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甸學院03

課後，衛生間。

剛進房門，林浠便被人狠狠地撞向肩膀。來人三四個，面色不善，中間是個牛高馬大的平頭，此刻正惡狠狠地盯著林浠。只見他面色發黃，三角眼，條紋上衣敞開，整個人流里流氣的。領口上寫著713。

林浠沒理他們，繼續往裡走，卻被揪住領口：「喲，撞了人還不道歉啊？」

林浠渾身緊繃，微微戰慄，這是原主的反應，看來沒少被欺負。

713的臉孔離他很近，一張口，臭烘烘的熱氣便湧上林浠的臉頰：「抖成這樣，不愧是慫貨啊？」

看來原主不僅是懶癌患者，還是個弱雞慫貨。為了維持人設，林浠不介意抖得更厲害。他抖得像個帕金森患者，乖乖道了歉。

713終於鬆開了林浠的領口，笑嘻嘻拍了拍他的臉：「下等人就要記住自己的身份，不要一天天黏著這個，勾著那個，妄想不屬於自己的東西，不要臉的傢伙！」

說完甩開林浠，便離開了。

黏著這個，勾著那個，是在說1749和夏元冶嗎？

林浠默默洗臉，若有所思。

隔間內，林浠感覺左臂有點癢，他將衣袖撈開，吃驚地發現自己的左臂內側有兩條醜陋的痕迹，像蟲子一樣。

他又好好檢查了一下自己的身體，下肢略有青腫，但是比起他本人的身體，已經算比較完好的了。

這些都是被欺負留下的痕迹嗎？還是原主自/殘的痕迹？

林浠默默整理了一下衣服，走出隔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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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校表彰大會將於十點半準時開始，林浠和同伴前往觀禮堂二樓大廳F區。

10：20，整個觀禮堂坐滿了人，教師坐在前排，學生按照年級和班級坐在後排。伊甸學院總共六個年級，共三千多名學生，一百來名教職工。林浠、茄子和蘑菇同屬於五年級三班，1749是五年級一班的，坐在前排。

羊羔們東張西望，顯得十分興奮：「哇，你們看，那個幸運兒的父母果然被請來了……」

「校長、校長來啦！」

「哇，校長親自牽著幸運兒上台……」

「是五年級四班的！」

「好羨慕啊！」

突然，所有人都站了起來，鼓掌。震耳欲聾的掌聲把林浠的耳朵震得嗡嗡響，他不得不跟著站起來鼓掌。

他周遭的人似乎看到了令人無比艷羨的事，瞳孔放大，面頰緋紅，臉上是露出八顆牙齒的標準露齒笑。

十幾秒后，所有人才再度安靜地坐了下來，林浠總算看見了校長的模樣。

這是一個胖胖的老頭，一身黑色長袍，杵著拐杖，頭上兩斑白，頭頂光禿禿的，耳垂大，看起來慈眉善目，頗有些像老年版的彌佛。他牽著個比他高半個頭的金髮男孩，男孩並沒有穿條紋睡衣，而是穿著華麗的白色禮服，領口和袖口都鑲有金邊，還戴著頂白色的帽子，有些像學士帽。

校長牽著金髮男孩走上主席台，男孩站得筆直，眼睛眨個不停，嘴角上翹。他的父母站在主席台旁邊，都打扮得雍容華貴，滿臉自豪。

表彰大會正式開始，先奏響校歌。所有人一起吟唱，歌詞里不斷重複著羔羊的快樂和幸福，十分洗腦。

然後，校長宣布：

【我宣布，我校五年級四班的998，肉質「上上」級，被神明選中了！998不僅實現了他的個人價值，為他的家族爭光，也為五年級四班爭光，為我們伊甸學校帶來了殊榮。我代表伊甸學院為他獻上誠摯的祝福，恭喜998順利畢業！】

說著，他將獎狀交給998，與他合影。又是震耳欲聾的掌聲，大家歡呼了起來。

998發表了個人感言，他的父母也依次上台分享了經驗。畢竟998才14歲，接連跳級，肉質提升飛快。他們自豪地坦言，主要原因大概率是遺傳，畢竟，998的姐姐肉質也早早地達到了上等，五年前，在『上中』級時被神明選中。他們家裡到處都是獎盃獎狀。

坐在林浠旁邊的茄子同學既羨慕，又有些傷心。人家14歲都被選中了，他都19歲了，為什麼這麼不公平！糖葫蘆女孩則在記筆記，她認為998的父母分享了很多有用的養育經驗，998愛喝牛奶，喜歡吃肉餅，每天都會午睡一個小時，或許這些真的有用！而剛才在衛生間撞林浠的平頭，此時臉上倒是沒有了鄙夷，顯得非常自豪，一個勁兒地吹口哨，因為他就是五年級四班的，他感覺自己也沾了光！

林浠右邊的蘑菇同學就不太好了，雖然他也在鼓掌，但他的手在抖。這荒誕的一切對於正常人來說，每一分鐘都是折磨。

終於，校長的激情演講結束，本來以為表彰大會也該就此結束，校長卻突然興奮地說道：「告訴大家一個好消息，有四個幸運兒將作為998的陪同面見神明！」

他這句話剛說完，全場嘩然。

「天哪！不用被選中就能面見神明！」

「能見到神明的真容嗎？」

「神明會不會順帶享用陪同者？那豈不是直接畢業了？」

「以前神明也要求過陪同者，但最多要求兩個，這次居然是四個！」

「要怎麼選？選誰？可以選我嗎？我等了太久了！」

校長助理道：「當然，若陪同者能夠被神明享有，我們將為其追加榮譽。關於到底要選誰，我們決定現場抽籤，由於前四個年級總體年紀偏小，還不夠成熟。五六年級對於『被選中』有著更加迫切的要求，所以我們打算在五六年級里隨機抽籤。」

