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江文學城獨發

「嘀嘀——」

一陣鳴笛將周圍的聲音盡數淹沒，前方車輛遠遠投來一道光，樂瑤下意識抬手遮擋。

燈光那輛不知名的車不受控制地沖向路邊，緊要關頭，談修眼明手捷拽起樂瑤奔跑，拐進前方不遠的石階。

「刺啦——」伴隨著尖銳的剎車聲，一輛紅色小轎車停在路旁，車頭距離人行道路堪堪幾厘米。

「噗通、噗通——」

是驚魂未定的心跳聲。

樂瑤心有餘悸，茫然地眨眼，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她的視線終於聚焦，卻發現此刻談修的雙手正握著她的胳膊，身體擋在她前方，呈保護姿勢。

「砰砰砰砰——」

這一幕勾起樂瑤初見談修時的回憶，樂瑤眼神慌亂，心也跟著亂了節拍。

外表看似冷漠的他在危急關頭，總會下意識去保護身邊的人，這就是樂瑤心動的原因。

她仰頭去看談修，燈光修飾出他流暢帥氣的下顎線，像他救人時的行事作風，剛毅果敢。

他們靠得很近，樂瑤聽見另一道不屬於自己的呼吸聲，帶著微微的厚重感，溫熱的氣息彷彿噴洒在她面前。

「還好嗎？」談修面向她，說話時微低頭。

他自然眨眼時的動作讓眼尾那顆棕色淚痣變得生動，濃密又細長的睫毛，漂亮到讓作為女孩子的樂瑤都十分羨慕。

樂瑤覺得自己呼吸快要停滯了。

「樂瑤？」就在同一個夜晚，談修再度喊出她的名字。

樂瑤咽了咽口水，從想入非非的思緒中抽離，結巴道：「還，還好，你可以放開我了。」

「放開你？」談修露出一道難以形容的眼神。

樂瑤低頭一看，不知什麼時候，原本談修護她的姿勢變成她雙手緊緊攥著談修的衣袖。

「……」就很丟臉。

這時車裡下來一對爭吵不休的情侶，聲音響亮。樂瑤和談修所站的台階距離他們不過兩棵樹的距離，幾乎把兩人對話內容聽得一清二楚。

大概就是，男人喝酒不能駕車，又嫌女友技術生疏，兩人在車裡產生爭執，導致剛才驚心動魄那一幕發生。

「天吶，他們居然因為這種事吵架，好危險。」樂瑤聽完事情經過直搖頭，忍不住跟身旁的人吐槽，「真實嚇死人了，還好是虛驚一場。」

她還特意拍拍胸口以示安撫，抬頭卻見談修神色淡淡，彷彿剛才經歷危險的不是他。

樂瑤不禁好奇：「學長，你不害怕嗎？」

談修的語氣波瀾不驚：「怕有什麼用？」

樂瑤雙手合十，吹出一口流暢的彩虹屁：「是哦，你這麼勇敢，每次都會在別人遇到危險的時候出手相救。」甚至是以身相護。

談修輕輕抬眸，帶著點詢問的語氣：「每次？」

樂瑤連連點頭，沒有隱瞞地說：「上周你在商場電梯救人，我看到了。」

她沒好意思說自己騎著自行車追了他三條街。

大部分人在聽到跟自己有關的正面事迹都忍不住順著話聊幾句，談修卻不緊不慢回了聲「哦」，表示知道。

樂瑤想，做好事不留名，說的就是他這種淡泊名利的人？

兩人回到路邊，車子飛馳而過，等周遭恢復平靜，兩人的心境已截然不同。

一絲涼風吹動發梢，樂瑤隨手撥開飄到臉頰的那縷發，忽然想起意外發生之前，談修對她說的話都沒聽清，於是她追問：「學長，你剛剛想跟我說什麼？」

「沒有。」談修收回視線，雙手揣進衣兜，走得乾脆。

