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水

落水

陳遲一早就收到裴景讓他準備帶去國公府禮物的任務了。只是不知為何,一直到晌午過了,大人才登門拜訪。

彼時林嬌已經起床梳洗結束了,她被要求在後花園走動,林錦正還特意讓綠莜盯著。

相比於裴府花園處處的重金痕迹,國公府要雅緻得多。國公爺林錦正素來便有「文能提筆安天下,武能上馬定乾坤」的美譽,雖然騎馬打仗起來毫不含糊,但世家公子出身的他身上更多的是文人風骨,所以府上還會定期在此宴請文人墨客,題詩作序。

而如今林嬌只覺得園子太大走不動,沒一會兒便找了個借口把綠莜支走,自己坐在湖邊偷懶歇息。

池裡的荷花已經打了骨朵,荷葉下魚群嬉戲玩鬧。

林嬌看著水裡遊動的魚,歡快得沒有任何煩惱。她莫名地就覺得嫉妒,撿起一塊石頭扔了過去,簇擁在一起的魚一鬨而散。但是沒一會,又重新聚集在了一起。

她托著下巴看著。

又想起陸思明了,她的眸光開始黯淡。哪怕下定決心放棄了,可是哪有那麼容易?自己從情竇初開之時,喜歡的就是他了。

她一直堅定地以為,那就是自己未來的夫君。從未想過會分開,也從未想過會有別人。

可是現在,一切都變了。

她無法想象自己和別的男人共度此生的景象。

這個念頭出現的時候,她的腦海中,閃過裴景的臉,在夢裡,兩人好像是很親密的關係。

林嬌趕緊搖搖頭,讓自己不要想下去。那只是一個夢而已,那只是一個夢而已,她閉上眼睛默念。

猛然間,林嬌覺著有人在背後推了自己一把,她還沒回過神,人已經站立不穩跌入湖中。

一大口水猝不及防地從口中、鼻腔一起灌入,林嬌嗆咳不已,卻也只是又灌了一大口水。窒息的恐懼讓她想要努力浮出水面。只隱約看到一個丫鬟離開的背影。

「救命!來人!」

林嬌努力地想要呼救,可是她越是掙扎,身體就越是想要下沉,她後悔支走下人了,她不該不聽爹爹的話的。

「七妹妹!」

聽到聲音的時候,林嬌努力睜開眼睛,她隱約看到岸上是林蕊的面孔。

林蕊正一臉焦急地叫人:「來人!快來人!七妹妹落水了!」

「救……」

才吐出一個字的林嬌,身體已經隨著掙扎不斷下沉。

好難受,真的好難受。

她的意識逐漸模糊。

恍惚間,林嬌又看見了夢境中的那間屋子,只是這一次,屋子布置得有些不同,牆上貼著的喜字和一身嫁衣端坐在床上的女子,讓林嬌勉強辨認出這是新房。

她已經渾然忘了自己先前落水的事情,只是可憐起那個蓋著紅蓋頭的新娘子。

這新房也太過冷清破舊了,再怎麼貧苦的人家,既是成親了,也該弄得喜慶些吧?

