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木星角逐（上）

數億公裡外，木星上空，兩架S0-102-A型戰機一前一後懸停在大氣層邊緣。前一架戰機里是維吉爾，后一架戰機里是莫蘭特，他們的正下方，是已經肆虐了四百年之久「大紅斑」。

「大紅斑」是木星上的超級風暴，位於南緯23度的雲帶上，有三個地球那麼大，總體呈磚紅色，活像一隻巨大的眼睛。在過去五十年中，這一超級風暴不僅沒有減弱，反而愈演愈烈，外圍「高速環」的風速已經超過了每小時400公里，中心區域則持續以每小時640公里的速度逆時針旋轉。

莫蘭特看著前方戰機座艙內沉睡的男孩，心中泛起一種異樣的感情。他神色嚴肅，一遍又一遍地檢查維吉爾的基因圖譜，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在戰場上，在任何時間任何地點發現敵人，都應在第一時間予以消滅。現在，莫蘭特已經瞄準維吉爾的戰機，隨時可以發射導彈，但他卻只是將手指搭在發射按鈕上，不知在猶豫什麼。

「我看到你了，殺人犯。」通訊頻道里傳來維吉爾的聲音，看樣子他已經清醒了。

「防輻射塗層救了你一命，實驗很成功，我們都被傳送到木星來了。」莫蘭特說。

「開火吧，殺人犯。」維吉爾並不理會他。

「我樂意接受這個稱呼，這件事總會有人做的。你是個天才，加入奧林帕斯是一條光明的道路。」

「想得美！你一手策劃了26號礦井襲擊案，毫無理由地轟炸了幾十座月球基地，屠殺了整支聯合艦隊和國防軍，又以極其殘忍的手段不計其數的平民百姓，這其中任何一條罪行，都足夠判處你一百次絞刑！」

「這些都是必要的犧牲。」莫蘭特面不改色。

「知道嗎，你的母親是我見過最好的妓女！」

「混賬東西！」

莫蘭特終於被激怒，他最厭惡別人提及他的母親。他不再猶豫，一手摁下發射按鈕，彈藥倉打開，一枚L—2導彈拖拽著長長的尾焰，在大氣層中激起一聲巨響，形成一朵白色傘狀音爆雲，以數倍音速朝維吉爾的戰機奔去。

