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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檐雨聲滴答,樂瑤拽進書包,躲進寬敞嚴密的傘下:「學長,你怎麼來了?」
談修靜靜地看了她幾秒,從兜里掏出手機遞給她。
「咦?」樂瑤眼裡充滿疑惑。
「電話。」他補充說明,「以後給我打電話。」
他沒有正面回答樂瑤的問題,卻願意把電話給她,這顯得瞿燕剛才那些嘲諷的言論全都是笑話。
一旁的瞿燕孤零零撐著雨傘,肩膀都被飄進來的風雨打濕。她難以置信,談修會做出這樣的舉動。
他這個人有多狠心呢?
某個暴雨的天氣,她向談修開口,請求一起撐傘走到公交車站。這種舉手之勞的小事,換成路人都會幫忙,偏偏談修心硬如石,拒她千里之外。
談修是個矛盾體,有時站出來伸張正義,有時連件小事都不願幫忙,讓人對他又愛又恨。
瞿燕緊握傘柄,掌心被指甲壓出月牙印,她緊緊盯著前方那兩人緊挨的身影,如盤在陰溝里的毒蛇,渾身裹滿戾氣與不甘。
她惡狠狠地盯著樂瑤,眼神里充斥著嫉妒。
如果眼神能殺人,樂瑤現在已經千瘡百孔。
樂瑤不經意的瞥了一眼,被那道極其不友善的目光嚇得瑟縮一下,胳膊撞到談修,對方明顯感知到。
談修緩緩抬眸,那道涼薄的眼神將瞿燕震懾。
她不禁後退,深深咽了口唾沫,「談,談修,你回來有事?」
大雨傾斜而下,本不該出現在這裡的談修伸手扣住樂瑤的胳膊,將人拉至身側,冷靜地吐出兩個字:「接人。」
他在替樂瑤撐腰。
那樣的明目張胆。
然而這一切行為等於2八九歲在打瞿燕的臉,她終於撕破最後一層假面,滿眼寫著不甘:「談修,我喜歡你這麼久了,你看不出來嗎?」
談修甚至沒看她一眼,只冷聲笑,滿不在意又無情:「喜歡我?你又算什麼東西?」
瞿燕踩著雨水向他奔來,沒注意腳下井蓋,一腳下去,污跡濺射到全身。她驚慌地推開,已然自顧不暇。
談修眼裡劃過一絲厭惡,拉著樂瑤遠離這骯髒的場地。
樂瑤不可思議地盯著身側那隻手,整個人都懵了。
這這這,這個幫她打臉、替她說話、處處維護她的人是談修?
她是做夢嗎……
樂瑤無意識抬手去貼臉蛋。
「嘶。」好冷。
冰涼的手指帶給臉蛋極大刺激,讓她無比確定,這是真的。
樂瑤的腦子還在發懵,身體已經跟談修走遠,信息量太大,她差點反應不過來……
就在剛才,她親眼見識了一個不同往日的談修,不再清冷,甚至有些惡劣。但不得不承認,談修的表現真是幫她出了一口惡氣,她不會對瞿燕那種人產生憐憫。
樂瑤搖晃腦袋,說服自己忘掉剛才那糟糕的一幕,看向談修時,語氣中掩飾不住的驚喜:「學長,你真的來接我呀?」
「你怎麼知道我在店裡?」
「幸好你來了,不然我都要變成落湯雞了。」
她又開始嘰里呱啦,像永不停歇的喜鵲。
談修只覺得額頭突突地跳,感受到密集飄到肩頭的雨,他終於忍不住出聲:「樂瑤。」
樂瑤精神亢奮,聲音也響亮:「在!」
談修只道:「閉嘴。」
「噢……」拉長的尾音逐漸減弱,樂瑤斜仰起腦袋瞄他,小聲控訴,「凶我。」
談修:「……」
她實在過於活潑。
兩人趕往附近的商場,到大門口,談修隨即鬆開手,收起濕淋淋的傘。
樂瑤偷偷努嘴,見他毫不猶豫放手的動作,還有些不樂意。她漫無目的轉動目光,忽然發現談修的棉衣外套上沾著不少水滴。
樂瑤移動腳步,從他右側走到左邊,這才發現談修的左臂幾乎被打濕。觀自己一身乾淨,幾乎沒有被淋到。
書包系帶順著胳膊往下一滑,樂瑤單手掛著書包,從裡面抽出隨身攜帶的紙巾遞過去,「學長,對不起。」
談修疑惑看她。
樂瑤抿著乾澀的唇,心生歉意。
剛才只顧著自己開心,完全沒注意到談修的雨傘向她傾斜,自詡喜歡,卻好像根本沒為對方做什麼。倒是談修被她纏著吃飯、講題,還要將雨傘分她一半……不,是大半。
她的情緒擺在臉上,能叫旁人一眼看穿。
談修垂眸瞥過帶花香的紙巾,聲音一如既往的冷淡:「不用。」
不用道歉,也不需要這東西。
樂瑤緩慢攥緊紙巾,仔細看他,現在的談修神態疏離,與剛才維護她的樣子判若兩人。
不同於往常的清冷,眉眼間彷彿纏繞著濃厚的陰鬱之氣。
樂瑤心裡一咯噔:「學長,你……今天遇到什麼事了嗎?」