見談修走遠，她雙手大拇指伸進書包系帶跟肩膀之間，牢牢抓著，奔跑上前：「學長，你別走那麼快，等等我嘛。」

樂瑤不喜歡走在後面看人背影，即使她的正常腳步比不過談修，她也一定會加速跑起來，到他身邊去。

這一路上，樂瑤像只鸚鵡嘰嘰喳喳，天真又迷糊的她並不知道自己錯過了什麼。

「學長，我知道附近有幾家好吃的店哦。」

「你喜歡什麼口味啊？甜的？辣的？」

「你想吃家常菜還是麵食之類的？漢堡炸雞吃嗎？」

偶爾，談修會回應幾個字，大多數都是「嗯」「哦」之類的詞語，當真惜字如金。

談修走進一家麵食店，隨意選了張長桌。他只當是自己一個人來吃飯，並沒把樂瑤當做同行的飯友。

戴廚師帽的老闆從裡面探出頭，問他們要點什麼。

樂瑤率先看向談修，談修早有決定：「素米線，二兩。」

他話音剛落，樂瑤就笑嘻嘻地對老闆說：「我要跟他一樣的。」

樂瑤十分自覺地坐在他對面，摘下書包放到桌上，讓它靠牆，拉鏈上的雪人掛飾垂在旁邊搖搖晃晃。

談修揚眸，目光追隨那搖晃的雪人，唇角微抿。

「兩位，加辣椒嗎？」老闆扯起大嗓門，外面聽得一清二楚。

樂瑤搶先回答：「要辣椒。」

個人口味，她不必跟隨談修，不過在說完之後也特意留只耳朵打聽談修的喜好。

「少量辣椒。」他說。

樂瑤立即在心中記下：可以吃辣，要少量。

老闆動作很快，兩碗素米線很快呈上桌。

樂瑤掰開一次性筷子準備開動，忽然聞到一股酸酸的味道。

熱情的老闆拎著一小壺貼著標籤的醋放到桌上，為他們介紹：「這是我們店獨家調製的醋，能增味兒，可以試試。」

樂瑤在聞到醋酸味時便下意識蹙起眉頭，她不喜歡吃醋，且對醋酸味很敏感。但她也不好拒絕，畢竟對面還有一個人，不知喜好。

幸好，談修拒絕了老闆的推薦，並起身把醋瓶拿遠，放去別的桌。

「學長，你也不喜歡吃醋啊？」樂瑤正為兩人共同抵制之物而沾沾自喜。

談修在余光中瞥見對面那張填滿笑容的面孔，說了句：「不喜歡。」

樂瑤的進食速度比較慢，顧及對面坐著喜歡的人，還要特別注意形象。

中途她收到李西月發來的消息，忍不住回復，一來二去的，差點聊起來。

瑤瑤愛吃魚：「我打算在店裡等他下班一起吃飯。」

這是她下午坐在奶茶店發給朋友的消息，其中包含但不限於遇到談修的經過，李西月忙於補習班的課程，直到現在才回。

太陽向西墜：「吃了嗎？」

瑤瑤愛吃魚：「在吃。」

太陽向西墜：「吃什麼？」

瑤瑤愛吃魚：「米線。」

太陽向西墜：「……」

就這？

雖然不知道談修為什麼會同意樂瑤跟著去吃完飯，但她憑理智推斷，談修肯定對樂瑤沒意思。

但凡有點意思，也不至於第一次帶女生吃飯就吃米線吧？

冬天溫度溫度低，食物涼得快，樂瑤一時回消息沒顧上，直到對面的談修咳了聲，她的注意力才重新回到飯桌。

還有幾口面，趕緊吃完。

「我吃完了。」樂瑤解決完最後一口米線，發現談修已經去前面結賬。

她從衣兜里掏出零錢遞給老闆，卻見老闆滿臉疑惑地指著談修說：「他不是給了嗎？」

給了？

樂瑤面露茫然。

她自己跟來的，談修都沒承認把她當飯友，現在替她結賬，算是請她吃飯？

按理說，她應該把錢還給談修，不過……樂瑤腦筋一轉便生出新主意：「學長，謝謝你請我吃米線，下次我也請你吃飯。」

這肯定的語氣，完全不給人選擇的機會。