維吉爾早有防備，他操縱戰機，傾斜機身，一個橫滾機動，成功避開導彈的飛行路線。

然而，木星表層氣溫低至零下150攝氏度，在這種情況下，戰機炙熱的尾焰根本無從隱藏，很容易就能被熱成像儀鎖定。

導彈在空中掄了一個大圈，再次鎖定維吉爾的戰機，徑直衝去。

維吉爾沒有經過專業訓練，剛才做出橫滾機動時，巨大的過載使他頭暈目眩。他強忍著不適，擺動機身，釋放出一連串熱誘彈。

導彈分不清目標，一頭撞在熱誘彈彈幕上，在空中炸裂開來。

維吉爾終於徹底恢復清醒，在這危急關頭，他決定放手一搏。

他緊握操縱桿，向右側做出水平剪式機動，經歷兩次變相，成功繞到莫蘭特戰機後方，戰場形勢發生了逆轉。

莫蘭特得知自己被鎖定，一把將發動機功率開到滿級，巨大的加速度把他緊緊壓在座椅上。

維吉爾毫不猶豫發射導彈。一枚L-2導彈朝著莫蘭特的戰機呼嘯而去。

莫蘭特當即釋放鋁箔彈，隨後壓低機頭，向雲層深處俯衝。

鋁箔條與導彈的雷達波發生共振，使得導彈失去目標。大量聚四氟乙烯和鋁箔的混合物還使得導彈的偏轉發動機失效。自此，這枚L-2導彈徹底變成了瞎子、瘸子。

維吉爾見狀，也向雲層深處俯衝下去，步步緊逼，這正中莫蘭特下懷。

「大紅斑」的風暴雲層如同哥斯拉一般咆哮翻滾著，紅棕色的雲層中電閃雷鳴，在這裡，每秒鐘要發生上百次閃電。

維吉爾意識到自己做了一個愚蠢的決定，他不得不以蛇形機動拚命規避閃電。木星的湍流雲層造就了巨大的電勢差，導致閃電發生的位置完全隨機，根本不能預測。

一道橙色的閃電斜向襲來，不偏不倚正好擊中維吉爾戰機的右側尾翼。戰機的法拉第籠構造成功保護了內部組件，但戰機也因為尾翼受損而短暫失控。

莫蘭特抓住機會，一個翻滾來到維吉爾戰機後方。雷達鎖定，莫蘭特重新奪回主動。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的基地就建在土衛六，我只需要派遣一支遠征軍，就能將你們消滅殆盡。」

「那就試試看！」

「太陽系必將走向統一，人類必將得到凈化。奧林帕斯帝國，將是阿斯頓王國的延續。」

「醒醒吧，你的王國在十年前就已經毀滅了。你打算怎麼做？殺了卡修斯嗎？」

「我會靜靜地等待他去世，然後上位。來吧，加入奧林帕斯。我敢保證，在六個月內，綠岸組織就將被清除殆盡，人類將正式步入2級文明。布萊克的計劃就是沒有計劃，他和克雷一樣，就是個瘋子、傻子。跟著他，你只有死路一條！」