他背後的大屏幕亮起，他講解道：「從現在開始，屏幕上會隨機出現五六年級羊羔的編號，每個數字閃現0.01秒，由尊貴的校長隨機叫停。停在大屏幕上的四個編號，將成為四個幸運的陪同者。」

林浠的嘴角抖了抖，所謂的幸運陪同者，其實就是倒霉陪死蛋。

茄子和糖葫蘆簡直滿眼冒光，而蘑菇緊張地抿起了唇。

林浠倒還淡定，從羊羔們的竊竊私語中，他了解到五六年級有一千多人，就拿一千算。1/250的概率，抽到的幾率不大。

他如此想。

他冷眼看著大屏幕上的數字不斷變化，直到校長叫停。

所有燈光照射在大屏幕上的數字：「1336」。

然後周圍的羊羔們都轉頭看他，發出叫喊，神色各異。

他感到不可思議。

在玩這款遊戲之前，他從來不曾中過彩票，而他獲得了內測資格，他以為自己運氣爆棚了。

而現在他算是明白了，他不是運氣爆棚，他是倒霉透了。

他確實想賺錢沒錯，但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直接被吃掉了怎麼辦？那還真是……連頭二十四小時都活不下去？去陰間賺錢啊？

要是一千人出門，只有一個人會踩到屎，那就是他了吧。他的成就顯著，不僅雙腳都能踩到狗屎，頭頂還能享受鳥屎的眷顧。

一向膽大的他渾身僵硬，面色沉重，顯然有些難以接受。

可是群眾以為他是太過震撼，太過感動，以至於失去了面部表情。

周圍的人那般艷羨、吃驚。不少人知道他的肉質，他們很不滿，很疑惑，但他們是文明的羔羊，於是依然笑著歡呼著，掩飾眼中的鄙夷。

除了林浠，還有兩個熟悉的數字，2335（蘑菇頭）和1749（長發危險分子），以及一個陌生數字，來自六年級的381。

蘑菇看到自己編號時，都快站不穩了，而大家也誤以為他是太過激動。

校長助理招呼大家安靜，校長道：「恭喜被選中的四位羔羊，你們幸運地獲得了特殊面見神明的機會。當然，並不是說，獲得了這個機會，就能夠像998一樣被神明享用。所以請四位羔羊保持平常心，將這次機會當成你們人生的一次重要體驗。重要的是過程，而不是結果。」

校長幽默地補充道：「這位神明崇尚原始的進食方式，深信人工烹飪會污染肉質本身的鮮美，祂認為自然狀態下的羔羊就是最好的，而且，祂已經迫不及待了。所以，我們將神明的就餐時間定為今晚八點。」

*

在四個陪同者中，蘑菇頭和危險分子都是上等，尤其危險分子本來就是佼佼者，為上上等。不少人為他感到可惜，因為他應當享有隆重的嘉獎福利，就像998那樣，在全校的歡呼中畢業，而不是作為陪同就這樣被送到神明跟前。那個六年級的381是中上，也說得過去。

而林浠，一個中下，有何資格成為陪同者？！

於是，理所當然的，有人跳腳了。其中跳得最厲害的，就是那個平頭男713。

他完全等不了，午後，便將林浠拉到教學樓背後的雜草叢中，將他往水池裡按，嘴裡罵著：「憑什麼是你！你他媽有什麼資格——」

林浠是真想反抗，可是他不清楚周圍有沒有監控，例如，他不清楚項圈裡的人工智慧Eleven會不會監控他的行為，所以他絕對不能違背人設。他謹記，自己是柔弱小白兔，連大白鵝都打不過，又弱又懶又慫。接受這個人設后，他便像條死魚一樣接受折磨，在水中閉氣，有些難受，但也還好，他緩緩吐出幾個泡泡。

713旁邊的傢伙勸架：「哥，咱別在這慫貨面前浪費時間了！他就算去了，神明也看不上他！」「他的肉質糟糕成那樣，神咬一口就沒胃口了！」

713氣得滿臉通紅：「一想到他這樣的要去髒了神明的眼，老子就——」

說完將林浠撈出，一拳砸向林浠的側臉。

經驗豐富的林浠迅速躲過攻擊，同時為了避免被懷疑，他便做出暈乎乎的樣子，他抱住713的胳膊，連連道：「哥，我真的錯了……我該怎麼彌補你……」

他真誠地說：「雖然我一直很想被神明選中……但我的肉質太差，確實沒資格去，是我沒有自知之明……那哥，要不我去求求夏教授吧，看看他有沒有辦法讓你代替我去……你的肉質比我好多了，神明肯定會更想見到你的……」

旁邊的傢伙連連道：「這個辦法可以，夏教授的地位很高，和校長關係非常好，要是他同意的話，應該可以……」

林浠一副眼淚汪汪，痛定思痛的樣子，顯得那麼自卑，那麼可憐，那麼愧疚。他似乎終於明白了自己低賤的地位，終於明白了他應當將不屬於他的機會獻給值得擁有的人。

713冷哼一聲：「算你還有點自知之明。」

林浠在心裡笑翻了天。

713，既然你自己願意被吃得渣渣都不剩，那我成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