談修看穿她的小心思，聲線依舊很平：「不用。」

樂瑤鍥而不捨：「要的要的，必須請回來，不然我良心不安。」

兩人一起來，又一起走，樂瑤絲毫未察覺哪裡不對。

直到跨出店門口，談修止步，垂眼嘆氣，終於忍不住提醒：「書包。」

「啊。」樂瑤猛地回頭，發現自己的書包規規矩矩的靠在牆邊，她連忙跑回去，拎起來背身後，「還好有你誒。」

雪人玩偶從眼前晃過，談修長吁一口氣：「你平時都這樣？」

「怎麼可能！」樂瑤橫起眉梢，故作正經姿態，「我平時不這樣，剛才想著請你吃飯才忘的。」

樂瑤正言厲色，試圖挽回自己的形象。

談修沒接話，鼻間溢出氣音，似是不信。

晚上七點，繁華的城市剛開始熱鬧，身為高中生的兩人卻要考慮回家。

樂瑤對附近的公交站不熟，只好求助談修：「你要怎麼回家？」

談修說：「公交。」

樂瑤試探的表情瞬間變得安心：「那太好了，我們可以一起去公交站。」

公交站牌前，樂瑤手指摸著下巴繞了一圈，終於找到回家的路線，「好像只有025能直達。」

她看完，又問談修：「你要坐那輛車？」

垂在身側的手指微微挑動，談修緩慢抬手，指向站牌。

樂瑤看到上面的數字，只覺不可思議：「我們順路誒！」

太有緣了吧！

去食堂能碰見，給大姑送東西能碰見，連回家的路線都一致，只有小說敢這麼寫。

樂瑤想起昨晚熬夜追完的校園文，心裡一陣嘚瑟。

她這運氣，也就跟女主角差不多吧。

小說里，男女主乘同一輛公交，在擁擠的車廂里，男主護著女主不被路人碰撞，很是貼心。在那樣的場景下，兩人親密接觸，感情直線升溫……

然而現實很快敲碎樂瑤的美夢，因為這班車裡剛好剩下兩個空位，一前一後。

刷卡上車，樂瑤很是鬱悶地走到空位上坐下。從這到家裡三四十分鐘，她不會為難自己的腳。

談修的座位跟她相隔一排，連話都說不上。

坐在車裡，樂瑤頻頻回頭，彷彿望穿秋水。

在幾次接收到她的視線后，談修閉眼假寐。見他睡覺，樂瑤撇撇嘴，乖乖坐好。

兩站之後，坐在樂瑤旁邊的大媽起身下車，與此同時，一個搖搖晃晃的男人從後門上車。

司機提醒乘客刷卡，男人罵罵咧咧掏出一張百元大鈔塞進投幣箱，隨後轉身，摸著座椅尋找空位。他經過之處，其他乘客紛紛呈迴避姿態。

旁邊還有一個空位的樂瑤不禁握緊手指，甚至已經做好讓位的準備。如果那人過來，大不了她去前面站著，反正她不敢、也不想跟喝醉的人坐一起。

公交車已經發動，男人努力睜大迷糊的眼睛，終於發現僅剩的空位。

就在樂瑤拎起書包準備起身那刻，她的肩膀忽然被人按下。一道獨特的冷調清香讓她醒神，抬頭看，是談修握住她肩膀，輕輕一推：「坐進去。」

樂瑤被「推」到靠窗位置，而談修直接坐到她剛才的座位上。現在他們兩個，胳膊挨著胳膊，並排坐。

渾身酒氣的男人去了後面，遇到個脾氣大的，發生口角。幸虧周圍的人兩邊勸，勉強維持著和平。

樂瑤抱著書包，小心翼翼湊近談修耳邊：「他們不會打起來吧？」

談修環抱雙臂：「不知道。」

見他毫不畏懼的姿態，樂瑤心裡的恐懼也被驅散。

或許是因為多次見他保護人的姿態，樂瑤總覺得，談修讓人充滿安全感。

或許她應該感謝這個小插曲，一下子拉進她跟談修的距離。樂瑤在心裡偷樂，身子歪向談修，假兮兮的說：「我第一次遇到這種事誒，好可怕。」

談修面不改色：「巧了。」

