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鞭
劇組拍攝地就在隔壁北霜市,高鐵兩小時便可直達,可惜太子殿下享受不了快速交通的便捷——
玄空指著他手中的長劍:「你這個屬於管制刀具。」
管制刀具過不了一切公共交通的安檢,無法乘車不說,違規物品還會被扣留。
祝笙:「……?」
無殃仙君又學到了一個新詞。
這個社會平和安寧到,竟然連一柄劍、一把匕首都要被國家統一管制。
威風瀟洒的俠客來到這個世界,不等橫刀立馬仗劍走天涯,先被警察以危害治安為由控制了。
祝笙垂眸看著不渡,一陣難言沉默。
不渡劍無法收回體內,這麼老長一把劍,隨身帶著扎眼不說,還多有不便,老和尚提議把不渡暫存於寺中。
祝笙略一搖頭,謝絕了老和尚的好意。
劍宗弟子當劍不離身,何況是本命劍,此次下山不知何時能回,他斷不可能把不渡存於寺中。
昨晚照例打坐運行心法時,他清晰地捕捉到了體內流轉的一絲靈力。
不渡有靈,依照目前他修為恢復的進度,就算當世靈力淺薄,收回不渡也就這兩天的事。
觀祝笙神色,老和尚眼珠一轉,又道:
「你這邊耽擱不得,你若信得過就把東西留下,過兩天我有個朋友要去北霜市辦事,他自己開車,到時候我托他給你送過去。」
稍一思索后,祝笙同意了這個提議。
孑然一身來到這個世界,留下不渡后,就算帶上老和尚送的『重禮』,祝笙也是輕裝下山。
走到半山腰,祝笙接到劇組工作人員打來的電話,劇組派了車來接他,司機已經到山腳了。
劇組有車就不用乘坐公共交通。
站在綠意悠長的山道,掛斷電話后祝笙回身望了寺廟一眼。
最終還是沒折返回去。
山道另一端,薄霧熹微中,席塵故目送祝笙高瘦的身影漸行漸遠。
老和尚看他那沉默不言的模樣就牙酸眼疼,索性眼不見心不煩:
「他下山了,想來你也不會久留,他這寶貝疙瘩我就交給你了,我就不管了。」
聽到『寶貝疙瘩』四個字,席塵故眉心微動。
老和尚說完就背著手搖頭走了,席塵故回過神來,目光落在一旁的不渡劍上。
不渡劍作為無殃仙君的本命靈劍,城池不換,自然稱得上一句『寶貝疙瘩』。
矜貴淡漠的仙君心中的寶貝疙瘩,日夜不離身……
漫不經心地在劍鞘上輕敲兩下,席塵故低眼看向不渡劍的眼神漸幽,像是透過冰冷劍身在看沉睡其中的劍靈。
像是感受到了席塵故的幽深目光,不渡劍發出輕微嗡鳴,似在抗議。
「呵。」
從嗓子里壓出一聲輕呵,抬起膚色白到偏病態的手,席塵故屈指在劍身上彈了一下,嗓音沉且懶長:
「老實點,我是拿他沒辦法,可不懂什麼是愛屋及烏。」
「……」
被他盯地躁動不安的不渡劍嗡了一陣,發現威喝沒用,立馬老實了。
半睡半醒的劍靈:識時務者為俊傑,識時務者為俊傑。
離開主人的第一天,想他QAQ
***
高鐵到北霜市要兩小時,開車走高速則需近四個小時。
車上除了司機和祝笙之外,還有一個叫路成的男人,是劇組請的另一個武術指導,後備箱裝滿了。
路成是個身高近一米八的大塊頭,人長得壯實,渾身肌肉分佈勻稱,是一看就很能打的強壯。
副駕駛放著雜物,祝笙和路成都坐後座,從占的空間看,路成能抵兩個太子殿下。
知道祝笙也是武指,路成和司機都是一臉不可思議。
尤其是路成,他把人上下打量一圈,腦子裡就只有兩個字:
就這?
祝笙剛上車時,路成還以為順路接的是哪個明星呢。
就這手無縛雞之力弱不禁風的樣子,還武術指導,特么能提得動刀嗎?