談修飛速掃她一眼,那眼神好像在說:不關你的事。
說起來,她跟談修不算熟悉,很多事情都不了解。今天本該談修上班,中途卻把阿里交過來替班,很顯然是發生了什麼事……看起來不是好事。
想詢問,又怕不小心觸到對方霉頭。
樂瑤選擇緩兵之計,拖延時間,「學長,時間不早了,你餓了嗎?我們去吃飯吧。」
她抬手指向樓上:「上面很多店,你想吃什麼?」
談修睨她一眼:「不餓,不吃。」
樂瑤:「……」這人好難搞。
「可是我很餓誒,外面這麼大雨也不方便走,你行行好,帶我去吃頓晚飯吧。」樂瑤雙手合十做祈求姿勢。
她說「帶」而非「陪」,具有十分需要對方的含義。
談修終於鬆動,轉身上樓,樂瑤寸步不離跟在身邊,又問他想吃什麼。
談修不說話,她就指著這些店念名字:「北京烤鴨,還有江湖菜,火鍋也不錯……」
她左顧右盼,嗓子里迸出驚喜:「咦,有水煮魚!」
談修停住腳步,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去,隨後大步邁進水煮魚的店。
「學長,你也喜歡吃魚嗎?」樂瑤為這一共同愛好感到驚喜,「我也很喜歡吃魚。」
兩人在靠角落的位置坐下,樂瑤忍不住嘀咕:「其實我小時候不喜歡的,因為有很多刺,但是爸媽總說吃魚聰明,我想變聰明啊,慢慢就喜歡上了。」
談修坐在她正對面,雙臂環保,背靠座椅,視線落在前方那張生動的臉上:「喜歡聰明的?」
樂瑤低頭擺弄面前的碗筷:「當然,誰不想聰明呢。」
「或許很多人見不得你聰明。」談修微頓,「比如那些每次考試排在你後面的人。」
樂瑤終於擺好筷子,仰頭露出滿不在意的表情:「其他人怎麼想關我什麼事?如果取得好成績會讓我開心,我就努力去做,如果我覺得學習不開心,那偷懶一點也沒關係。」
看似沒心沒肺的人對生活有一種通透的感悟,一切繁瑣事情在她面前都會變得格外簡單。
談修端起茶水杯輕抿一口,問:「現在呢?」
「嗯?」這話沒頭沒尾,樂瑤沒聽懂。
「沒什麼。」談修放下杯子,一切歸於平靜。
他終究沒有問出口,她現在所做的一切,都是令她感到開心的事?
盛滿魚肉的湯鍋端上來,在桌上開火,等它冒出熱騰騰的霧氣。
見鍋里的水在沸騰,樂瑤拿起快遞,迫不及待地問:「熟了嗎?」
談修「嗯」一聲,她便不客氣的開始動筷。一回生二回熟,她跟談修面對面吃飯也不再像之前那樣顧忌。
魚湯很香,魚肉沒刺,樂瑤仍然吃得慢。她在享受美味,吃東西的時候終於安靜下來。
掉在頭頂的橘黃色暖燈灑下來,照耀兩個人的身影,光線穿透女孩那頭自然微卷的髮絲,好像整個人都在發亮。
她今天沒扎馬尾,頭上別著兩枚花朵型髮夾,顯出幾分淑女氣質,又有公主式俏皮。
談修拿勺子盛了一碗魚湯。
湯冷了,他還沒發現。
吃飽喝足的樂瑤開始在商場閑逛,她不再亦步亦趨跟在談修身邊,看到有趣的會忍不住衝上前。有時跑遠了就回頭跟談修招手,示意他快點跟上。
談修漫不經心踩著她走過的路,腳步在不經意間加快。
「哥哥姐姐,買束花吧。」一個八九歲的男孩拎著花籃幫媽媽招攬客人,路過的談修跟樂瑤恰好被攔下。
男孩不知道他們的關係,也無法分辨他們的年齡,只是經常看見年輕的哥哥帶姐姐買花,便想把店裡漂亮的鮮花推薦給他們。
談修是被迫停下腳步,樂瑤卻一把抓住他胳膊,頭扭向另一邊狠狠地打了記噴嚏。
當小男孩再次上前,樂瑤趕緊擺手,對他避而遠之:「不不不不要。」
談修眉頭一皺,帶她遠離花店,「知道自己過敏還往那邊走?」
「只是路過沒關係啊。」當時那個小孩把花湊到她面前,才會忍不住打噴嚏。
不過,樂瑤反應過來又覺奇怪:「你怎麼知道我過敏?」
談修下意識撇開視線,微張唇,卻無聲以對。
「阿嚏——」樂瑤的噴嚏再次打破氣氛。
談修不太了解她的過敏程度,嚴肅到眉頭起褶皺,「很嚴重?」
「沒有。」樂瑤趕緊搖頭,「只是聞了一下,現在沒事了。」
她用手指捏著鼻子,呼吸通氣,談修的注意力都落在她身上,顯得專註。
兩人都沒發現,前方不遠的站著一個十來歲的蘑菇頭女孩正盯著他們看。
今天元旦節,談琪兒是跟媽媽出來逛街的。
媽媽在店裡做美容,她閑無聊就自己跑出來玩,沒想到會撞見談修跟一個女生緊挨著,兩人低頭說著什麼,舉止親昵。
談修在家對她都沒這麼親近過!