樂瑤茫然：「啊？」

談修瞥她一眼，說:「我也第一次。」

樂瑤拉直唇線：「……」

好大的一個冷笑話，正常發展不應該是安慰她不怕嗎？

唉，她果然是沒有女主的命，談修才不會哄她。

醉酒的男人在後面睡著了，沒人再吵架，樂瑤徹底放心下來，心裡盤算著怎麼加深對談修的了解。

樂瑤開始打聽：「你周末都在奶茶店嗎？」

談修：「嗯。」

「你是體驗生活還是……」生活所迫？

後半句話她沒明說，談修倒是直接：「沒錢。」

樂瑤心裡有了底。

原來他這麼辛苦，還沒成年就要自己兼職賺錢。

她重新掏出兜里的零錢，塞進談修手裡。

原本靠在椅背上的談修緩緩坐直身，攤開掌心，是張十元的人民幣。

樂瑤解釋：「米線的錢。」

談修神情微妙：「多了。」

樂瑤趕忙補充：「不多，下次你再請我。」

總之，不能花他辛辛苦苦掙來的錢，也不能放過一起吃飯的機會。

樂瑤跳過敏感話題，又問了些別的，比如：「你到哪個站下？」

談修不答，他閉上眼，像是要睡覺。

樂瑤最終也沒等到答案，直到公交車報出「香樟路」到站提示，樂瑤不得不拎起書包跟他說再見：「學長，我到了。」

「嗯。」談修起身站到過道里，樂瑤從他面前走過，隨後下車。

她站在車下，依依不捨地朝談修揮手，卻見談修跟著下來。

樂瑤睜大眼：「你也住這邊？」

公交車從他們身旁的馬路邊駛離，談修眸光忽閃，告訴她：「不是。」

「那……」樂瑤拉長尾音。

談修掀開眼皮，狀似不經意打斷她的問題：「想打聽我家地址？」

「啊不不。」暫時還不敢。

於是樂瑤不問了。

她跟談修同校，家住同一片區也不稀奇。

沒走幾步，兩人就在分岔路口選擇了不同道路，樂瑤還覺得可惜。不過馬上快到家，她又開心起來，背著書包，邁著輕快的步伐一路向前。

她沒有回頭，更沒發現身後的男生跟了她多久，親眼見她進入小區才走。

談修回到公交車站，重新踏上一輛與這條路線背道相馳的公交。回談家的路上少了女孩聒噪的聲音，整個世界都變安靜。

大約一小時后，談修終於到家。

他在玄關處換鞋，十歲的談琪兒從屋裡小跑出來，語氣熱情：「哥，你回來了。」

談修拎起運動鞋放到鞋架指定位置，一轉頭，映入眼帘的是張平平無奇的臉。

談琪兒五官普通，長著一張圓臉，配上那頭蘑菇造型的短髮齊劉海更顯寬。

兩人站在一起，沒人會認為他們是兄妹。

談修沒回她，徑直上樓。

談琪兒趿著拖鞋追在他身後：「哥，學校要開家長會，爸媽沒空，你來吧。」

談修走過樓梯轉角，頭也不回扔下兩字：「沒空。」

對方冷言冷語，還頻頻無視自己，談琪兒立馬垮下臉，揚聲威脅：「談修！你再這樣我就告訴爸媽！」

「呵。」談修在最後一步階梯上停下，回首盯著下方那個撕掉假面具的蘑菇頭，冷聲笑：「隨你。」

談修轉身進了房間，談琪兒氣得追上去，往門上踢了幾腳。

對談琪兒在門口製造的動靜，談修聰耳不聞。他取下書包隨手放桌上，拉開椅子，把自己整個人甩上去，雙手枕頭斜躺在上面。

滾輪在光滑的地板上溜了個圈，談修眯起眼。

過了會兒，他起身坐直，雙腳控制椅子靠近桌邊，伸手拉開抽屜。

簡潔的東西里稀稀拉拉擺放著小物件，大多是黑色用品或金屬器具，男士風格很強。

唯獨角落的透明盒子獨樹一幟，裡面躺著一枚風格可愛的玩偶掛飾，是雪人娃娃。