（作者注:根據卡爾達舍夫的文明分級法則，1級文明為行星文明，2級文明為恆星文明，3級文明為星系文明。）

「在我看來，你比克雷更加愚蠢。」

「這是你自找的！」

莫蘭特徹底失去耐心，一次性發射出兩枚導彈。他明白，如果不能將這個孩子招安或者殺死，那麼他日後必將成為奧林帕斯最大的敵人。

兩枚導彈窮追不捨之際，維吉爾發現自己的熱誘彈已經消耗殆盡，以現有的飛行技術，想要同時機動規避兩枚導彈的襲擊難如登天，怎麼辦？

他突然想起，之前在操作面板上看到，這架S0-102戰機是核聚變和化學燃料混合動力的，燃料箱內，還有幾千公斤強效氧化劑。他的腦子裡蹦出一個瘋狂的想法。

兩枚導彈步步逼近，是時候做出行動了。維吉爾調轉方向，沖入濃厚的甲烷、氫氣與氨氣的混合雲層，而後打開閥門，一束無色液體噴涌而出，形成一片霧氣。

時機成熟，維吉爾調整火箭發動機的噴口，一舉點燃雲層。兩枚L-2導彈來不及躲閃，被火焰吞噬，雙雙殉爆。

「這個瘋子！」莫蘭特罵到。

爆炸引發連鎖反應，整條外圍暴風雲帶變成一堵火牆，將莫蘭特和維吉爾困在其中。

莫蘭特反應迅速，但還是受到波及，戰機的隱身塗層被部分燒毀，這意味著他無法進入到隱身狀態。一旦周圍出現大型敵艦，他將難以應對。

混亂之中，維吉爾再次佔據有利位置，瞄準莫蘭特的戰機，一次性發射兩枚導彈，他要以牙還牙。

莫蘭特的鋁箔彈也已耗盡，但面對兩枚導彈的洶湧來襲，他毫不畏懼。

只見他將戰機大仰角拉升，使機身和水平面近乎垂直。

隨著飛行高度快速增加，戰機趨於失速。在衝出風暴雲的那一刻，莫蘭特毅然關閉發動機，任憑戰機自由墜落。

兩枚導彈還不明所以，仍舊保持極高的航速，結果雙雙貼著機翼衝到莫蘭特戰機前方，撞在一起炸成火球。

失速墜落的戰機重新進入風暴雲，雜亂無章的渦流使得戰機上下翻滾。

莫蘭特用盡全身力氣握緊手柄，重啟發動機，機炮瞄準，對著維吉爾的方向就是一梭子炮彈。

維吉爾機翼中彈，飛行姿態失控，處境陷入被動。

而莫蘭特則再一次佔據有利位置，鎖定維吉爾的戰機，輕蔑地嘲諷道:「別忘了，木星的重力是地球的2.5倍。」

但在是否要繼續發動攻擊這一問題上，莫蘭特再一次猶豫了。

「有種你就殺了我，提著導彈嚇唬人算什麼本事！」

「你確實該死，但我不會殺你。」莫蘭特說。

「為什麼？」

「你知不知道，在阿斯頓王國毀滅前夕，曾有一個三個月大的嬰兒被秘密送出皇宮。他漂洋過海，被人帶到了海蘭公國，在一個軍需官的撫養下，漸漸長大。」

「這和我有什麼關係？」維吉爾有些恍惚。

「你的身上，流淌著阿斯頓王室的血脈。」

「我在伊塔爾鎮長大，我是是伊塔爾鎮人，與你的王國沒有任何關係。我只知道你發動的戰爭，害死了全鎮的人，我只會窮盡一生，取你的狗命！」

「基因圖譜是不會騙人的，承認吧，你的真名叫克魯索·征服者。你是征服者家族的一員，我們是兄弟。」

「胡說！」

維吉爾記得，安德魯告訴他，就是莫蘭特，殺了他的父母兄弟，讓他在世上舉目無親，他拚命地讀書，學習一切知識，就是為了有朝一日能夠報仇。但現在，莫蘭特居然說他們是兄弟，維吉爾不能忍受，絕對不能！

維吉爾徹底被憤怒吞噬，他張開金色的太陽帆，強烈的反射陽光刺痛了莫蘭特的雙眼，一時間，莫蘭特的戰機如無頭蒼翼一般，跌跌撞撞被捲入風暴核心。

風暴核心處，劇烈的上升氣流將多種強腐蝕性化合物從木星深處吸出，雲層間的摩擦誘發出比外圍強勁十倍百倍的閃電，這其中任何一條閃電釋放的電能，都足以讓整個北美洲所有的家用電器同時運行一小時。

在這裡，要不了多久，莫蘭特就會連人帶飛機一同被強大的氣流和閃電撕得粉碎。

他只能自救。

莫蘭特張開鴨翼，憑藉多年來練就的飛行感覺逐步調整飛行姿態，藉助中央上升氣流，讓戰機呈螺旋線遠離風暴核心，這是唯一的辦法。

為了更好地逃脫，莫蘭特解除戰機的安全鎖，反應堆開始超負荷運轉，火箭發動機也一併開啟。藍色的尾部噴流激發出一連串馬赫環。鴨翼尖端與木星大氣劇烈摩擦升溫，形成兩道長長的火流星。甲烷和氨氣凝聚成液滴，混合著冰晶，如刀子一般刮在座艙玻璃上。戰機外殼發出一陣陣悶響，最外層裝甲已然出現裂縫。

在這有三個地球那麼大的風暴核心，S0-102-A戰機的性能被發揮到極致。

他成功了。

這一次，他不再猶豫，對著維吉爾的戰機就是一發EMP導彈（電磁干擾彈）。

高頻電磁脈衝癱瘓了航電系統，維吉爾的戰機徹底失控。他打算做最後一搏。

維吉爾調整飛行頭盔，轉入意念控制。莫蘭特有所察覺，直接開啟腦電波制裁。維吉爾頭痛欲裂，昏了過去。

此時莫蘭特使用的腦電波制裁，正是安德魯口中「第二項工程」的副產物，他通過逆向追蹤人的腦電波活動，發射相應的干擾電波，使人的神經系統陷入混亂，必要時可直接摧毀目標大腦。

眼看維吉爾就要墜入風暴核心，空中出現一個龐大的黑影——是「獵戶」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