他要和這種小白臉一起討論動作設計??
別是來幫倒忙拖他後腿的吧?
初次見面,儘管心裡質疑聲不斷,路成面上還是穩住了,笑呵呵跟祝笙打招呼。
大家都是成年人,混口飯吃不容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除非腦子有病,不然誰也不想貿然得罪人。
路上路成和司機有一句沒一搭地聊著,祝笙沒加入兩人的閑聊,拿出老和尚送的《新華字典》。
看到祝笙手裡的《新華字典》時,車上其餘兩人:?
司機從後視鏡多看了祝笙一眼,弄不明白他想做什麼。
然後兩人就見祝笙打開第一頁,神情認真地看了起來。
兩人:「???」
……這字典您是真看啊!
路成瞪大了眼,第一次見人抱著新華字典來打發枯燥無聊的長途時間的。
包里裝一本這玩意兒,不沉得慌嗎?
這話路成沒問出口,他看出祝笙性子冷,不是很想和他們侃天侃地。
世界之大無奇不有,路成也沒放在心上,過了幾分鐘再扭頭,就見祝笙已經合上了書,正靠在椅背上閉目養神。
路成:……你這愛讀書的人設連五分鐘都沒穩住啊!
又過了一陣,路成餘光無意間瞥見祝笙,發現他眉頭微擰,臉色比上車時白了幾分。
路成坐直了,遲疑開口:「祝笙,你是暈車嗎?」
祝笙睜開眼,偏淺的瞳孔動了動,眼底一片清明,臉還是很白。
「暈車?」
路成點頭:「你看起來好像暈車了。」
祝笙之前坐過馬車,來這裡后坐過公交,都沒暈過車。
但他現在確實有些不適,車內空間狹小密閉,還有一股難聞氣味,祝笙翻沒兩頁書,心底就有些泛噁心。
越盯著書看,越不舒服。
昔時御劍一日萬里,速度比現在快上許多,也沒出現這種狀況。
車上沒備暈車藥,司機遞給祝笙一包泡椒雞爪,頭也不回道:
「我把通風換氣打開,你吃點辣的壓一下會好一些。」
祝笙盯著那包雞爪看,張牙舞爪、白生生,有的甚至能看見長長的趾甲。
「……」
抬手按了按眉心,祝笙到了聲謝,不但沒能下得了口,反而更不舒服了。
太子殿下吃穿用度都是最精細的,長這麼大就從來沒有拿著雞爪直接啃過。
祝笙憑著一瓶純凈水,撐完了整段路程。
見祝笙下車時毫無血色的臉,路成心裡是濃濃的擔憂——
這細胳膊瘦腿的,真的是他同行嗎?
感覺都不用使勁輕輕一推,人就倒了。
唉,不出意外,又是他領一份錢打兩份工的幾個月。
…
拍攝地在北霜市郊的影視城,劇組包了離影視城不算遠的一家民宿。祝笙分到的房間不大,勝在乾淨整潔,床頭還放著兩個小玻璃瓶,裡面是兩支綠油油的水培綠蘿。
祝笙剛把兩本厚磚頭從包里拿出來,手機就響了一聲。
是備註為『老和尚』的號碼發來的簡訊,問他到地方沒。
祝笙抿了抿唇,拿起手機開始回簡訊。
他現在正在自學漢字拼音,還未完全學會,加上不習慣使用手機,打字仍然有些吃力。
太子殿下綳著一張白凈的臉,雙手捧著手機,神色十足認真,大概四分鐘后,終於發出了人生第一條簡訊:
【到了。】
等了半天就收到兩個字的老和尚:……
老和尚語音電話轟炸席塵故:
「他不是過目不忘嗎?為什麼打字還這麼慢?」
「你趕緊教他打字,就現在!語音轉文字你讓他了解一下。」
「我錯了,我不該送他新華字典和現代漢語詞典,這對現在的他來說超綱了,我該送他聲母韻母表的,就是一按會發音的那種……」
席塵故祝看了老和尚發來的截圖,沉默半晌,語調幽幽陳述:
「他回了你兩個字。」
老和尚:「對啊,一個世紀過去了,就兩個字!」
席塵故那端又是沉默,老和尚頓了頓,咂摸過味來了:
「你有病啊,他回了我兩個字你也不是不舒服?」
「我可是出家人!」
席塵故意味不明地呵了一聲,乾脆利落地掛了電話。
老和尚:「……」
有!病!啊!