但這屋子,除了乾淨外,她再也找不出第二個優點。

林嬌甚至眼尖地發現那八仙桌旁有一個椅子的腿斷了一邊,她吐了口氣。

不多時,房門被打開,林嬌順著聲音看過去,坐在輪椅上進來的人,居然是裴景。

林嬌又是一愣,她怎麼又夢到他了。

裴景穿著一身紅色的喜服,鮮艷的顏色,襯著他的臉色多了幾分血色。堅毅而深邃的五官讓他看起來絕美得不似凡人,只是那深沉的表情怎麼看也不像是要結婚的人。

男人自己轉動著輪椅,從門邊往床上去,路過桌子時,他拿過桌上的喜秤。

這婚禮著實太過寒酸了,身邊一個丫鬟、喜娘之類的都沒有。

房間只有輪椅在地上摩擦的聲音響起,床上的女人緊張地雙手握在一起。

裴景停頓了好一會兒,終於用喜秤挑開了蓋頭。

蓋頭掀起的那一刻,林嬌呼吸一滯,這個新娘,長得居然跟自己一模一樣。

十四歲的女子,白皙嬌嫩,巴掌大的臉上,櫻桃小嘴,晶瑩澄澈的眼裡眼波流轉,無一不精緻完美。

只是那雙眼睛這會兒是紅的,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隱約可見淚光瑩然。

顯然,她是哭過的。

女人一臉戒備地看著他:「我要先跟你說,」那聲音裡帶著哭腔,還是平日里那般嬌聲嬌氣,「爹爹和哥哥都不在的親事,是不作數的。」

她的爹爹和哥哥都戰死了,自然是不會在的。

裴景掩下眼裡一閃而過的一抹驚艷,斂眸后開口:「我記得,跟我有婚約的是林家二小姐。」

女人哼了一聲,她不解釋,裴景也知道,那位柳姨娘哪裡會把親生女兒嫁給自己這麼一個廢人,所以就把如今無依無靠的林嬌送來了。

「餓了嗎?」他又問。

林嬌愣了一下,摸著肚子思索了半天後,委委屈屈點頭。

她兩天都沒吃東西了,柳姨娘那個壞女人,怎麼能不給她吃飯。

她委屈的樣子會讓人不自覺就心生憐惜。裴景是知道這位七姑娘,被嬌養長大,想來是沒吃過這些苦頭的。

「這會兒廚房也沒東西了,」他重新轉動了輪椅,「只有一些瓜果,你先充充饑。」

林嬌跟著來了桌邊,那水果看著就不新鮮了,一向挑剔的她這次卻一聲不吭拿起梨就咬了一口,即使飢腸轆轆,她吃得也還算斯文。甚至在想,不知誰把新人的婚房裡還放了梨。

簡陋的婚房裡,這對新人,便這麼沉默地坐著。只有桌上紅燭往外流著蠟滴,宛如落淚。

不知是不是因為太過安靜,林嬌吃東西的聲音,偷偷又小了許多。

「你剛剛說的事情,我知道了。」裴景突然的開口,把林嬌的目光吸引了過去。

她眼裡有些迷茫,把嘴裡的梨咽下了才問:「什麼?」

「這個婚禮,沒有三媒六聘,沒有高堂見證,沒有賓客,沒有迎親。你本就是代嫁,我也是個廢人。」裴景說得很平靜,即使說著落魄的處境,也看不出難堪,「所以婚禮,是不作數的。」

哪知聽了這話,林嬌愣過以後,臉上卻爬過一絲惱怒:「你的意思是,你不承認我是你的娘子嗎?」

這次輪到裴景臉上愣然了。

然後就聽女子理直氣壯地說她那些歪理:「我說不作數的意思是,我不會把你當夫君的。但我既然嫁進來了,你就得把我當娘子。」

這……目睹這一切的林嬌臉微微一紅,但不可否認,倒是有點像她會說的話。

裴景也沒有因為這歪理動氣,而是沉默一會兒後點頭:「好。夫人,你的房間在我隔壁。」

這一聲夫人,似乎也沒什麼感情,但是低沉的嗓音,把場上一人一魂都叫得臉一熱。

林嬌磨磨蹭蹭往外邊去了,只是剛走出去,她又探回了頭。

「你……」她的目光裝作不經意地掃了一眼裴景的腿,「你要是不方便的話……」

看她吞吞吐吐,裴景有一瞬間以為她是要說幫自己,結果他還是高估了這位大小姐。

「你要是不方便,我找下人來幫你。」

聽著這話,他有一種是該如此的想法,不知怎的,早已經平淡無波的內心,泛起了一絲漣漪。他有些好笑,只是這院里,哪會有下人。

「不用了,我自己就可以。」

「哦。」然而,林嬌還是磨磨蹭蹭沒有走。裴景也在耐心等待著她還要說什麼。

終於,像是下定了決心,女子嬌軟的聲音再次傳來。

「你以後不要說你是廢人了。你的腿,是為了保護大梁才受傷的,你是英雄。」她的聲音逐漸小了下去,低頭看著攪動的手指,「還有爹爹,哥哥,你們都是頂天立地的英雄。如果真的有廢人,也是我這種,離了他們,連生活也不會的人。」

裴景微怔。

而林嬌早已經關上門回了自己房間。

而後,就是場景的不斷變換。所有畫面幾乎是一閃而過,卻也讓林嬌看得清楚,就是在這破舊的院子里,這兩人是怎麼度過。

這讓她覺著頭暈目眩。自己便是真的要死了,迴光返照想的也該是此生的事情吧?這些從未有過的記憶是怎麼回事?

林蕊去找人時,正碰著了一同往這邊來的裴景和林錦正,想來是知道林嬌在這裡散步,林錦正就直接帶他過來了。

「小女性子頑劣,待會兒若有什麼冒犯之處,還望裴大人海涵。」

林錦正沒想到裴景居然能有事求到林嬌,但他也怕女兒語出驚人惹到裴景不快,所以提前說了。

「原本就是我有求於人,國公爺太客氣了。」

他們正說著,就見著急急忙忙往這邊跑的林蕊。她提裙奔跑的動作過於不雅,臉上更是一臉慌張,林錦正眉頭皺起,正想要訓斥兩句,就聽見林蕊的呼喊。

「七妹妹落水了!」

一句話,讓他馬上變了臉色,不曾想身邊有人更快,人已經到了林蕊跟前。

「在哪?」

那凌厲的語氣裡帶著無法掩飾的戾氣讓林蕊心神一震,一抬頭就看見了裴景陰沉的面色,只有那鳳目里藏著一絲像是慌亂的情緒,上位者的威嚴讓她一瞬間不敢說話。

好在她知道這會兒事發緊急,顧不得旁的思緒,忙開口:「這邊!」說著已經連忙在前邊帶路來到了林嬌落水的地方:「就是這……」

她話沒說完,那個男人已經毫不猶豫地跳下了水。

撲騰的水花過後,林蕊看著重歸於寂靜的湖面,手緊握在了一起,眼裡滿是擔憂。

七妹妹,這次就當是我欠你的人情,此生必定湧泉相報,還請你千萬不要出什麼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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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夫火葬場被截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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