好勝心趨勢談琪兒大步衝上前,對著談修大聲喊道:「哥。」
談琪兒大嗓門一聲喊,震得樂瑤精神一抖,看著眼前陌生的小姑娘,臉上一片茫然。
談琪兒又對著談修喊了聲哥,這下樂瑤才確定她在叫誰,手指在氣場好不相同的兄妹倆之間徘徊,「你在喊他?」
談琪兒嘲諷嗤聲:「廢話。」
樂瑤:「……」
這討人厭的語氣還真有點像談修,可他為什麼一直沒回應?
「走了。」談修不僅沒回應,甚至拽著樂瑤繼續往前走,絲毫沒有要搭理談琪兒的意思。
談琪兒哪裡受得了這般無視,立馬追上去,排開雙臂擋在兩人面前,不客氣地直呼哥哥名字:「談修,她是誰?」
「你今天不來跟我們吃飯就是因為她?你在早戀?」談琪兒雙眸冒火,已經腦補出一場大戲,「我要回去告訴爸媽。」
談修橫眉一掃:「隨你。」
見他還是那副不管不怕的態度,談琪兒氣得跺腳,指著美容店的方向:「媽媽就在前面的店裡,我現在就去告訴她,你就等著挨罰吧。」
「哎哎哎。」樂瑤從談修手中掙脫,急忙拉住談琪兒,「小妹妹,你別著急啊,我跟你哥就是同學關係,我們沒早戀。」
她知道十之八九的家長都無法接受孩子早戀,當然不能讓談琪兒回去告狀。
然而沒等樂瑤耐心安撫,脾氣暴躁的談琪兒直接甩開她的手,「你放開我,你這個臭女人。」
掙扎間,樂瑤被她的時長指甲刮到,捂著手倒吸一口涼氣。
談修當即變臉,徹底把兩人分開:「談琪兒,要發瘋去別的地方。」
「你,你是我哥哥,你總是向著外人!」談琪兒被他的模樣嚇得後退,心裡又不願認輸,強迫自己開口,「你跟我回去陪媽媽,我就不告訴他們。」
「我說過,你要跟他們說什麼都隨你。」談修步步逼近,幾乎抵在牆邊,無論是身高還是氣場,他都把談琪兒壓得死死的,在她面前撂下警告,「別攔我的路。」
乾巴巴站在旁邊的樂瑤被眼前一幕所震驚,她甚至清楚地看見談琪兒被談修嚇得發抖。
他們是親兄妹吧?為什麼像仇人一樣。
這不禁讓樂瑤想起學校的傳聞,談修跟妹妹的關係真的很糟糕。
可是為什麼呢?
來不及探究,談修已經轉身盯著她。
樂瑤清晰感知到,談修現在心情很差,清冷的眼裡含有厭惡,以及一切她看不清的複雜情緒,那不是對著她,卻足以讓她震撼。
「跟上。」他遞給樂瑤一記眼神,冷聲甩下兩個字,樂瑤卻駐足不前。
談修罕見地勾起唇角,卻是自嘲。
他沒為自己辯解一句,直接轉身離去,就像散布在學校的流言,沒做任何解釋。
談修的心情壞透了。
今天上午,本該在奶茶店忙碌的他被父親一通電話叫走,迎來的不是一頓家宴,而是懲罰。
不知是哪位「好親戚」跟父親提起在奶茶店看見他的事,父親大發雷霆,召他回家,劈頭蓋臉一陣訓斥:「談修,看看你乾的好事,你知不知道現在別人怎麼說我?你是我談雲天的兒子,跑去外面做什麼奶茶?你讓我老臉往哪兒擱?」
「你立刻馬上給我辭了那上不得檯面的兼職,我談家丟不起這個人!」談雲天怒不可遏,把他關在書房罰跪。
他心煩意亂,對阿里的電話視而不見,直到他看見那條關於樂瑤的信息。
阿里說,樂瑤在店裡等了他一下午,現在被暴雨困住。
他強撐起那雙疲憊的腿,違背父親的懲罰,擅自離家。
可是,樂瑤怕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