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陽光燦爛的海面
萬里無雲的天,浪潮翻湧的海,永不疲倦的小列車,箱中人。
我的活力耗盡了,人的適應力真強啊夥計,躺在這箱子里,曬著太陽,我想起一個哲學家,他就是這樣躺在木桶里曬太陽。
是犬儒主義的哪個來著?管他呢,我們的靈魂在此刻是相通的,愛死了這容我棲身的小箱子,愛死了這暖烘烘的小太陽,嘿夥計,看看他可愛的小臉兒,胖乎乎的多麼討喜。
太舒適了,難以相信死後會是這樣,如果時間能停在此刻,那真是一件最棒的事了。
海鷗在鳴叫,雲在追風飄,旗魚躍過海面帶起水珠,落在我的臉上,我開始流口水了夥計,如果我能嘗一嘗鮮嫩的魚肉,再來一杯白蘭地!
哈啊,只是幻想,我就感到無比幸福,腸胃,舌頭和鼻子,這真是天才的發明!人就是為此而活,死人也是為此而活!
哈啊,這是到哪兒了,前面好像有一艘輪船,它可真高啊,陰影籠罩了一大片海面,希望別擋到我的太陽,難得有個好天氣,哈~欠~
我還想美美曬著太陽睡一覺呢,就像是睡在金色的夢裡。
嗯?狗屎!這鐵軌怎麼向上拐彎了!嘿夥計,抓緊點,別掉下去了!這可一點兒都不好玩兒!
該死,我有預感,我們會在這兒停一段時間了,就像之前在那座島上一樣!
哇哦,嘿,我剛才是不是穿過了雲?像是天上的霧氣,我渾身都是水珠!
看吶!雲層上的陽光!它是金色的,像夢一樣!這陽光是雲朵金色的夢!
啊!!!我誤入了一個美夢!
我是最幸福的人!
嘿,下邊的乘客們,你們真該來看一看,上邊的風景真是絕美!
夥計,一起喊,告訴下面的那些傢伙,多虧了他們,這小箱子才會一下子衝上天吶!我要跟他們分享這美景!
嘿!!!
能聽……
捂住眼睛夥計!我做了一件蠢事!
下面的傢伙現在可沒心思賞景,他們榮幸的成為了偉大者實驗的容器和材料。
雖然我對此事並無惡意,那些偉大者只是沉睡在人們身體中,但偶爾也會在人身上顯露蹤跡。
他們強大而神秘,冷酷而溫情,愚鈍又智慧,他們是名為基因的神奇存在。
他們遠離了人類社會,召喚了許多優秀的素材,在這裡激烈迅速的交換基因,我不知道他們的目的是什麼。
但我想,此刻那些人,成為了偉大者的工具,得到了歡愉,完成了任務,且認為這一切都是他們自己的意願,為此而得意或空虛。
夥計,聽我說,如果你在哪裡聽到這樣的消息,最好遠離他們,我是說,偉大者總是有些粗心,和不在意這些素材。
他們身上的基因在激烈交換后,可能會有些別的什麼偷渡,那從長遠的時光中,對種群來說未必是件壞事,但是短時間內,對個人的命運,嘖…
不要這樣看著他們,夥計,憐憫只會讓這些傢伙感到冒犯,我們平靜的看一眼,不要歧視他們,默默尊重他們為族群基因做的貢獻就好了。
來看會兒太陽吧,偉大者的事,就像這隻小箱子一樣,我們能做的就是接受然後適應。
至少他們得到了快樂,希望他們真的有感到快樂吧…
不要悲傷了夥計,命運總是如此,得到了一些,總要失去一些,他們都是富足的人呢。
就像生者希望死者得到安息,
身為死者,我希望生者都能得到幸福。
夥計,看看天空,安靜的看一會兒,它可真大,簡直像是全世界。
真是煎熬,沒有愛的交換,這裡活像個地獄!我能聽到靈魂空洞的迴響,在這裡,基因交換就是最高目的,他們沒有,愛,沒有,我一絲都感覺不到。
我沒有辦法夥計,哪怕我現在下去,也改變不了,若我還有肉體存在,我甚至會更加孱弱,乃至自身也淪為交換的素材!
我只能在這雲上,痛哭一場,如果雲聽到了我的悲泣,就下一場雨吧,讓雨水沖刷,把這一切沖刷乾淨。
死實在太痛苦了,只有靈魂,一切都是那樣分明,我的一切評判只有靈魂的標準,體會不到肉體的喜悅,我們得身體本就是借來的,他想要的都是正當的,合乎道理的。
死人的靈魂不該去同情肉體中的靈魂,他們是完全不同的!在肉體中,靈魂和肉體的區別是難以察覺到的,我屬於死者,他們屬於生者。
支配生者的是基因,支配死者的是這鐵軌。
在生者看來,我受著鐵軌的擺布,同樣十分可憐對嗎?但我實際樂在其中!
對,沒錯!死者和生者不可互相評判,我們有各自的快樂!也有各自的痛苦!
沒錯就這樣,豁達一點跟他們說再見吧!他們也總會要死的,我也曾是個生人!彼此沒有那麼難以理解,再見吧!花花公子們,再見吧,姑娘們!玩得開心!
跑起來,小箱子,跑起來!把一切過往拋到身後!
啊哈,現在我們又飛快降落啦!
我們衝到了大雨中,這絕不是我剛才流的淚!我流的淚足有銀河系那麼多,才不會只有這麼一點!
啊!哈哈哈!
夥計,我們剛才穿過了雲,就像是一顆炮彈!我打賭,它會變成一朵大肚雲,然後生出我的孩子!
生出一朵雲中壯漢!時不時偷偷落淚,總是暴躁的劈出閃電,發出雷鳴!
來吧,我要穿過風,穿過海,讓這個世界到處是我的情人和孩子!
小箱子跑起來!跑起來!這鐵軌就是我的大炮!你們這兩個小箱子就是我的炮彈箱!
我是一顆威猛的炮彈,從世界這頭,打到世界那頭!炮火連天,情人無數!
我愛著風,愛著雨,愛著雲和月亮,星星和大地!
他們像我愛他們一樣愛我!他們會孕育新的風,新的雨,新的雲和月,新的夜空和大地。
這些新生兒,都是我的子女!
看吧,這個世界到處都是我的印記!
我不曾死去,我得到了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