，布萊克便帶著一隊人，頭也不回地踏上了一條山間小路。

維吉爾心裡很不爽，他盯著布萊克遠去的背影，嘴角抽動著，不知該說些什麼。此時雙有力的大手拍了拍維吉爾的後背，然後不由分說握住了他的手。維吉爾一臉不耐煩，試圖掙脫，然而失敗了。維吉爾翻了個白眼，說道:「把我放開。」

「很抱歉，你的布萊克叔叔要我盯緊你。」

維吉爾沒有辦法，只好罵了句:「獃子。」

走了大約十分鐘的路程，布萊克一行人來到一處空地，空地中間是一個小木屋。眾人來的時候，正巧撞見一個背著獵槍的老人朝木屋裡走。那人蓬頭垢面，身上的棉襖破爛不堪。幾塊布片和一坨棉花耷拉在腦袋上，這就做成了一頂帽子。上衣是一件不知從哪裡撿來的馬甲，裡面套著件不知穿了多久的棉襖，透過棉襖的破洞依稀可見裡面崩了線的毛衣。腰間系著條不知是什麼材質的腰帶，腰帶上掛著捆脫了絮的繩子。再往下，一條棉褲被塞的鼓囊囊的，顯得臃腫而笨重。腳上一雙雪地靴早已開了膠，是拿黑色的膠帶勉強捆起來的。但通過胸前的「南船鑽石」勳章，布萊克一眼就認出，這人就是帕彌什元帥。

布萊克向他招手，帶著一行人快步走上前去。誰知那人冷冷地看了他們一眼，轉身「砰」地一聲關上木門。

布萊克吃了閉門羹，但他並不氣餒。他走進木屋，推開木門，帕彌什元帥正坐在一隻木凳上磨著匕首。

布萊克輕輕走進木屋，在他的身旁站了一會，說道:「我能理解你的心情。」

帕彌什沒有說話，他繼續磨著匕首，頭也不抬。

「我們需要你。」布萊克繼續說。

帕彌什依舊不理會，布萊克便在他身旁站著，靜靜等候。

過了許久，帕彌什突然停下手中的活，說道:「太遲了。」

「只要齊心協力，勝利終將屬於我們。」

話音未落，帕彌什突然站起身來，甩手把匕首插在地上，憤怒的盯著布萊克的臉，低吼道:「我是說，你這個蠢貨！」

「發現敵人！」木屋外，韋恩上校一聲大喊。

四架大型運輸機解除隱身系統，幾百名士兵如潮水般湧出，瞬間包圍了整個木屋。布萊克一行人毫無抵抗之力，只得被繳械。

運輸機上，走下來一個穿著禮服的男人，他帶著滑稽的禮帽，拿著一根油光發亮的手杖，一步一搖擺，擺弄著得意的身姿走向布萊克。

然而布萊克一點也不慌，他看著那個奇怪的男人，說道:「克雷統領，我就知道。」

一陣強烈電流貫穿身體，布萊克昏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