和尚也能酸?
老和尚氣到翻白眼,憤而打字:
【但凡你對他有對我一半硬氣!】
席塵故:【你確定你要和他比?】
老和尚:……
念經去了,勿擾。
***
祝笙坐劇組大巴到了影視城,大巴上的味道同樣不好聞,好在時間短,太子殿下這次沒有臉色慘白慘白地下車。
進入影視城后,宛如斗轉星移,古色古香的屋舍酒樓,迴廊飛檐和垂柳石板橋,讓祝笙恍然有種回了原本世界的錯覺。
然後路邊作乞丐打扮的群演掏出手機的動作,又把祝笙拉回現實。
從雕廊畫棟中收回視線,祝笙跟著大家到了拍攝地。
他們劇組在拍的電視劇名為《破陣.飛柳見刀》,是一部標準的純武俠劇,其中包含大量的打鬥戲,因此對武術指導的要求很高。
祝笙此時才知道,劇組的情況和老和尚嘴裡描述的有出入。
來了不代表能留下來。
原定的武指被某財大氣粗的劇組挖走,所以才會臨劇開拍還在找武指。
劇組火燒眉毛廣撒網,除了祝笙和路成之外,還找了好幾班人過來,導演那意思,劇組最多留下兩撥人。
優勝劣汰。
一部武俠片能不能成功,打戲和劇情同樣很重要,導演都親自過來了。
目光掃過祝笙,導演和所有剛看見他的人一樣,都愣了一瞬,語氣相當不確定:
「這位……你也是來應聘武指的?」
走錯了吧?他這也不是什麼男主試鏡現場啊。
長這樣總不能是來當武指的吧?
祝笙平靜點頭。
祝笙最近刷屏式爆火,在場不少人都眼熟他,見他點頭,眼裡都難掩詫異。
見祝笙頂著這樣一張臉,神情淡淡說來應聘武術指導,導演腦子裡冒出四個大字——
暴殄天物!
但天物本身,顯然沒有這個自覺。
導演給大家出了題:
互有仇怨的刀客和使鞭者在客棧大堂狹路相逢,刀客敗。
導演要求幾人設計出一段兩人交手的打鬥過程。
誰的動作更精彩,更有可看性,就定誰。
劇組道具準備充分,刀槍劍戟鞭錘棍……各種武器,應有盡有,任君挑選。
為了更直觀地看到效果,導演還叫了兩人,來扮演交手的兩位仇人。
動作設計需要時間構思,有同伴的都拿著道具開始和同伴比劃討論,放眼望去,竟只有路成和祝笙兩人單打獨鬥。
見就剩下一個弱不禁風的祝笙,路成心中惆悵嘆氣,別無選擇地朝他心中的小白臉看去:
「祝笙,我們——」
祝笙走到那一堆假道具前拿了一條軟鞭,準備試試手感,於是抬手隨意一揮——
原本軟趴趴的軟鞭猛然伸直,在空中發出一聲脆響,精準無誤地抽在一旁的道具桌上。
『啪』地一聲炸響,原本完好無損的道具桌應聲而裂。
祝笙試鞭時,路成剛好走過來。
他一鞭抽得桌子散了架,也讓路成硬生生地把嘴裡的話給咽了回去。
無殃仙君試了軟鞭,當武器斷不可能,但像老和尚說的,當個拿來看的花架子倒也勉強夠用。
祝笙收回軟鞭,一邊溫吞吞地挽鞭子,一邊掀起眼皮看路成:
「你叫我?」
路成:「……」
路成看看四分五裂桌子,再看看站在那處、看著瘦弱纖細宛如風吹就能倒的小白臉祝笙,眼神獃滯:
「沒、沒有。」
祝笙這才注意到原本吵鬧的大家都停下了,皆表情怔愣地看著他。
大家看他那眼神……似乎不太對勁。
「……」祝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